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安瀾下車後,在早點鋪裏吃了一點粥,本來還想給李客帶的,這是他的習慣。但是這一次,他卻猶豫了。他和李客已經分手了,還是不要做這種會引起對方誤解或者有可能舊情複燃的事情。

他打電話給裝修公司,新房子還沒裝修完畢,短時間內無法入住,安瀾打算另租房子,不能再和李客住一起了。他和李客在一起十年,十年之間極少紅臉吵架,當真是夫唱夫随,琴瑟和鳴,比電視上的公主王子、仙俠情侶,小說裏的蘭芝仲卿、董永仙女還要恩愛百倍。安瀾自小是在冷漠和暴力中長大,性子涼薄,卻在李客身邊體會到了尋常夫妻間柴米油鹽的快樂。

相濡以沫,只羨鴛鴦不羨仙這些詩詞用在兩人身上似乎都不為過。

然而恩愛歸恩愛,卻未必情深。李客是一塊溫玉,安瀾是熔岩石。一個外溫內冷,一個早已經被辰夜燒成了灰燼。兩塊石頭挨得再近,還是走不進對方的心。

安瀾在早晨的霧氣裏拎着皮箱回家。掏出鑰匙嘩啦嘩啦地打開門。屋裏溫暖濕潤,卻帶着一股藥味。

他一眼就看見了穿着寬大襯衫的翹翹,手裏捧着一碗稀粥,呆呆地站在原地。而李客則頭上纏繃帶,腿上打石膏,胳膊底下夾着拐杖,似乎要打算去衛生間。

安瀾沒想到李客比自己還薄情,短短幾天時間就把小三領回家裏了,他微微覺得心酸,但是看見李客受傷,又很關心他的身體。這兩種情緒交織起來,安瀾有些懵,拿不定主意是破口大罵還是溫言相加。

李客見了他,樂而忘形,差點把拐杖扔掉。慌得翹翹放下飯碗、安瀾扔下皮箱,一起去扶他。

“你回來啦!”李客是真的很想念他,顧不上理會翹翹,他扔了拐杖,兩手攀住了安瀾的身體,問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當着外人的面,安瀾不想談論太多,只是簡短地說了一句:“應該沒問題了。”又仔細地看了看他的傷:“怎麽回事,你又淘氣了?”安瀾以為李客是從高處摔下來的。

李客別轉過臉,目光越過安瀾,投向翹翹,鼻孔裏恨恨地“哼了”一聲。翹翹原本就怯懦,被他一盯,越發地縮成了一團。

安瀾心想,難不成是翹翹揍他了?這兩人品行不端正,都有欠揍的地方,狗咬狗,李客倒也活該。

李客在安瀾的攙扶下坐回沙發上,大爺似的沖翹翹擺手:“滾吧,這裏不用你伺候。”

翹翹如獲大赦,臨走時卻又戀戀不舍,看向李客說:“哥,我走了。”又看向安瀾,規規矩矩地說:“安哥,我走了。”

李客不搭理他,安瀾自從見識了翹翹在婚禮上耍的那點手段,覺得這少年心術不正,所以也不理他。翹翹讪讪地收回手,關上門離開了。

兩人獨處時,往日的氣氛又一點點回來。李客慢慢給他講述了自己受傷的緣由,他那天在婚禮上被出櫃後,第二天辦理離婚手續,然後直接回來上班,把一堆爛攤子留給父母。李氏夫婦自然是忙着給新娘家賠禮道歉,又受了許多冷言冷語。兩夫婦一輩子受人尊重,從未有這樣的屈辱。将家事料理完畢,兩人氣勢洶洶地來找李客,将其堵在工作室裏,李父将其一頓暴打,幾乎将腿骨打折,然後兩夫婦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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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客受了傷,不反省自己做事糊塗,反而把責任推給翹翹,認為是翹翹暗算自己。在養病期間,就把翹翹叫過來,當丫鬟似的使喚,翹翹倒也稀奇,竟然心甘情願地伺候她。

安瀾聽他講述這些,不知道是該同情他還是罵他活該。

李客滿不在乎,将腿擡到茶幾上,兩手搭在沙發上,搖頭晃腦地說:“來,寶貝,親一個。”

安瀾瞧不上他這樣一副賤相,轉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将該洗的衣服拿出來,扔進洗衣機。

李客背對着安瀾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消失,有些落寞。他不願意與安瀾分開,所以盡量裝作之前分手的事情根本沒發生過。

李客自知理虧,先是出軌,然後隐婚,件件都是自己的錯。然而他還是不願意分開,他深信安瀾也不會離開自己。

李客在此之前談過幾次感情,但沒有一次像和安瀾這樣的情投意合。他們兩個仿佛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契合得天衣無縫。

當天晚上,安瀾将客房收拾出來,在窄小的鋼絲床上,鋪床疊被,又把自己的茶杯、筆記本、書籍等物品擺放到旁邊的矮桌上,顯然是打算暫時住在這裏了。李客站在門口,目睹了安瀾的一舉一動,意識到這次是來真的了。

安瀾不和他吵架,也不讨論他和翹翹的事情。晚上該吃飯的時候,去廚房做了一鍋青菜肉絲面,招呼了李客一聲,然後自己端着小碗坐在客房的凳子上,一邊吃一邊看最近的樓盤,一雙大眼睛專注地看着屏幕,半晌才挑兩根青菜放進嘴裏。

李客一手扶着門框,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走過來,依偎在安瀾的腿邊,雙膝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安瀾急忙把飯碗放下,用腳尖踢了他一下,怒道:“李客,你又做什麽怪?!”

“我們下周就去歐洲度蜜月結婚吧。”李客兩手抱住安瀾的膝蓋,聲音壓得很低:“你不要和我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安瀾低頭想了一會兒,慢慢說:“剛開始的時候很難過。後來就想通了。”

李客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想通什麽了?”

“我們兩個在一起,不過是搭個夥,作伴。”安瀾垂着頭,望着自己的手背:“其實并沒有過什麽愛情。”

這最後一句話說得李客面色青白,他單手撐着拐杖,猛然站起來,後退幾步,眼神兇狠,卻又笑起來,反問:“沒有什麽愛情嗎?”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安瀾斂容,冷淡地回答。

李客氣咻咻的,野獸似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他這個樣子像一個會移動的火藥桶,不過安瀾并不怕他,他知道李客沒有暴力傾向,雖然有時在氣頭上會做出很過分的事情,但并不動手打人。

安瀾重新看樓盤,不搭理李客,等待李客自動熄滅。然而李客這只火藥桶卻越燒越旺了。

李客伸出手掌,把安瀾的筆記本合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表情陰深深地:“我就知道,你還一直想着那個人,對吧?”

安瀾臉色微變:“別胡說!”

“有些事情,我不說,是怕傷了我們倆的情分。”李客洩憤似的咬牙道:“夜裏睡覺的時候,你有多少次錯把我當成辰夜!每次聽見你在我耳邊叫他的名字,我簡直惡心透了!我當初就不應該救你,你就活該活在自己的臆想裏!”

安瀾在李客面前,一直承認他和辰夜的感情是精神分裂後的臆想。這樣可以免卻不少麻煩,也可以阻止李客給自己開一大堆精神類的藥物。所以每次李客說安瀾的病症時,他從不反駁。

安瀾不想和他吵架,相好十年,不能以這種醜陋的面目終結。

但是李客把安瀾的沉默當成了承認,他想到自己十年來的甜蜜恩愛還抵不過一個幻想中的男人,氣的五內俱焚,抓起安瀾的袖子拽出去,大聲吼:“你滾,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混蛋!我白疼你一場。你去發瘋去吧,你去自殺去吧!”

李客力氣很大,是要把安瀾推到樓道裏的樣子。安瀾看他瘋的不像話,反身推搡,嘴裏道:“李客,大半夜的,我們不要吵架。”

李客的野驢脾氣上來,根本聽不進一點辯解,拖狗似的把安瀾扔出家門,又上了鎖,徹底把他隔絕在外面。

安瀾赤着腳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欲哭無淚,一碗飯沒吃完,就被趕出家門了。他不知道李客的氣什麽時候會消,又不能坐在門口幹等。安瀾跑到樓下的小賣部裏,給一個平時比較要好的同事打電話,他編了一肚子說辭,說是自己出門倒垃圾,沒帶鑰匙,結果門自動鎖上了。物業又都下班了,他身上沒有錢和卡,沒有落腳的地方。

結果安瀾一句話沒有說,那邊傳來震耳欲聾的唱歌聲,同事嘶吼道:“安瀾,咱們公司聚會,你也快過來!”

安瀾坐在高腳椅上,腳丫上沾了一點塵土,腳趾凍得通紅,他也對着話筒吼道:“你能不能來接我啊,我沒地方去了!”

那邊傳來一大堆吵雜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同事問他在哪裏。安瀾把自己的位置說了一下。同事滿口答應,挂斷了電話。

安瀾坐在小賣部裏百無聊賴,仰着脖子看電視上的相親節目。過了一會兒,門口的風鈴嘩啦嘩啦響起,招財貓晃晃胳膊“你好,歡迎光臨。”

安瀾扭頭,看見了顧辰。顧辰一身灰色休閑服,腳上是一雙短靴,眼神明亮,像是剛剛從聚會中出來。

安瀾從椅子上跳下來,老板親自來接自己,安瀾誠惶誠恐,但是想到顧辰隐約表露出的心意,他又很犯難。

顧辰看見他穿着淺藍色的睡衣,赤着腳丫子,很可愛。所以剛走出商店,顧辰就彎腰把他抱了起來,直接送進車子裏。

安瀾像一截木樁子似的,任憑顧辰安放,感覺自己惹上了一個挺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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