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吳緣捧着一杯熱水坐在電腦屏幕前,冷白的光打在他臉上,襯得他臉色更加發白。

他身旁的其他四人在讨論剛剛發生的事。

“我們場館用的是國內出名的鐵盾安全系統,怎麽會被人入侵呢?”這是啤酒肚在說話,一聽自賣自誇的調調,就知道平時在人面前沒少吹噓過。

“那剛剛的你怎麽解釋,難不成這電腦裏有病毒?”這是李敘,他大概是這屋子裏年齡最小的,沒想到卻是最淡定的。

吳緣想起某次循環裏,李敘收到個玩具蜘蛛,當時他怕得要死,可李敘還把蜘蛛捏在手裏,任憑那毛茸茸的八只腳撓着手。

他現在随便想想還是害怕。

“不,我檢查過電腦,沒有病毒。但是在系統日志裏發現了删除監控的痕跡。”這是瘦竹竿,他比起啤酒肚來更加理智。

“你們系統是聯網的嗎?”這是武遇。

吳緣聽到他的聲音後,不動聲色地喝了口熱水。

瘦竹竿答:“當然是!”

“不是內部網,是連接外網。”武遇謹慎地确認。

“是啊!”瘦竹竿肯定道,“鐵盾系統的服務器在國內,每個使用他家系統的都得定期上傳數據,以便他們修補bug。”

“所以,還是有人能通過外網入侵這裏。”武遇看了眼機箱後邊的網線,繞過桌子走了過去。

瘦竹竿見他動作,說:“網是連着的,日志裏沒有斷網的信息,一直連着的。”

啤酒肚說:“這樣吧,我們聯系下信息部的人,讓他們過來查查剛剛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剛要擡手拿手機,就被武遇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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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遇說:“查什麽?我們沒讓你做這些吧。”

啤酒肚吓了一跳,忙收起手機:“沒、沒有。”

武遇好似仍舊不放心,畢竟啤酒肚是個人精,比瘦竹竿還難控制,最有效的辦法還是——将他們捆結實了。

監控室裏寧靜如水,牆上的屏幕裏是各種角度的監控,人來人往,忙忙碌碌,看似一切都好遠,實則就在此刻正發生。

武遇搜查了一圈這間屋子,目光所及就是淩亂的線,一根纏着一根纏着一根,從屏幕後面延伸下來,到達地面時已經面目全非。

靠牆的櫃子裏是兩個工作人員的衣物、随身包之類的,再有就是桌面上疊堆的文件、文具,實在太過簡單。

吳緣不知道武遇在找什麽,可是武遇不這麽做,好似也沒有別的可行之事。整件事情陷入了泥沼裏,他們的雙腳沉重不堪,一片暈眩。

忽然,他聽見武遇問:“你們兩個帶了U盤嗎?”

問的是胖瘦兩位。

啤酒肚點點頭:“帶了,就在我的包裏。”

武遇從櫃子裏摸出一個公文包,黑漆漆的外皮上有些油光,不知用了多少年沒洗過。

他很快摸出個老式U盤,塑料外殼,縫隙裏還有些黑乎乎的髒東西。

武遇微皺眉頭,回到桌前抽了張紙巾,将U盤擦了擦。

他問:“裏面是什麽?”

“這個……”啤酒肚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就好像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被發現了一樣。

“不好說?”武遇将U盤捏在指尖打了個轉,“行,那我自己看。”

“哎!別別別……”啤酒肚有些着急,“就是一些學習資料!你還是別看了!”

瘦竹竿打趣道:“喲老王,你都快40的人了,還學習呢?”

啤酒肚:“都是男人,怎麽不能學習了!”

吳緣自然知道他們口中的“學習”是指什麽,只是這種情況下還能開起玩笑,該說他們心大呢,還是苦中作樂呢?

武遇可惜道:“好吧,看來是沒什麽重要的東西。”

“你……”吳緣緘默許久,此刻終于開了口。

“嗯?吳老師你想看麽。”武遇微挑眉梢,“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吳緣:“……”

神他媽默認。

吳緣在內心翻了個白眼,然後站起身,二話不說抓住武遇的手腕,将他拖出了監控室。

身後的門“咯噔”一聲關上,整個走道依舊空空蕩蕩,遠處有涼風吹來,吳緣不禁哆嗦了下身體。

他質問:“你拿U盤要做什麽?”

武遇答:“這次循環已經廢了。”

“我當然知道這次廢了,你他媽別避重就輕。”吳緣的好脾氣此刻早已消磨殆盡。

“吳老師罵人的時候真好看。”武遇似乎真覺得好笑,連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吳緣:“……去你媽的。”好吧,他只會這一個詞,多說幾遍就只剩下搞笑的效果了。

似乎欣賞夠了吳緣無語的表情,武遇才正色道:“好了,不鬧你了。我其實是想趁還有時間,為下次循環做好準備。”

吳緣遲疑片刻:“但你的準備裏是不是又沒我。”

“……”武遇沒有回答,那就是默認了。

這種時候的沉默讓吳緣無法忍受,他憤怒地揪起武遇的衣領,像逮小雞似的,把武遇按在牆上。

就像之前道具室裏那樣,現在不過體位調轉了下。

但他并沒有武遇那麽狠,只要武遇想,随時都可以推開他。

他幾乎是怒吼:“我也在循環裏,記得每次循環會發生的事,你為什麽總要把我排除在外?”

沒等武遇回答,他的眼眶已經泛紅,或許是情緒激動導致的,這一刻的吳緣有些失控。

沒有人能完美的控制情緒,不管怎麽壓抑,到了臨界點後,一根稻草就可以讓情緒爆發,或者滅亡。

山崩地裂,或者擲地無聲。

武遇垂着的手輕輕攥成拳,又默默松開,在隐忍的不止吳緣一個。

他啞着嗓子道:“很多時候,我希望你不要在這循環裏。”

“我已經在裏面了!”吳緣将武遇壓在牆上,“我親眼看着你在循環裏死了七次!武遇……”

燈光落在他的身後,将他的輪廓覆上武遇的臉,陰影裏的那雙眼深深地望着他,好似寫盡了悲歡酸楚。

可明明該悲哀的是他啊!

費勁心力想要救活武遇的他啊!

吳緣一拳砸在武遇耳邊,那悶悶的一聲“咚”就像心跳般炸開,炸在沉寂的空氣裏,然後消失無聲。

他沉聲說:“我那麽拼命地想救你,結果發現從一開始你就在誤導我。你到底在循環裏是什麽角色,可以告訴我嗎?”

武遇側頭看了眼那拳頭,然後伸手搭住吳緣的手腕,輕輕地将他的手從牆上挪下。

好似安撫一只炸毛的貓,武遇掰開了他攥緊的拳頭,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細瘦的指腹。

他的指尖都有些內傾,骨頭長歪了些,那其實是常年握筆留下的痕跡。

這些動作都做完後,武遇沒有松開他的手,而是說:“真的很危險,我不想你……”

“你有病吧!”吳緣怒罵,順帶抽回自己的手,“你是誰啊,憑什麽決定我?你那點英雄病不犯會死嗎?什麽事都自己面對,自以為是!覺得把我藏着我就能就安全——”

“你已經死了十二次。”武遇打斷了他。

那一瞬間,整個走道就像死水一般沉寂,沉寂到吳緣都分辨不出剛剛那句話,武遇到底是用什麽情緒說的。

那些字,就好像一把刀一樣,刺穿了他的耳膜。

如果以前有人在吳緣面前這麽說,他一定會翻個白眼,然後送對方一句神經病。

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死上十二次次還好好的,那是妖魔鬼怪,要不就是神仙。

可惜這兩者根本就是小說裏才會杜撰的種類,現實生活裏別說這些了,連個異能人都沒有。

然而此刻,吳緣愣住了。

他像是在辯論賽上說得面紅耳赤的三辯手,正要集中精力尋找對方辯友的邏輯漏洞時,被天降的耳光扇着了。

耳光太疼,疼到他心肝都在打顫。

十二次。

吳緣在這個循環裏死去了十二次。

也就是說,武遇已經在這個破循環裏很久很久了。

這是一個屬于武遇的循環,而之前的吳緣只是循環裏到點就會死去的NPC而已。

武遇深吸了口氣,艱難地說:“我真的,我真的沒辦法再看到你死去了。”

曾幾何時,吳緣希望武遇沒有這些記憶,因為死亡帶來的疼痛是無法想象的。

他不想武遇疼。

可現在他才知道,沒有回憶的是他。

不會疼的是他。

可背負這些回憶的是武遇。

“不,我不會死了。”吳緣擡起眼看他,“我已經在循環裏了,是你拉我進來的。”

“什麽?”

“雖然不知道你做了什麽把我拉進來,但是我在的十次循環裏,我沒有死去不是麽。”

武遇眉頭微蹙:“可……那不是因為我一直在死嗎?”

吳緣聽完氣笑了:“原來你是這麽想的,真是夠蠢的。”

武遇:“……”

他揉了揉額角,翻身靠在牆上,與武遇并肩。

一時半會,他感覺自己的心髒是好不了了,總是一抽一抽地疼,但随着幾次深呼吸,好像又暢快不少。

痛快,痛與快。

快樂也是一種痛感嗎?還是痛感會帶來快樂?

分明是痛的,可吳緣卻覺得有些快樂。

他可能瘋了。

但他在剛剛那一刻終于理順了很多事。

他擡頭望着走道上的白燈,燈殼外面是朦胧的光圈,只看一會都會讓眼睛發酸。

他幹脆閉起雙眼,感受着身旁的呼吸。

跟他一樣,有些不安定的起伏。

他說:“我們倆不是非死一個不可,不是還有幾次循環裏我們都沒死嗎?”

“可我們那時候都不在場館。”武遇側臉看他,“我試過連夜坐飛機走,一睜眼還是回來了。”

吳緣有些不可思議:“你竟然丢下我坐飛機跑路?”

武遇:“……我就是試試錯。”

不可理喻,他從來也沒想過丢下武遇!

結果武遇居然要丢下他?!

吳緣睜開眼,直起身道:“不跟你扯,你拿U盤是要拷貝監控麽。”

武遇:“嗯,能入侵監控系統的人一定是個高手,我們得在它發現之前将監控拷出來,然後找個沒聯網的電腦看。”

“我家可以,而且很安全。”

“那就這樣吧。”

武遇雙手插兜,正挪步要走。

“武遇。”吳緣拽住那正要離開的身影,“不要什麽事都自己扛,我可是比你聰明得多啊。”

武遇眉鋒如墨,底下是兩彎月牙。他笑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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