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瀾悵然若失地從顧辰的辦公室出來,艾麗急忙迎上去,問道:“你沒有和老板吵架吧?”
安瀾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艾麗安慰他:“其實在哪裏上班不都一樣嗎?喏,左邊的小隔間,又大又寬敞,我讓給你了哦,安主管。”
“以後,就沒有安主管了。”安瀾坐在自己新辦公桌前,冰涼地嘆氣,感覺自己從皇宮一下子掉進了狗窩。等等,那些合同!安瀾站起來,風一般地跑回風控部門。
拉開門,兩個實習生正在給海森堡倒水聊天,見安瀾進來,臉上都有些尴尬。安瀾沒工夫理他們,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把坐在旋轉椅上的海森堡推到一邊。
海森堡不樂意了,抗議地嚷嚷:“安,請你注意一下,你的辦公室不在這裏。”
安瀾掏出鑰匙,打開抽屜,搬運裏面的資料和文件。一旁的實習生忙給他遞來一個紙箱子。
“不好意思。”海森堡一手壓在上面:“風控部門的資料,全部由我接手了。”
安瀾從他手底下抽出一張紙,戳到海森堡的鼻端,說:“這是我老公的體檢單,你要嗎?”
說罷,抱着紙箱子面無表情地出去,留下一屋子石化的人。
當天下午,安瀾出櫃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公司,不斷有樓下的同事不辭勞苦地從各個樓層跑上來,與安瀾聊天,确認這些消息的真僞。
安瀾抱着破罐破摔的心理,與那些同事嬉笑怒罵,吵吵鬧鬧,半點正事都沒做。艾麗在一旁急的手舞足蹈,又把手指豎在嘴邊,做噤聲的動作:“你們小點聲啦,顧總在裏面休息啊。”
“老板都在辦公室睡覺了,我們難道不能聊天嗎?”安瀾沒好氣地說。
“就是就是。”一群人随即附和,他們都是在此次人事調動中被降級的人,所以對總部和新任總裁怨氣很大。
停了一會兒,安瀾手邊的電話鈴響,上面沒顯示電話號碼,安瀾想也沒想,就拿起聽筒。
“喂。”安瀾兇巴巴地說。
“我剛下飛機,要倒時差。”那邊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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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吸了一口冷氣,看向艾麗,一手擋住話筒,低聲問:“老板房間的隔音效果這麽差!?”
艾麗嘆氣,無奈地聳肩:“是你說話的聲音太大了。”
那些怨聲載道的人瞬間跑的無影無蹤了。
那邊顧辰繼續說:“下午兩點有一個季度工作總結大會,你把我發言的材料準備好。”
安瀾剛想說:不會做,沒寫過。那邊已經把電話挂斷了。
艾麗探頭看向他,問道:“顧總說什麽?”
“發言材料什麽的。”安瀾撓頭,打開電腦:“不管了,先玩會兒游戲。”
艾麗的嘴巴張得很大,幾乎裝一個雞蛋,結結巴巴地說:“那、那你可以進去找他确認一下。”
“不想見他。”
中午安瀾開車去找李客,其實他很喜歡李客的工作室,裏面會遇到形形色色的病人。比如,前段時間,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父親,來這裏咨詢,他早年離婚,獨自把女兒帶大。如今女兒亭亭玉立,他卻産生了不潔的念頭,因此心理飽受折磨。李客就扮作他的女兒,引導他講出自己的感情和欲望。男人在李客的膝蓋上哭的痛哭流涕。之後,他仿佛重生了一般,輕輕松松地走出去了。安瀾躲在玻璃外面目睹了那一幕,笑得幾乎抽過去。
安瀾今天心情不佳,原本打算找李客疏導一番的。他推開門進去,發現前臺空無一人,正疑惑的時候,眼前閃過一道人影,一個十八-九歲模樣的少年被踹了出來,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又爬起來。
少年身量瘦小,一頭紫毛,穿着寬松的襯衫,吊裆褲,打着耳釘,眼睛上還畫着眼影,看起來七彩缤紛的。
“你沒事吧。”安瀾上去扶住他。
少年猛的甩開他的手。
就在這時,李客帶着陰森森的表情走出來。看見安瀾,他上前一步,抓住少年的衣領,抓貓似的,把他扔出去。少年對他陰測測地笑,轉身離開了。
“你打他了?”安瀾瞪大眼睛。
李客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想對他解釋,轉身進屋。
“你怎麽胡亂打人?”安瀾很驚訝,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李客露出這樣可怕的表情。
“我揍他,是因為他需要被揍,這是他靈魂的需要,懂了嗎?”李客耐着性子說。
安瀾雖然不太懂,但是考慮到李客職業的特殊性,似乎會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就不再問了。兩人到外面吃飯,安瀾吞吞吐吐地說,新任領導很像過去的一個人。
李客的第一反應則是:“他長得怎麽樣?”
“很帥。”安瀾下意識地說。
李客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皮笑肉不笑地說:“哦,怪不得念念不忘的。”
“喂,人家跟你說正事呢。”
“我對你的上司沒興趣,而且一點也不想談。”李客抄起筷子夾了一塊肉塞到他嘴裏,很嚴厲地說:“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準說其他男人,一個字都不可以。”
安瀾想了想,覺得自己沒什麽可說的了。
吃了飯回到公司,安瀾泡了一杯咖啡,趴在桌子上睡覺。一晃眼到了一點四十,公司的人紛紛拎着文件夾到會議室,安瀾也揉揉眼睛,站起來。就在這時顧辰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目不斜視地說:“我的發言材料呢?”
安瀾後背一涼,有這回事?仔細一想,好像确實有。他很實誠地說:“我忘了,而且我也不會寫。”
顧辰停下腳步,皺着眉頭打量他。停了一會兒,轉向艾麗:“把我抽屜裏的文件拿到會議室。”然後冷淡地說了一句:“給我倒杯咖啡。”
安瀾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醒悟倒杯咖啡這個命令是發給自己的。
他去顧辰的辦公室拿了杯子,問艾麗:“這個姓顧的喜歡喝什麽咖啡啊,加糖?加奶?溫的?熱的?”
艾麗搖頭表示不知道,并說:“顧總的個人資料在我抽屜裏,你去翻找一下。”
我猜懶得去。安瀾哼了一聲,他打心眼裏就不喜歡做這種端茶倒水的瑣事。拿着顧辰的杯子出去轉悠了一圈,他擡手把自己喝剩下的咖啡倒進去。然後高高興興地走進會議室。
他彎腰給顧辰放咖啡的時候,看見旁邊坐着海森堡、喬治等一衆主管,然後是公司其他部門的大小領導。
原本,海森堡的位置應該是自己的!
安瀾在這一刻才感覺到自己真的成了落水的鳳凰。
fukingZL!fuking顧辰!fuking海森堡!最後安瀾也只是狠狠地瞪了顧辰一眼。
“安瀾,把幻燈片打開。”顧辰頭也不擡地說。
所有人把目光聚焦到安瀾身上。他們心裏都在想,安主管是不是真的得罪了總部的某位權貴。堂堂一個企業高管居然被當成丫鬟似的使喚。安主管倒也好氣性,職位降到這種地步,竟然還不辭職。
安瀾走到顧辰身邊,微微彎腰,一手撐着桌面,另一只手打開他面前的小型投影儀。輕聲問:“還要做什麽?”
顧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放下咖啡杯,說:“散會後,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安瀾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見周圍沒人,他悄悄地把身後的紙箱打開,裏面厚厚的一堆資料,就是個定時炸彈,足以炸得自己身敗名裂,锒铛入獄。
安瀾打開碎紙機,蹲在紙箱旁邊,把裏面的資料挑挑揀揀,留下了帶有自己印鑒和簽名的部分,其餘的全部銷毀。粉碎一遍過後,他又把碎紙片倒出來,重新粉碎了一遍,才放下心。
下班後,周圍的同事都離開了,安瀾萬般無奈,慢吞吞地走進顧辰的辦公室。
“坐。”顧辰端着咖啡杯,站在寬大的藍色窗簾前面。
“我還是不坐了,您有什麽話現在就說吧。”安瀾站在門口,擺出一副好戰的架勢。同時目光掃視了一遍顧辰的辦公室,雖然已經見過多次了,但還是忍不住感嘆:當總裁就是好啊,辦公室占據整個樓層,三百六十度全景啊。
“新職位還适應嗎?”顧辰問。
安瀾忽然意識到顧辰這次和自己談話,也許另有意圖,他收斂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回答道:“我是學法律出身,在風控部門做了十年。一直負責草審核合約、預估投資風險。我的工作能力,相信總部是能看到的。我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把我調到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我不可能适應這個職位,如果總部執意這樣安排,那我可能要考慮換一家公司了。”
最後一句話只是探探顧辰的口風。
顧辰似乎并不打算繞彎子,他在窗邊來回踱步,開口道:“董事會一致決定,追查兩億元資金的去向,以及直接責任人……”
兩億這個詞一出來,安瀾心裏咯噔一下,果然還是來了,躲也躲不掉,幸好剛才把那些合同的影印本毀掉了。
“你是風控部門的主管,不管有沒有牽涉其中,但是合同這一塊兒,總是歸你管的。所以在查出真相之前,要把你調離重要職位。”顧辰慢悠悠地說着:“助理只是暫時的崗位。若是合同詐騙這件事情和你無關,總部不但會恢複你的職位,而且會考慮給你更大的上升空間。"
安瀾的冷汗都下來了,仰起臉的時候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還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那、顧總,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顧辰叫住他,語氣不悅地說:“雖然安主管你做助理是屈才了,但是最起碼也要像那麽回事,不寫資料、不做報表也就算了,怎麽連咖啡都不會泡?”他舉起手裏的杯子:“為什麽是涼的,不會是剩下的吧?”
“不是,不是。”安瀾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忙不疊地逃走了。
安瀾并沒有直接回家,他去銀行裏查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分成小額部分悉數轉到李客的賬戶裏。他回去之後,葉靈鳳已經早早睡下了,客廳裏沒有開燈,只有電視劇裏散發出忽明忽暗的光。李客穿着睡袍,歪倒在沙發上,似乎睡着了,旁邊散落着一本書。
安瀾剛走近他,李客就醒了。
“今天回來這麽晚.”李客揉揉眼睛,坐起來,說:“廚房裏給你留的飯菜。”說罷,自己撿起地上的書,回卧室睡了。
安瀾沒有胃口,也跟着他走進卧室,一頭栽進棉被裏。
李客本來有點困意,見他這個樣子,就不困了,坐起來抱着他的腦袋問:“今天怎麽了,工作很累?”
安瀾沒有跟他說自己調職的事情,怕他擔心,随口敷衍了一句:“新總裁上任,這兩天一直做數據什麽的,唉,好煩。”
李客跳下床,把他的風衣、毛衣、褲子脫下來,又抱着他說:“不煩啦,我抱你去洗澡。”
“哦。”
兩人在浴缸裏洗了一陣,開始玩起來,後來安瀾不小心撞到了浴缸邊緣,疼的龇牙咧嘴,李客忙扶着他起來,用水沖洗掉兩人身上的泡沫,然後回到卧室裏。
在李客給安瀾的頭上貼創可貼時,安瀾抱着膝蓋看着他,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李客,我們公司的新總裁,很像大學時候我認識的一個人。”說完這個,他擡頭看向李客。
“怎麽不說了?”李客的手指輕柔地撫摸着創可貼邊緣。
“唔,要是你不喜歡聽,我就不說了。反正,你一直是我的心理咨詢師,我有任何心事,都會給你講的。”
李客聽了這話,很高興地點點頭:“你說吧,我聽,他像誰來着?”
“辰夜。”
李客像是沒聽懂似的,歪着腦袋:“誰?”
“辰……”
李客變了臉色,跳下床,開始穿衣服,同時語氣嚴厲地說:“你是不是壓力太大,又犯病了?”
安瀾一聽這話,就知道不能再說下去了。急忙擺手道:“算了,當我沒說。”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看到什麽了?”李客很焦急地看着他,搖着他的肩膀。
“我沒有出現幻覺。”安瀾怕他鬧出什麽大動靜,只好安撫道:“我的意思是,新總裁長得像……算了,我是說他很帥,嗯,我犯花癡了。”
“真的是這樣?”李客有些不相信。
安瀾聳肩,眼神非常無辜。
李客去客廳拿了一本精神障礙簡易測試圖,給安瀾看了幾張,又讓他畫了幾幅畫。分析之後發現安瀾并沒有出現精神分裂的征兆。
李客放下心,躺在枕頭上舒了一口氣,又琢磨着安瀾剛才說過的話,覺察不對勁。
“你說他長得很帥,嗯?你犯花癡了?”李客湊到安瀾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這是什麽意思?”
安瀾覺得自己簡直是挖了一個又一個坑給自己跳,怯怯地縮到床頭,解釋道:“沒有,我……”
眼見李客心懷不軌地撲過來,安瀾吓得往後一仰。
“慢點。”李客托住他的後背,把他從床沿拉回來,斥道:“怕什麽?”
安瀾把臉埋在他的懷裏,嬌滴滴地說:“怕你吃掉我。”
安瀾讀大學時,有一段時間得了精神分裂,和一個自稱是死神的男人——辰夜,有過一段感情。後來在李客的幫助下,從這段幻想中擺脫了出來。然後和李客産生了感情,在一起十年之久。安瀾起先還會思念辰夜,後來逐漸就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