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城密巷(三)

這城裏,到處都是妖氣。

令狐羽眼眸沉沉,走在一條蜿蜒的古道上,腳上的登雲靴繡着華麗的對獅紋,行動間流光溢彩。古道兩側都是土牆,窗戶很小,也都開在很高的地方,是曾經戰争時期搭建的,用作碉樓,襲擊通過古道的敵人。

現在這裏已經很久不打仗了,碉樓早就改為民居,但因為窗子小,聽不出什麽生活的響聲,這附近的人也不多,因此只有令狐羽一個人走在石板路上的腳步聲。因狹窄逼仄,前兩天的雨在其他地方都幹了,唯獨這裏還帶着潮濕的氣息,擡起頭,天空被裁成了一條長長的帶子。

少年的馬尾很高,頭發也很長,一直垂到腰際,走起來一晃一晃的,看起來不疾不徐,在身體兩側拖出優雅的弧線。他身上永遠都是黑衣,只是板式材質不同,這回他穿的衣服材質比較硬,襯托出他挺拔寬闊的肩膀和勁瘦的腰身。

也因為腿長,這條有點坡度的古道沒多久就走完了,出去是一條街,人煙稀少,建築具是古樸莊重的,但相較起那條古道來說,也算熱鬧,時不常會有三五成群的人走過,穿着的樣式也很富貴。

想必是富人居住的地方,因此才比較僻靜。

令狐羽靠着牆走,盡量讓自己不那麽顯眼,然而他無論怎樣都是顯眼的,他比一般男子還要高出一個頭,長相卻比人間最美豔的舞姬還要妩媚,肌膚勝雪,眼神中、骨子裏透着天生的疏離感,走到哪裏都引人注目。

路過他的人無不投來驚豔的目光。

當然也有被這美貌惹惱了的。

“你,站住!”身後傳來一名男子嚣張的聲音。

令狐羽裝作沒聽到,繼續往前走,這裏不是個動手的好地方,妖氣太重,說明有同族在這裏,提前暴露身份容易引來同族的注意,到時候他在明,對方在暗,可不是什麽好事。在他還沒查清楚這妖氣來源之前,最好是能有多低調就有多低調。

“說你呢!那瘦高個,穿黑衣服的!”男子就差指名道姓了。

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令狐羽一個輕盈的側身,躲過男子想要拍過來的手。

那名男子五短身材,但是衣着十分貴氣,一看就是有錢有權人家的公子哥,他身後還跟着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應該是男子的保镖。

男子近距離見到令狐羽的正面,被他的容貌所震撼,愣了一下,随即回過神來,憤憤地說:“長得可真不賴呀。”

令狐羽居高臨下瞥他一眼,轉回身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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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站住!你搶了我的桃花運知不知道?”男子在後面追趕他,嘴上也不停,“林家小娘子今天逛街的時候見了你,就不願意嫁給我了!你算哪根蔥啊,不就是有副好皮囊嗎?”

林家小娘子?

令狐羽腦海中閃過一張粉撲撲傻笑的臉,停在一處無人的小巷口前,冷聲道:“那還真是對不住了。”

男子見他停下了,命令道:“你們幾個,給我狠狠揍這個小白臉!”

令狐羽閃身進入巷子中,後面的裝還排着隊跟過來。

為了不暴露自己,他故意沒動用妖力,迎面接過一個壯漢的拳頭,另一只手摁住他腦袋一側,直接将人摁進了牆裏。再一擡腿把從另一名撲上來的壯漢踩到腳下,以這一點位支撐,旋轉,順勢踢飛第三名壯漢,兩手摁着最後兩名壯漢的頭,往中間一拍,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幾個人全都以各種姿勢呻/吟起來。

“還搶嗎?”令狐羽語調平穩,聲音也很低,溫潤似玉石。

男子吓得屁滾尿流,“不、不搶了。”轉身就想跑,但是後衣領子被提起來,雙腳騰空,任憑怎麽倒騰都跑不出去了。

令狐羽把這幾個人折巴折巴堆成一座小山,警告他們:“如果敢向任何人說起今天的事情,我保證你們的舌頭會立刻挂在城門口的旗杆上。”

“是是是,我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那一坨/肉/山帶着哭腔回應。

“浪費我時間。”令狐羽拍拍身上的土,轉身出了巷子。

他要去的地方就在這街上某處,希望剛才的打鬥沒有驚動那裏,靠着牆繼續往前走,忽然感覺到一陣濃重的妖氣在他邁下某一步的瞬間将他包圍。

令狐羽立刻将全身的氣息收斂得再緊些,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這裏還有普通人路過,有的還在說笑打鬧,以為還和平常一樣,然而這裏在令狐羽眼中是全然不同的光景,濃綠色的妖氣遮天蔽日,帶着令人作嘔的腥氣,再往前幾步就看不到路了。

說明這家妖怪所修煉的實在是一門邪功,估計沒那麽好說話。

他把頭往下壓,眼睛卻十二分情形地在觀察四周,應該就在這裏,在這裏的什麽地方。

果然,一座不到膝蓋高的小土地廟出現在腳,令狐羽停下來,先看了看兩側,這時候沒有行人經過,他裝作祭拜的樣子蹲下來。

土地廟很小,裏面的雕塑也刻畫得十分潦草,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應該有人在打理,前面的小供桌上還點着一根香,兩側也各放了一小盆蘭草。

令狐羽被這周圍的妖氣熏得心情差到了極點,對着雕塑質問道:“你的主人是誰?”

那雕塑感受到蓬勃的殺氣和比它強出許多的妖力,不敢怠慢,立刻活動起來,模糊的嘴一張一合,“原來是狐族的小公子,真是失禮失禮。”

“回答我的問題。”令狐羽冷着臉。

“哎呀,”那雕塑為難地撒嬌:“不是我不願意,您也知道我們就是靠着吸附在別的妖族身上過活的,我要是出賣了主人,我也不能活啦。”

“你說不說?”令狐羽的眼裏閃爍起洶湧殺氣,似有幽幽藍火在其中燃燒。

那雕塑抱起頭哭道:“我是真不能說呀,說了我也要死呀!這樣好了,我把這個給你,你饒過我一命吧。”他從身上扣下來一塊小石餅,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卻好似很寶貴的樣子,用雙手遞過去。

令狐羽看到那小石餅上所雕刻的圖騰,思緒在眼底轉了轉,沒說話。

“是你!”一個女孩的聲音打破了冷峻肅殺的氛圍。

那雕塑見狀立刻不動了。

“就是他,我今天在街上看到的,是不是長得很俊美?”女孩拉上其他兩個姐妹走過來。

令狐羽還在琢磨手裏的小石餅,對周遭的事情置若罔聞。

“郎君,我叫林雪芝,你叫什麽名字?”女孩很大膽也很活潑,上前詢問道。

她身邊的兩個姐妹也紅着臉想聽聽面前這位俊俏郎君說話。

令狐羽将小石餅放進懷裏,站起來,再擡頭時,臉上竟然露出乖巧地笑,“原來你就是林小娘子,果然如同麻雀一般可愛。”

也如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煩人。

聽到誇獎的林小娘子回頭向姐妹遞一個勝利的眼神,對令狐羽露出含羞的笑,“郎君真會說話。不知道郎君是從哪裏來的?我在淺城好像從沒見過你。”

“過客罷了,不足挂齒。”令狐羽嘴角彎彎,低着眉,壓住眼底的狡黠。

知道他不會久留,姑娘們臉上都露出失落的表情,林小娘子繼續問:“那郎君還要走嗎?去哪裏?”

“世事無常,随處流浪而已。”令狐羽乖順的表情裏顯出一絲落寞和孤寂。

他本就生得精致,且不論眉眼,僅僅是那纖細如瓷的下巴就讓人看了心生憐愛,他稍微做一點低落的樣子,就讓人心尖兒顫。

林小娘子咬了咬唇,把自己手中的香帕徑直塞到他手裏,其他兩個姑娘見狀也大着膽子送上自己的香帕。

“郎君別難過,我們把帕子送你,就當是有我們陪伴,在旅途中便不覺得寂寞了。”

令狐羽的耐心終于用完了,捏着那一手的帕子,笑意消散,冷冷道:“是麽?那還真是多謝幾位好意了。”

“轟”地一聲,他手裏騰起藍色的火焰,将那幾張香帕燒成了灰。

幾名姑娘吓得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跑了。

令狐羽吹了吹手裏的灰,低頭看一眼那雕塑,他本來還想再調查一番的,可是這裏實在太煩了,決定深夜無人的時候再來。

他快速離開這片烏煙瘴氣的地方,三兩下跳上房頂,在青瓦間飛躍,馬尾輕盈飄逸,如同一面瘦長的旗幟。

沒多久就重新聽到了沸騰的人聲,他停在一處傾斜的屋頂往下看,街道上的人互相擠着往前挪,男女老少都有,逛街的、雜耍的、說書的、賣陶罐的、賣小玩具的、講價的,應有盡有。

令狐羽很快就把視線落在了一小點粉白上面,曲着腿坐下。

林半見梳着雙髻,頭發上的紅豆卡子随着她的行動,在夕陽的餘晖中一亮一亮的,烏溜溜的眼睛裏光彩靈動,正拉着一個賣玩具的人說話。

她可沒有想玩兒,是在辦正經事。印象裏,小說原著當中說了,這件事情好像和街上的小販有關系,具體是什麽小販、哪個小販就不清楚了。原著裏的林半見也沒有跟着來辦這件事,是巫家姐弟和宋迎霜一塊來的。

出任務的小隊最少不能低于三個人,本來巫家家主想讓林半見去,林半見不願意,覺得淺城從小到大去了無數回,很沒意思,可是她不去,本家也沒有別的內門弟子了,只好宋迎霜帶着兩個孩子去。

“這位大哥,”林半見拉住一個賣玩具的,聲音清脆如鈴,“你有沒有聽說過城裏最近丢孩子的事情?”

這話問出來怪別扭的,但是她也是第一次偵查,不知道該怎麽問合适,思來想去,還是單刀直入的好。

賣玩具的大哥看她一眼,點點頭:“聽說過,最近淺城老是丢小孩,誰都知道。”

“那你知道都是誰家孩子丢了嗎?”

那大哥眼珠轉了轉,說道:“你買我一個玩具我就告訴你。”

“啊?”林半見不想買他的玩具,要是買了,回去巫啓星肯定又要說她偷懶,拿這個當借口嘲笑她。

“天馬上要黑了,你不買我東西,拉着我問東問西,耽誤我賺錢不是?”那大哥見她不想買,擡腳就要走。

“哎大哥,我買我買!”林半見趕緊掏銀子,就要遞過去,卻被一只修長的手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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