第11章

黃宗林站在巨大的單面玻璃前,那裏面坐着一位——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就是“成功人士”。

他手裏是季龍的資料,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父母都是商界大佬。含着金湯匙出生,接受最好的教育,創辦的星辰公司也是圈內數一數二的王牌經紀公司。

這樣的“成功人士”有財有勢,很難和殘暴的、血流成河的殺人現場聯系到一起。

“有點意思。”黃宗林輕聲說。

季龍的雙手被手铐鎖起,他臉上倒是一點緊張感也沒有,姿态悠閑地靠在椅背上。

昏黃的燈光在他頭頂上暈開,不遠處的牆壁上寫着坦白從寬四個大字,字的一半都陷入黑暗中,威懾效果并不明顯。

問話的警官一臉嚴肅:“根據監控顯示,今晚18點16分你進入武遇休息室,是去做什麽?”

季龍嘲笑道:“當然是找他啊,外面的媒體都等着他走紅毯呢。”

警官将一張照片放在季龍的面前,問:“照片裏的女人在18點23分進入休息室,你是否認識?”

季龍不以為意地看了眼:“哦,認識。一個小網紅。”

“你們是什麽關系?”

“沒什麽關系,我認識的人太多了,總不能每個人都要和我有關系吧?”

黃宗林半眯着眼,如獵犬般注視着眼前的嫌疑人,試圖在支微末節裏找到突破口。

他對着耳邊的麥克風說:“問他為什麽戴着玩偶頭套。”

警官問:“照片裏的女人當時穿着玩偶服,而你卻戴着她的玩偶頭套,為什麽?請你考慮清楚再回答。”

“……”季龍稍稍直起背,好似坐得僵硬了在舒緩,“她在追求我。去休息室的路上我遇到了她,玩偶頭套是她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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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是戀人關系?”

“不不不,這個女人只是單方面在追求我。”季龍急忙否認,“我也是覺得玩偶頭套可愛才收下的,總不能我沒有拒絕追求者的好意,就犯法了吧?”

單面玻璃外,黃宗林又拿起季龍的資料,翻到第二頁。上面寫着季龍的家庭成員,有個妻子,也是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但她帶着與季龍的兒子常居國外,很少回來。

黃宗林輕蔑地冷哼,有些不恥季龍的行為——總把責任推卸到女人身上,問就是對方倒貼的,自己清清白白。

他放下資料,推開審訊室的門走了進去。

問話的警官将筆錄遞到黃宗林手上,但黃宗林沒有坐下,而是拿着筆錄走到季龍身旁,倚在桌上。

黃宗林:“說說吧,晚上都做了什麽。”

季龍擡頭看着黃宗林,他們的距離非常近,僅用一只手臂就能衡量。

迫于對方強大的威懾力,季龍又不動聲色地低下頭,沒能硬氣起來。

季龍說:“6點的時候,我在紅毯處和媒體寒暄。本來計劃是等武遇過來一起接受采訪。但他一直沒出現,我就去後臺休息室找他。結果我到的時候,發現他和林大偉在吵架。”

“吵架?吵什麽?”

“具體沒聽清,好像是武遇的demo被林大偉删了。”

“什麽?”

“demo,未發行的歌曲小樣。”季龍解釋說,“這種東西可以說是歌手的飯碗,删掉demo,就等于毀了他的心血。”

季龍故意誇大了嚴重性,意圖将火燒到林大偉身上。

黃宗林摸出煙盒,意味不明地問:“來一根?”

季龍愣了愣,看着那個煙盒上的牌子,很堅定地搖頭:“不了,謝謝。”

黃宗林冷哼一聲,非常輕微,譏諷的心緒稍縱即逝。他收起了煙盒,沒有抽——這不過是試探,起碼他現在知道吳緣說的沒錯,季龍抽的是貴煙,而且還瞧不起便宜煙。

而且,黃宗林故意靠的近,果然聞到一種很特別的煙味。

盡管季龍身上還有種古龍香水味,很容易讓人混淆,但黃宗林被吳緣影響,特意去分清了兩種味道。

只是循環這種說法,也太扯了。

黃宗林根本沒把循環當一回事,他是個有着十幾年經驗的老刑警,會從證人的證詞裏提取可用的信息。

循環顯然是不可用的。

而吳緣與這些人的關系一定比他說的還複雜些。

“行。”黃宗林翻着筆錄,“你說林大偉是兇手,那就說說你看到的,他是如何殺了武遇的。”

季龍:“那時候他們在吵架,我進去後就勸了幾句。結果武遇吵急眼了,砸了好多東西。”

他頓了頓,思考片刻又說:“對了,就是這個時候小網紅進來了。然後武遇就把門反鎖,還拿出了一把刀對着我們。”

“刀?什麽刀?”

“好像是個水果刀。”季龍雙手緊握,似乎有些心悸,“武遇經常耍脾氣的,一句話不對付他就要生氣。我擔心他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就跟林大偉圍着他,要奪那把刀。

“結果,林大偉拿到刀之後,武遇罵了他一句。”季龍擡起頭,臉色蒼白,似乎真的被吓壞了,“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我不敢攔林大偉啊,他那時候都瘋了,一直在刺武遇!”

黃宗林拿筆在紙上寫着什麽,一點也沒被季龍的演技唬到——這種戲精的人,他見多了。

寫完後,黃宗林問:“他罵了什麽?”

“……好像是,你女兒的前途關我屁事。”季龍猛地搖搖頭,“不,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吓壞了。”

一牆之隔的另外一間審訊室裏,程靈披散着頭發,額角被汗打濕。她咬着下唇,口紅已經幹裂,變成一條條細紋。

對面的警官問:“你确定武遇當時說的這句嗎?”

程靈瞪着雙眼,堅定地說:“我确定!因為林大偉的女兒我見過的,今年剛要上小學。”

空氣裏沉寂片刻,程靈又問:“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能放我走了嗎?”

警官面無表情地說:“抱歉,你是本案嫌疑人,暫時不能離開。”

“是林大偉殺的啊,關我什麽事!”程靈哭喊道。

那雙大眼睛裏瞬時充滿淚水,啪嗒一下,就落了下來。

還好審訊的警官都經過嚴格訓練,無論被審訊人多可憐多無辜,都不會動恻隐之心。

程靈哭了會,發現沒人理她,委屈的情緒一掃而空,轉眼就變成了茫然臉。

黃宗林在單向玻璃外看完了程靈的筆錄,和季龍說的一模一樣,就像事先串過供一樣。

這時,劉文推門而入。

他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将死因鑒定砸到黃宗林手中,一臉生無可戀地抱怨:“這已經11點了,黃隊您得表示表示吧!比方說用宵夜慰問我們因加班而勞累的心。”

“行,對面串串怎麽樣?”黃總林緊繃了一晚上的臉,總算舒緩片刻,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好主意!”劉文非常認可,但他也是開個玩笑,調侃下緊張的氣氛。

效果達到了,他就繼續說:“總共有兩道刀口,一刀腹部,一刀心髒。心髒那處為致命傷。”

黃宗林看着手上的報告,疑惑地問:“心髒處傷口為水平角度刺入,這說明他是躺着被刺的?”

“是。死者應該是腹部重傷後,失去反抗能力,然後被推倒在地上,最後被兇手一刀刺中心髒致死。”

“腹部的刀口無法确認兇手身高嗎?”

“死者身高180cm。如果這刀是與他相差較大的女性刺的,刀口會斜向上。但這刀是微微向下刺入的,所以只能得出兇手的身高與死者相差不大,而且現在的鞋都有些增高,這個範圍大概在6、7cm左右。”

黃宗林翻開另一疊資料,上面寫着——

林大偉,身高170cm。

季龍,身高183cm。

“這兩者都沒法排除嫌疑。”黃宗林喃喃道。

劉文拍拍他的肩膀:“得嘞,您慢慢審,我找個地歇會去。”

實際上,劉文去了接待室,找到了正低頭玩手機的吳緣。

吳緣的手機在一旁充電,按理說已經充了一個多小時,就是個磚頭也該開機了。

但他沒有碰自己的手機,而他手上的手機還一直停留在開鎖界面。

劉文好奇地看眼:“嚯,您自個兒的手機也能忘記密碼?”

鎖屏界面上顯示——密碼錯誤,請10分鐘後再試。

“不對啊,不是有face嗎?”劉文的腦筋很快轉過來,“這不是你的手機?”

“是武遇的。”吳緣沒有擡頭看他,而是在思考密碼是什麽。

“你瘋了?!武遇?”劉文驚呼,“這他媽是物證啊,你怎麽拿到的?”

吳緣實話實說:“我報警前偷偷藏起來的。”

說來也是碰巧,吳緣蹲下身去探武遇呼吸時,那手機就在武遇的褲兜裏,露出了個腦殼。

鬼使神差的,吳緣偷偷拿了。

劉文驚訝道:“偷藏罪證是犯法的!”

吳緣:“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藏??”劉文一臉不可置信,不僅因為這個事情很觸線,更因為吳緣非常坦誠。

坦誠到,就算劉文現在出去舉報,吳緣也沒所謂。

但吳緣突然說:“我後悔了。”

劉文松了口氣:“靠!你趕緊交出去,說不定還能挽救。”

“不,我是後悔我之前就該記住密碼的。”吳緣有些崩潰,他熄滅屏幕,将頭垂在手臂間,就着屈起的膝蓋把自己圍了起來。

劉文:“……”

吳緣忽然擡頭看了眼牆上的鐘,轉頭對劉文說:“好兄弟,幫我個忙。”

劉文:“……什麽?”

吳緣:“黃宗林拿走了一個證物,你幫我去看看那個證物到底是不是被改裝過了,是的話,再看看具體是怎麽改裝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吳緣:密碼不是你生日我生日,不是出道日不是得獎日,到底是什麽?!

武遇:……再猜猜,跟我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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