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城密巷(七)

淺城有各式各樣的街道,寬闊平坦的石板路,坡度很大的階梯路,連接一戶戶人家的小土路,還有狹窄的小巷路。

午夜時分,靠近邊緣地帶的小巷路總會有些不為人知的事情發生,偷情的,逃避官府追捕的,商量陰謀詭計的,這些地方正以另一種方式彰顯着淺城的熱鬧。

伸手不見五指的密巷內,傳來幾聲奇怪的響動,緊接着,一條軟棉無骨的腿伸進了光線中,是一名穿着粗布衣裳挑着扁擔的小販,扁擔上挂着各式各樣的小玩具,木頭做的、棉花做的娃娃,小木劍、撥浪鼓、小風筝,一大堆,看起來像兩座小山。

小販表情懵懂,一步步走到光線裏,身後緊跟着又伸出來一條軟棉無骨的腿,又是另一個小販,接着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它們樣子各異,打扮也略有不同,但都是買玩具的,并成一列,往巷子外緩緩走去,無聲無息。

“叮鈴鈴——”

伴随着一陣細小而清脆的聲音,似銀鈴迎風,幾道白光拖着長線本來,如同大師揮毫下筆,姿态遒勁有力,接連三道光打在三個小販身上,瞬間将其洞穿,粘稠的汁液應聲迸濺,潑滿兩邊的牆壁。

剩下的兩名小販看到同伴死在眼前,竟然熟視無睹,繼續往前走,腳上沾了汁液都恍若未覺,一步一步在地上留下印記。

頭戴向日葵的少女重新迅速結印,飄在空中的白玉令重新高速旋轉起來,因為流經的力量過強,玉石發出清脆的鳴響。

兩道白光在黑夜劃出優雅的弧線,似流星墜落天際,砸在剩下兩名小販後背。

林半見找了塊幹淨地方站好,拿回主攻擊的白玉令,用手錘了錘胸脯——晚上吃多了,憋了個嗝。

那碗清新爽口竹葉瓊漿味道着實不敢令人細品,喝完之後她和巫啓星猛吃了一通,為的是趕緊把這味道壓下去,結果就導致吃得太多,嗝也相應變多了,每次一打,都有那種翻上來的味兒……

好了,這事不能細想,完成任務要緊。

林半見如今力量被強行拔高,對付這些幼蟲也變得得心應手,只是她忽然發現自己手上的這塊白玉令出現了一點裂痕。

令牌通體雪白,泛着油脂的溫潤光澤,用手摸着也滑膩,經過剛才的兩次催動,上半截有了兩條明顯的裂痕。

這可是她辛辛苦苦雕出來的呀!林半見比自己受傷了還要心疼,摸一摸上面的痕跡,不知道該怎麽辦,令牌又不是人身,不能夠通過藥物愈合,再說了,白玉令不能修複,壞了只能重做,有了裂痕就是有了裂痕。

這塊令牌是根據她目前的力量做出來的,喝了清新爽口竹葉瓊漿力量陡增,令牌承受不住也是正常,可是真要毀掉自己的一塊牌子才能完成今天的任務,怎麽算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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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她還帶着母親留下的令牌,那些令牌力量更強,所能承受的也更多,應該比她自己的更适合現在的情況。

密巷當中再次傳來那熟悉的動靜,又有一撥新幼蟲要孵化了。

林半見找出母親主攻擊的令牌,甩到半空,迅速結出手印,默念口訣,令牌在空中懸停,飛速旋轉起來,上次她為了給令狐羽治傷就嘗試過母親的令牌,以為情急之下會出現奇跡,但是并沒有,令牌就是在空中旋轉,冒出幾點火星就徹底不幹了。

這次重新動用母親的令牌,因為拔高了力量,令牌旋轉得更穩,一道白光蘊含着充裕的靈力迸射而出,似仙子舒展手臂,輕靈地奔入密巷之中,照亮了裏面密密麻麻的蟲卵,再狀似漫不經心地直沖巷子盡頭,所經之處,蟲卵被盡數融化。

和令狐羽的一擊必殺相比确實還差得遠,但是也已經夠厲害了。

有一種在玩解壓玩具的爽感。

之前使用令牌,以及過後都需要休息,然後才能再次發動起來,現在好像沒有這個顧慮,一擊過後,馬上有又能發出一擊。

林半見不禁感嘆,這就是強者的快樂嗎?愛了愛了。

令牌還在空中高速旋轉,像一個忠誠的侍從在等待将軍發下新的指令。林半見再次默念口訣,結手印,令牌依然穩健地抛出一道白光,向着密巷飛去。

她粗略算了一下,按照這個節奏,一晚上兩處孵化地是沒問題的。

與此同時,令狐羽搗碎小土地廟,将圖騰收進衣袍,握着長生木騰身躍上面前的高牆,結界随之爆裂,濃重的妖氣呈排山倒海之勢湧出,剎那間将結界沖得粉碎。

然而透過這濃重的妖氣,高牆之中竟然是一派歌舞升平。

令狐羽立在牆頭,雪白的脖頸和精雕細琢的面龐與污濁濃黑的氛圍形成強烈反差,也讓這樣令人窒息的地方有了片刻喘息的餘地。線條妩媚的狐貍眼神情凜冽,掃過去,裏面尋歡作樂的人為之一愣。

這院子中的場景,若是被其他人發現絕對會無比驚駭。一座精致的殿宇如同穩坐泰山的長者建在院子正中,寬敞華麗的院子,正中是一群在跳胡旋舞的舞伎,不遠處有演奏絲竹管弦的侍從,此刻已經停止了演奏,舞也不跳了。

院子一角有人工打造的小溪和小橋,兩側一大片地方留出來供柔軟的小草生長,然而草地上卻搭了幾個精致的架子,上面高高低低挂着有人高的籠子。

裏面也确實關着人,他們有男有女,年齡相仿,樣貌也都是個頂個的出衆,幾乎□□,只在頭上、手臂上有些許裝飾,可憐兮兮地跪坐在籠子裏,一副認命的樣子。

這裏雖然妖氣濃重,但是令狐羽一眼就看出他們是人,并非同族。

殿宇前面的大門是敞開的,寬闊如小型舞臺的桌子擺滿了山珍海味,再往上看,殿宇門口擺着一張寬大的羅漢床,上面花枝招展的半/裸男子才是真正的同族。他只穿了一條波斯風格的褲子,頭發半散,頂上戴着精致華麗的鮮紅瑪瑙冠子,看起來很像只雞冠。

令狐羽眯了眯眼睛,這男子的本體就是只大公雞。

男子身邊還圍着三五名美人,也全都是同族,見到令狐羽眼底閃過一抹怒意和防備,随即就變成了笑臉,穿上衣衫高聲道:“這不是狐族的小公子嗎?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只是個小娃娃呢!”

聽到這個,原本就有殺意的令狐羽更加憤怒,手中漆黑纖細的長生木也被他握得更緊。

男子看他臉色知道挑錯了話題,立刻說道:“來來來,小公子遠道而來,想必已經有些疲憊了,讓我來好好招待招待小公子,如何呀?”說完回頭囑咐身邊的人準備茶點和禮物過來。

令狐羽從牆上輕盈落地,手上的長生木卻不收起來,對兩邊詭異的裝飾視而不見,徑直走到男子跟前。

“我叫餘宴,小公子往後有什麽需求,盡管說,小公子身份尊貴,能為小公子盡心,是餘宴的榮幸。”名叫餘宴的大公雞晃着頭上的瑪瑙雞冠,示意令狐羽坐他剛才躺過的羅漢床,“小公子這邊請。”

令狐羽不願意坐在那,一襲黑衣站在這絢爛富麗的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你只需要回答我幾個問題,我立刻就走。”

“诶——”餘宴用假裝蹙眉掩蓋自己眼中的防備,“既然小公子來了,就在我這裏多待一會兒,有什麽問題但問無妨,我這裏對小公子有求必應!”

準備茶點禮物的小妖來了,來了六個,前三個端着散發奇異誘人香氣的糕點,那糕點也被做成了宮燈、琉璃珠子、花瓣等樣式,看起來漂亮又可口。

“小公子瞧,這是添加了妖丹的糕點,吃一塊能增長不少法力。”餘宴介紹道。

令狐羽看也沒看,直接問道:“你們有沒有在妖界抓走過一只三尾狐貍?”

餘宴愣了一下,趕緊清了清嗓子,揮手讓人把糕點撤下,“小公子不想吃糕點也可以,瞧瞧,我這裏還有更好的東西。”

後面三個侍從則是帶了三個人,是從籠子當中取出來的,兩女一男,全都垂着眼睛,任人宰割的模樣。侍從聽到傳喚,扯着三人的頭發帶過來,那三個人連哼一聲都沒有,帶過來後就又跪坐在地。

餘宴拽着最前面的人,讓他的臉擡到最高,“瞧,剛過十六歲的新鮮人/肉,吃了可是大補的。”

令狐羽皺起眉,他不修這種歪門邪道,也被他這樣三番五次岔開話題惹得心煩,直接用長生木對準餘宴的脖子,冷冷道:“回答我的問題。”

餘宴在長生木指過來的瞬間就向旁邊躲過去了,反應迅速,但是臉上卻挂着無辜而茫然的表情,躲過去後,眨了眨眼,狀作投降:“好好好,肖公子別動怒。你說的三尾狐,我大概有些印象,好像确實捉到過。”

令狐羽雙眼微微睜大,追問道:“她現在在哪裏?”

“這個……”餘宴面露難色,“想必你也知道,我已經追随了展家族,替他們做事了,捉走三尾狐是展家族的命令,我也只是其中一環,捉到後就轉給其他成員了,現在具體在什麽地方,确實是不知情呀。”

令狐羽已經追查姑母的行蹤許久,之前遇到的幾乎都是假信息,在妖界的時候,聽說姑母去了萬妖嶺,他跋山涉水抵達之後卻沒找到,拖着滿身疲憊回來。

後來又得到消息說姑母被困在妖界華鳶洲的大裂縫中,華鳶洲距離他所在的地方極遠,他也還是千裏迢迢去了,結果再次希望落空,幾經波折,他得到确切消息,姑母其實是遭到綁架,被帶去了人間,他這才闖入的巫家。

可誰知道消息只對了一部分,他在巫家受到護院大陣攻擊,受傷慘重,最終換來的消息是,他姑母根本就沒在巫家。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姑母的确切消息,結果竟又要落空?

令狐羽的臉色愈發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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