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愛護
邶清看出她的憂慮,伸手在她面前敲了兩下桌子:“不必擔心。”
江曦從思緒中抽離,扭頭看他。
他自信道:“我既說了會勝,就一定會勝。”
江曦好奇:“你打算做些什麽?”
邶清從容一笑:“我什麽都不必做。”
“只要謝臨在,這一戰就不會敗。”
對了,還有謝臨在。
她險些忘了男主光環。
江曦還想繼續問,帳外忽然傳來一聲驚雷。
她身體猛地一顫,臉色轉眼蒼白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她沒了繼續問下去的心思,勉強笑了笑:“那就好。”
邶清見她神色異樣,疑道:“怎麽了?”
她心不在焉搖了搖頭:“沒事。”
邶清皺眉:“臉色難看成這樣,還說沒事?”
“是受涼了?我去找軍醫來給你瞧瞧。”
他起身正要邁步,手腕卻忽然被輕輕抓住。
她的手還帶着茶杯的餘溫,手指松松圈着,并沒有使多大的力氣,卻莫名讓他心裏一柔。
江曦低着頭沒有看他,輕輕道:“別去了。我沒事。”
帳外又落下幾聲驚雷,與此同時,圈住他手腕的手指輕顫了幾下。
雖然顫抖幅度很小,可他還是敏感地注意到了。
邶清反手握住江曦的手,觀察她神色,緩緩道:“曦曦這是……害怕打雷?”
她任由他握着手,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算是吧。”
江曦想起了從前。
從她有記憶起,她的家庭就不怎麽令人愉快。
父親在外地工作,每年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數。
她不記得什麽美好的事情,只記得父母日日夜夜的吵架。
電話裏也吵,家裏也吵。
那時候他們住在一個小房子裏,即使父母吵架會避開她,她也能聽到隔壁房間的陣陣響聲。
永不停歇的辱罵和攻擊,甚至還有家具撞擊的聲音。
她蜷縮在被子裏,覺得無助又害怕,到後來逐漸變成麻木。
但就算江曦變得麻木,不愉快的家庭仍然給她的人生打上了烙印。
她開始變得對聲音敏感,每每聽到人提高聲音怒吼,或是巨大的響聲,她都下意識不安,心裏控制不住地慌張。
巨大的聲音在江曦心裏代表着攻擊性,哪怕是在這裏,也讓她的身體止不住戰栗。
震耳欲聾的響聲讓她的心懸在半空,惶惶不安,找不到歸處,落不到實處。
江曦忽然聽到耳邊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然後她看到邶清在她身邊坐下,又腰身一緊,被他一攬,落入一個懷抱,半邊臉正貼在他胸膛前。
他将白色大氅展開,蓋在她身上,下巴抵在她頭頂,又用手輕輕掩住她另一只耳,嗓音沉沉道:“別怕。”
江曦愣了愣。
帳外的驚雷還在不斷落下,但她一邊聽着邶清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一邊感受着他掌心的觸感,竟然覺得驚雷聲變得朦胧又遙遠。
她驀然感覺不真實。
她被他抱過很多次,卻是第一次以這樣親昵的姿态被抱着。
這種安穩被愛護的感覺,忽然讓她生出一種落葉歸根的安全感。
江曦覺得這個想法有些荒唐。
這個作精怎麽會讓她生出安全感?
耳畔的心跳聲一下一下,跳動的節奏極有規律,帶着她的心慢慢靜下來。
……
的确荒唐,但她卻忍不住貪戀這種感覺。
感受到懷中之人情緒穩定了不少,任由自己抱着,邶清微微彎唇。
這麽乖啊。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種藏都藏不住的脆弱。
和之前害怕蛇的反應有很明顯的區別。
從前她無論是若無其事地自己解決危機,還是毫不在乎地聽旁人說她閑話,都像個沒什麽心事的少女一樣,從來不放在心上。
但她方才心神不寧的樣子,讓他意識到,她還有許多他不了解的過去。
她的過去,甚至可能算不上美好。
她曾說,在她的世界有很多人寵愛她。
之前聽過便罷,如今細想卻覺得不對。
如果她活在寵愛裏,又怎麽會在面對危險時當機立斷拿起刀?
那不該是被寵愛之人的第一反應。
雷聲震動之時,明明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她卻一遍遍說着沒事。
沒事?
不,怎麽可能沒事。
邶清莫名不想看到她這幅脆弱的模樣,他想要走近她。
于是他一伸手,将她護在懷中,溫柔道:“別怕。”
雷聲沒響多久,大雨落了下來。
聽到外面的雨點聲,江曦猛然清醒,從邶清懷中坐了起來。
她道:“你怎麽……”
邶清脫下身上的大氅,披在江曦肩上:“下雨了,曦曦身子本就弱,小心着涼。”而後又問她,“這麽怕打雷,是為什麽?”
江曦随口回答:“沒有為什麽,打小就怕。”說完又斜睨他,有些奇怪道,“之前我說怕蛇的時候也沒見你問這麽多。”
她捏着肩上的大氅,想着之前親昵的擁抱,莫名有點不自在。
邶清到底怎麽回事啊!
他為什麽要那樣抱着她?
再如此下去,她真的會自作多情。
江曦猶豫了半天,還是将大氅取下還給了邶清:“我不冷。”
邶清手裏抱着大氅,默了默。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還拒絕了他的衣服。
她還是不相信他。
軍糧日益見空,軍中變得人心惶惶。
謝臨的眉深深皺起,忍了又忍,終于一掀帳簾走了出去。
監軍聽聞謝臨領了一隊人正要往邺城方向去,眉心一跳,當下便喊了人匆匆去追。
兩撥人在軍營正門不偏不倚撞上。
謝臨坐于高頭大馬上,連禮都懶得行,淡淡道:“還望監軍大人行個方便。”
監軍站在地面,莫名覺得矮了謝臨一頭,怒道:“謝臨,你此舉乃是何意!”
謝臨低首看他,不軟不硬地回:“征糧。”
監軍一驚,怒意更盛:“大膽!陛下的旨意還未到,你怎敢擅自行動!”
謝臨坐着未動,一字一字沉聲道:“倘若陛下怪罪起來,所有罪責我謝臨一人承擔。”
“一旦糧倉徹底見空,此戰必輸無疑,監軍大人可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謝臨畢竟在戰場上滾過,自有一股千軍萬馬的勢氣。
監軍被他淩厲氣勢震懾住,半晌也沒接上一句話。
謝臨見監軍不說話,點頭道:“多謝監軍大人。”說罷扯了扯馬缰,高聲道,“随我走!”
一小隊人馬迅速繞過監軍,出了軍營。
邺城人民淳樸,之前飽受項人掠奪之苦,聽說軍隊來征糧,家家戶戶都毫不推脫。
當晚,謝臨便帶着征來的糧回了軍營。
将士們時隔多日終于喝上熱湯吃上熱飯,紛紛向謝臨感謝道:“多謝将軍!”
謝臨也捧了一碗熱湯坐于他們中間,語氣随和地同他們說說笑笑。
監軍站在自己帳前,面色陰沉地看着遠處的謝臨。
前線作戰是要聽陛下調遣的,如今謝臨竟越過陛下旨意,擅自去征糧。
謝臨如此膽大包天,不聽教化,他需得盡快将此事奏給陛下,免得惹禍上身。
三日後,皇帝的旨意到了前線,命監軍帶人就近征糧,務必堅持到下一次軍糧補給。
旨意到達的當天,已是糧倉見空的第二日。
若非謝臨提早去征糧,只怕軍中昨日就會發生□□。
監軍手握旨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開始忌憚謝臨。
自征糧一事後,謝臨在軍中的話語權已隐隐有越過他的趨勢。
江曦目睹了征糧這一頓折騰,得知軍中一切作戰策略都要等皇帝來決定時,覺得非常離譜。
她對邶清瘋狂吐槽:“我終于知道為什麽五萬遲遲打不過五千了。”
“戰場上瞬息萬變,皇帝又遠在千裏,明明給了将帥兵權,卻又不放心,排兵布陣和策略都要遠程指揮,真的是敗了也不冤。”
真的等皇帝研究好對策,黃花菜都涼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江曦有些無力:“我現在知道他為什麽是庸才了。”
她憂心忡忡道:“前有士兵不堪一擊,後有皇帝拖後腿,謝臨真的可以扭轉局勢嗎?”
邶清笑看她:“自然。征糧一事雖小,但已經為謝臨贏得了人心,鋪好了路。”
江曦眼睛一亮,往邶清身邊挪了挪:“展開說說?”
她認真的目光,令他難以拒絕。
“衛國軍隊數量龐大,但士兵前身卻多為流民。”
江曦一點就透:“流民?防止流民生事,索性全部招募?”
“正是。”
江曦懂了:“流民不懂朝堂之上種種,誰能帶他們吃飽肚子,他們便信服誰。”
“不過,這麽簡單的道理,皇帝難道想不通?”
“皇帝當然明白作戰策略不妥,但他絕不會放權。”
“此乃人心。”
歷代帝王最看重手中的皇權,莫說放權,甚至還要想方設法地集權。
如今的皇帝得位不正,只會更想握緊皇權。
江曦驀然記起身穿嫁衣那一日,花轎行在鬧市區,人群中有聲音說,如今國運昌盛。
的确,經濟富足,治安良好,文人墨客把酒言詩,誰看了都要道一句太平盛世。
然而一旦遇上外敵,重文輕武和軍隊的問題就會一一暴露出來。
表面繁華,內裏空虛。
衛國已然是一座将傾的大廈。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把背景點明了……
榜單輪空,點煙.jpg
玄學沒用最新更新沒用,體感又陷入惡性循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