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華安風雨樓(六)
清冷的月輝在夜幕中氤氲着, 連綿的遠山在暗處靜默,微風輕拂,帶來絲絲涼意, 其中還夾雜着些許不易察覺的不安氣氛。
林半見和令狐羽一前一後出了翡城, 越走路越窄, 最後來到徹底的荒郊野外。
“令狐羽!”林半見撥開雜亂的樹枝, 在後面壓低聲音叫他,這個時節花草樹木都在盡情舒展自己的葉子,他們剛進樹林幾步就被包圍了, “你知道我們應該怎麽走嗎?”
這附近有大妖潛伏, 她實在不敢貿然前行。
“不知道。”令狐羽回答得很幹脆, 也很理所當然。
林半見頓時暴跳起來,“怎麽能不知道該怎麽走就這樣出來呢?”
“所以才叫調查。”令狐羽道,“不過你放心, 我知道要找的是誰。”
“是誰?”林半見眼睛圓溜溜的。
令狐羽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而是回頭看了看她, 表情有些莫測, 随即又露出一道淺笑, “也罷,你既然都要和我成親了, 告訴你也無妨。”
林半見聽他突然提到成親的事,臉上有些發燒。
“不過我要是告訴你,你想悔婚可就難了。”令狐羽俯身湊近她, “如何, 還想知道麽?”
“想!”林半見當即回答。
令狐羽臉上玩笑似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眉眼微沉, 認真說道:“我要找的是一只隼, 名字叫南宮情。他曾經為狐族做事,後來殺了我一個伯伯,叛逃了,現在跟了狐族曾經的手下敗将,我懷疑當初劫走姑母的,就是他。”
原著當中對令狐羽還有他背後狐族的介紹很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畢竟令狐羽在原著中只是一個配角而已。
故事着墨最多的,除了主角陣營,還有的就是反派陣營,展家族的族長,屠天。
屠天是個野心極大的人,從妖界出來後,便企圖統治人間,而且他的計劃一直非常成功,當主角陣營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将勢力擴展到了大江南北,拉攏了無數力量高強的大妖,就差除掉巫家這個絆腳石,一統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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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屠天的本體,就是一種鳥。
難道令狐羽所找的隼,和屠天也有關系?
不過好像也不對,畢竟故事最後階段,令狐羽可是為屠天做事的,怎麽可能是屠天的手下劫走了令狐羽姑母呢?這樣不就結仇了嗎?
“在想什麽?”令狐羽見她發呆,問道。
林半見擡起頭看他,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聲音若鈴,“令狐羽,如果,我是說如果,将來我要悔婚的話,你會怎麽樣?”
令狐羽距離她很近,林半見能清晰看到他的眼睛裏有短暫的明滅,伸手到她臉頰一側,折斷一根即将勾住她頭發的樹枝,“啪!”
他唇角勾起,漫不經心地在她耳邊說:“那我很可能會做我爹對我娘做過的事。”
少年的身影飄向原處,留下林半見在原地像剛燒開的水壺。
什麽意思?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爹對他娘做過的事?
腦海中不自覺就冒出來一連串少兒不宜的畫面,林半見趕緊甩甩頭,提醒自己狐妖少年性格古怪,說不定他所說的并不是那種事,而是一些童年時期的陰影。
也許他爹對他娘十分糟糕,或者是那種很狗血的戲碼,他爹狠心将他娘抛棄,他娘無奈之下只能單獨将他養大,心中滿是怨恨。
所以他的意思應該是如果她要悔婚,他就會離開她。
結合着剛才的對話,林半見覺得往這個方向想是比較正确的。
一定是的。
林半見拍拍自己的臉頰,擡腿跨過亂七八糟的灌木雜草跟上去。
盛夏的樹林枝繁葉茂,高個子少年邁着大長腿在林中走得游刃有餘,林半見的腿也不短,可是終歸個子還是矮了些,跟在後面要不停為自己開路,這裏還殘留着白天陽光照射的餘熱,帶着些潮濕的氣息,沒走多久就感覺身上黏糊糊的。
眼看着黑衣少年的身影就要消失,林半見猛地往前跳了兩步,剛想喊他,卻聽到另一個方向傳來的聲音。
“來,過來。”是個有些低沉的女聲。
林半見被那聲音吸引,愣了一下,再看向令狐羽的方向,那裏已經半點人影都看不到了。
不知怎麽,她忽然忘記了危險,忘記了驚慌,心中靜如平湖,只是聽着那聲音的召喚,腳步不自覺向那裏挪動。
“過來,好孩子。”
她循着聲音走,原本密密匝匝的樹林忽然變得好走了許多,那些惱人的灌木枝杈忽然消失,腳下的草柔軟得像地毯一般。
一棵棵高大的樹木聳立着,中間忽然出現一個小亭子,裏面亮着暖黃的光,以為舉止優雅的婦人穿着棉麻制成的衣裙,梳着鬏髻,頭上裹着淺紫的粗布巾子,一臉溫和的笑。
林半見在亭子下站定,擡頭看過去,亭子裏還放着一個個半圓形的多寶閣,每一個格子上都放着東西,看起來滿滿當當,很是熱鬧。
“好孩子,”婦人走到亭子邊,垂首對她笑,恬靜的聲音和夏夜悶熱的空氣交織在一起,讓人說不出的安心,林半見又有些困了。
“這位嬸嬸,你在這裏做什麽呀?”林半見問。
“嬸嬸在這裏賣東西,”婦人回答。
“賣的什麽?”
婦人臉上顯出些得意的神色,“你想知道的任何事,嬸嬸這裏都能賣。”
“是嗎?”林半見額頭上的辟邪朱砂閃着不易察覺的光,婦人瞥向那裏的時候,微微眯了下眼,林半見渾然不覺,只是被婦人所販賣的東西吸引住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我想知道的任何事情?”
“是呀。”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我把楚懷錦的真面目告訴巫啓寒,她還會以身祭神弓嗎?”林半見臉上的表情如在夢中,沒有想到要問價格,便直接說出了自己想要的。
婦人擡起手在多寶閣上翻找起來,“當然可以。”很快婦人滄桑的手便停在一處格子上,從裏面拿出一個妝奁盒子,回來遞給林半見,“打開這個盒子,它會給你想要的答案。”
那盒子入手很重,做工極為精致,但是花紋卻雕得很克制,只在頂上圈了一個矩形,雕刻出了花紋,其他地方都是材料原本的樣子。
林半見将盒子小心打開,聽到一陣細碎的樂聲,很像是八音盒的聲音,她忽然覺得天旋地轉,腦中一片空白。
剎那間她眼前物換星移,一切都化為影影綽綽的模糊色塊,林中濃重的翠色被鮮豔的赤紅霸占,妖精一般勾人的歡聲笑語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她來不及做出反應,也來不及思考,就跌入到一個陌生的場景當中。
在一座高山之巅,流雲翻湧着流過,氣質娴雅的女子白衣獵獵,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滿是傷懷,眼眶泛着明顯的紅腫,拿起一把巨大的神弓,她一手勾住弓弦,稍一用力便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那弓弦每向外拉出一寸,便要耗用她一分生命,同時,那弓上凝結出一根冰魄箭矢。
她忍着巨大的疼痛将弓弦拉滿,那冰魄箭的形狀也愈加清晰,細節紋理每一處都精雕細琢,箭頭閃着凜凜寒芒。
林半見看到了,那名女子,正是巫啓寒!她此刻面色蒼白,山巅之上開始刮起大風雪,幾乎将她整個人淹沒,然而那瘦弱的身影竟沒有絲毫動搖,在弓弦拉滿之際,她抿緊雙唇,閉了閉眼,神情中盡是決絕。
“不要……”林半見知道,那根箭矢是由巫啓寒渾身的力量形成的,一旦發射出去,她就會死!
然而巫啓寒根本沒聽到她所說的,終于發下狠心,松開了手。
只聽“嗡”的一聲,箭矢離弦,以破竹之勢直/射出去,向着人間最邪惡的所在。
“不——!”林半見大喊出聲,眼看着巫啓寒手中的神弓落到地上,她也如同盛放後迅速衰落的昙花,全身癱軟下去,倒在風雪之中,與漫天的白融為一體。
畫面急轉,光與影交錯閃過,天旋地轉過後,她來到了巫家本宅前,夜色深深,凄慘的叫聲劃破寂靜,火光沖天,如同癫狂的信徒在肆意舞動。
院子裏,曾經生機勃勃的護院桃樹被燒成了焦炭,有的枝丫上還挂着烈火,地上到處都是屍體,舉目望去,入眼全是曾經鮮活的弟子那一張張失去光彩的臉。
最讓林半見痛心的是,她看到了巫家家主,巫戬還有宋迎霜,巫啓星的身影,他們已經失去了意識,正在被妖物粗魯地拖拽進一口大鍋當中。
林半見震驚地看着這一切,臉上熱淚滾過也渾然不覺。
好半天她才深吸一口氣,仰頭問道:“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避免這樣的結局?”
剎那間,熊熊烈火消失了,巫家本宅消失了,一切都化作煙塵,灰白的濃霧席卷而來,在她剛剛想要用手遮住臉的時候又瞬間消散。
颀長挺拔的身影自一片虛無之中走來,林半見一眼就認出了他,令狐羽。
少年狐媚與清冷交織的面容精致到夢幻,逶迤的狐貍眼帶着炙熱的情緒,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那小小的、尚在愣怔中的身影。
“半見……”他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缱绻,沙啞,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頭與自己對視,然後側過頭,珍而重之地将吻在她飽滿小巧的唇上。
她的腦海轟然炸開。
溫熱柔軟的感覺是那樣真實,有那樣纏綿,又夾雜着誓不罷休的濃烈侵略性,他牽引着她,誘/導着她,使她情不自禁地就要陶醉其中。
就在她的意識即将被剝奪的剎那,忽然傳來“咻”的一聲。
她回過神來,只見令狐羽正背對着她,面朝剛才賣東西的嬸嬸,右肩上紮着一柄極為鋒利的尖刺!
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令狐羽!”林半見驚叫一聲。
少年眼神陰翳,道:“笨死了……我往前走……你都不知道跟上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