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古城密巷(八)
餘宴擅長察言觀色,見令狐羽臉色變差,忙說道:“小公子別着急,我這裏有個名冊,記錄着一部分展家族成員的職位,我拿過來給你看看,應該能找到你要找的妖。”
很快一個仆從端着紅木雕城的托盤跑過來了,上面放着寶石藍色的一個小折子。餘宴拿起來雙手遞給令狐羽。
令狐羽接過來,将折子打開,藕色的細粉直沖面門噴灑而出,令狐羽原本想躲藏,卻感覺四面傳來勁風,根本躲不了,只能硬被揚了一臉的粉,那粉中摻雜着秘術,能讓人立刻被控制心神,籠子中關的這些人也是受這粉的作用。
然而令狐羽只是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依然滿是殺氣。環繞着他的脖子,已經有一圈羽毛做成的利刃對準了他,用羽毛的正是剛才站在羅漢床後面的侍從,它們的手臂已經不再是人的手臂,而是變成了翅膀。
“雕蟲小技。”令狐羽凜聲道。
餘宴咯咯咯地笑起來,“不愧是一統妖界的血脈,我就知道這粉對你不管用,所以特意留了後手,這些羽毛比刀鋒還要銳利,你若是敢動一下,可就身首分離了!”
那些羽毛的顏色各異,不同角度看還能變換色彩,每一片都隐隐帶着金屬的光澤。令狐羽的脖頸已經被微微碰到,頓時劃出一道口子,鮮血淌進衣領。
令狐羽最恨的就是受制于人,不讓動他偏要動,調動起渾身靈力,猛地變出七條巨大的狐貍尾巴,強大的力量随之蕩開,将周圍的侍從一并震倒,長發獵獵,雙眼染上霧一般的緋紅。
餘宴驚愕瞪眼,喃喃道:“小小年紀,怎麽可能會練就七條尾巴……莫非……”随即低聲笑起來,“好一個大孝子!”
令狐羽聽到他這麽說,殺意暴漲,将手中長生木擲過去,餘宴翻身躲開,地面被長生木砸出個窟窿。
躲開之後餘宴也沒閑着,大喊:“給我捉住他!他可是妖王一族,交給新王定能獲得極高封賞!”
說着,餘宴自己就先動手了,雙臂化成巨大的雙翼,掃動飓風,數十枚羽毛如飛刀一般射/向令狐羽,侍從也沒有閑着,飛起來堵住令狐羽唯一的去路,眼看已成死局。
令狐羽騰身拔/出長生木,見形勢不妙卻也絲毫沒有驚慌,選擇集中一個方向猛攻,揮起長生木将從上空撲來的侍從捅了個對穿,再用這名侍從打落頂上一排的攻擊,但他也躲不掉餘宴發過來的羽毛,臉頰和腹部連中十幾枚羽毛,霎時間渾身浴血。
他從空中繞到餘宴身後,一把扯住他的瑪瑙紅冠,長生木橫貼他的咽喉,冷笑道:“你剛才說什麽?”
“你、你感覺不到痛嗎?”餘宴喃喃道,感覺像是撞鬼一般,“我那可是,最鋒利的幾枚羽毛啊……”
“我不是說了?雕蟲小技。”令狐羽未勾唇角,語氣游刃有餘,但其實現在他渾身都在劇烈疼痛,肋骨也被這羽毛削斷了幾根,全靠着毅力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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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公子饒命!”餘宴雙手抱在一塊哀求道,“小妖不知道小公子厲害,以下犯上,知道錯了!”
那群侍從拿着羽毛利刃将令狐羽包圍,它們的眼睛緊緊盯着令狐羽,等待時機。剛才歌舞的地方驟然變成戰場。
令狐羽松開拽他雞冠的手,把名冊放進衣裳當中,“原本我還想饒你一命,誰知道你竟然暗算我。”
“小公子爺爺,小妖再也不敢了,看在你八歲誕辰之時我也曾經為你賀過壽的份上,繞我一命吧!”餘宴塗着金紅眼影的眼角滑下一滴淚來。
令狐羽加重力道:“你不說我都忘了,你這樣一說,看來你無論如何都得死。”
“咯啦!”一聲脆響,餘宴的脖頸被扭曲到了異常的角度,它的四肢頓時軟下來,一松手就癱倒在地。
剩下的侍從驚愕大喊:“主公!”
“你害死我主公!”忠誠的侍從急了眼,扇動翅膀撲上來。
令狐羽垂着眼,頗有些懶散地一歪頭躲過攻擊,慢聲道:“放心,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幽藍的狐火淩空燃起,飛/射/向這些半路出原形的侍從,羽毛非常容易點燃,點燃之後的大公雞、母雞撲閃着翅膀來回掙紮,點燃了房屋和樹木,眨眼功夫整間院落化成一片火海。凄厲的嘶喊響徹雲霄,驚動了周邊的居民,整條街道熱鬧起來。
令狐羽飛身上瓦,回頭看一眼煉獄般的宅院,馬尾搖曳,眸若寒潭。
須臾之前,這裏還是歌舞升平的糜爛模樣,現在那令他厭煩的嗆鼻妖氣也随着火焰一同消散。他捂着一側肋骨一瘸一拐在瓦片上走了幾步,飛躍至另一片街區的屋頂,消失在夜色中。
天近破曉,正是歲黑暗的時刻,林半見效率這晚效率及高,第一處孵化地已經被清理幹淨,第二處也還差幾排就差不多了。
巫啓寒說這清新爽口竹葉瓊漿只能維持兩個時辰,現在看也差不多了,她已經感覺有些力不從心,強打精神加快速度。
倒數第三排。
倒數第二排。
還剩最後一排!
林半見雙手酸痛,結出手印,母親留下的攻擊令劃出一道白光,那光芒已經不似最開始那樣遒勁有力,變得暗淡不少。
白光擦着最後一排的蟲卵飛馳,爆裂之聲接連響起,終于,兩處孵化地被清理幹淨。
令牌也順利完成任務,停止旋轉,落進林半見手中。她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全身的每一處關節像生鏽的機械,拿令牌的姿勢都顯得有些別扭。
她顫抖着把令牌放回口袋,要趕在清新爽口竹葉瓊漿的效果結束前回到別院,不然她很可能要在這裏躺一天。
手腕被猛地抓住。
林半見擡頭,梳高馬尾的黑衣少年面容蒼白,鮮血斜着豎着交織在臉上,整個人有種一觸即碎的氣質。但是他抓她的手卻十分有力,帶着不容分說的含義。
“令狐羽!”林半見驚呼,“你怎麽這樣了?”
“跟我走。”令狐羽拽着她就要走。
“走?去哪裏?”林半見從他的語氣中感覺他不是想回別院,而是要帶她離開淺城,“我的任務還沒有辦完呢,不能走。”
令狐羽見她不肯跟自己走,怒氣沖沖停下腳步,也不控制力道,将她猛地拽過來,拽進自己懷裏,他仿佛失控的野獸,話也不能說清楚,就只重複道:“跟我走。”
“我不能和你走……”林半見的聲音弱下去,事情有點不妙,全身的力氣潮水般頃刻間倒退回去,全身都不受控了。
令狐羽還想繼續勒令她,還沒張嘴,懷裏的女孩忽然就閉上眼睛,全身都軟下來。他趕忙扶住她,确認她還在呼吸,打橫抱起,少女頭上的向日葵卡子沾上了血跡,全無意識地躺在他臂彎裏。
少年發尾甩起,輕盈地跳上牆頭,再跳到房頂、屋脊,地平線泛起魚肚白,星辰黯淡。
“七尾狐妖,放下我妹妹!”女子高聲厲喝成了清晨的第一道風景。
巫啓寒穿着白色的薄紗長衫,清風在上面留下粼粼褶皺,她站在距離少年不遠的屋脊上,身邊還跟着幾只扇動翅膀的白色蠱蟲。
令狐羽停下腳步,他下的幻術只要察覺到異樣就會破滅,本以為還能再堅持幾天,沒想到這麽快,甚至兩天時間都不到。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憑什麽不能帶她走?”
“少騙人!半見是我巫家的人,何時與你有過婚約?”
令狐羽垂眼看了看懷中少女,勾起唇角道:“這你自然是要問她。”
巫啓寒解決掉四處孵化地計算着時間快到了,趕來找林半見,卻不想見到渾身是血的令狐羽帶着林半見躍上屋頂往城外的方向去了,頓時發覺自己中了幻術,心中還窩着被戲弄的火氣,自然是不再相信他說話。
“你現在身受重傷,我不一定打得過你,可是硬拼起來你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巫啓寒說話間已經擺出起手式。
沒想到令狐羽竟然沒有絲毫考量,眼中泛起殺意,語氣卻帶着漫不經心的無謂,道:“那就試試。正好我死了,你妹妹也陪着我一起死,我們在陰間做一對恩愛夫妻。”
巫啓寒自然不能讓林半見有閃失,收起起手式,打算跟他講道理:“我知道你對我們沒有敵意,我妹妹之前也和你走得近,你也不希望她真的死吧?你身上也有傷,趕路何必急于現在?路上若是碰到不測,你們這樣也無法應付,不如先回去修養,再做打算?”
“我要找的人剛剛有了消息,你妹妹答應過我,要幫我一起找。”令狐羽道。
“你要找誰?巫家人脈甚廣,可以幫你一起找的。”
令狐羽眼神戒備,“我不需要你們幫忙。”
“那你把半見還給我,你自己去找便是。”巫啓寒道,“她為了銷毀蟲卵服用了巫家特制的藥,現在渾身不能動彈,需要修養,你帶着她奔波,她身體會吃不消的。”
令狐羽一愣,原來這就是她現在昏迷不醒的原因。
“還給你。”他将人往空中一抛,用靈力推送到巫啓寒面前。
巫啓寒躍向空中,擡手從袖中飛出一條白練,纏住林半見的腰,帶回到自己懷裏。看小姑娘紅撲撲酣睡的臉,知道她應該沒什麽事,松了口氣。
她轉身要走,又想到什麽,停下腳步,對站在對面屋脊的少年道:“如果你剛才所言屬實,那看來我妹妹是真的挺喜歡你。她從小無父無母,你若是敢傷她的心,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飄逸的身影消失在晨曦的淡金色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