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顧辰的臉上挂着冰霜,面無表情地開車送安瀾回去,車廂裏氣氛壓抑,好像車頂懸了一塊巨石,連呼吸都變得艱難。終于到了安瀾家樓下,兩人都沒有動,木頭樁子似的坐在車裏。
顧辰終于不耐煩地用手掌拍打方向盤:“下車!”
安瀾看了他一眼,低着頭默默打開車門。他步履虛浮地站在外面,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麽。那句“你別纏着我了”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對顧辰動心了嗎?他覺得沒有,但是顧辰的确是一個不讨人厭的人。一點都不讨人厭,安瀾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就算是在冰冷的電影院看無聊的電影,就算在悶熱的街上吸收汽車尾氣,還是願意陪着他。
安瀾意識到這些的時候,顧辰的心已經灰掉了。
顧辰調轉車頭,一眼都不看安瀾,車子瘋狂地飛出去,帶起一股熱風打在安瀾的臉上,他上前了一步,然後意識到自己是追不上顧辰的,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好笑,就停下了腳步。
顧辰的車子駛離安瀾的視線之後,緩緩地停了下來。他怔了一會兒,忽然舉起拳頭,一拳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一直到手指發麻,滲出斑斑血跡,他才氣喘籲籲地停止。
周一早晨的公司,員工們有的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有的刺溜刺溜地喝粥。安瀾沒精打采地坐在辦公室,打開郵箱,胡亂看了幾封郵件。按照慣例,上午十點有一個高層主管會議。安瀾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二十分鐘。他對着窗戶,整理了自己的西服扣子。
顧辰大概,會很生氣吧。安瀾想起那天和顧辰道別時他的表情,心裏一陣一陣發憷。他真沒想到顧辰會那麽決絕,一言不發地就離開。安瀾對着窗玻璃扒拉眼皮,他這兩天失眠很厲害,眼周全是青暈,看起來有些滄桑。安瀾很忌諱衰老這個字眼。他端着杯子借來一點冰水,在臉頰眼睛上使勁拍打了一會兒。然後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十分鐘。他以手托着下巴發呆,另一只手擺弄着簽字筆,在稿紙上胡亂比劃。
艾麗發過來一封郵件:總裁不在,會議取消。
安瀾愣了一會兒,問艾麗:顧總去哪裏了?
艾麗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神神秘秘地出現在安瀾辦公室門口,手裏舉着一個信封。
“顧總好像是生病了。”艾麗把信封拍到桌子上,撅着屁股,彎着腰,一對胸脯攤在安瀾的辦工桌上,她雙眼放光,十分八卦地問:“顧總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安瀾看着信封,不動聲色地笑:“顧總喜歡男人?我怎麽不知道。”
艾麗托着下巴思索:“他看着也不像啊。不過你打開這個看看。”她用指尖敲擊信封。
安瀾捏着信封一角,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是一把電子遙控的鑰匙,安瀾認得,這是顧辰車庫的鑰匙。他看到這把鑰匙,忽然明白:顧辰是真的不願意見到自己了。
“顧總連車庫的鑰匙都給你了,下一步就是他卧室門的鑰匙了。”艾麗不懷好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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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用手指捏着鑰匙環,臉色越發陰沉。他忽然站起來,攥着艾麗的胳膊,連推帶搡地把她趕出去,然後将房門反鎖。
之前安瀾向顧辰要車庫的鑰匙,顧辰一直不給,這樣每次安瀾去照看羊駝,就必須叫上顧辰。這是顧辰玩的一個拙劣的花招,現在他顯然是沒有興致玩下去了。
安瀾一整天無心辦公,下班後開車去顧辰家,車庫打開,裏面孤零零地卧着一只羊駝,像是幾天沒有吃飯了,一雙眼睛霧蒙蒙的,看見安瀾,只弱弱地“咩”了一聲。
安瀾從紙箱裏拿出一把幹草,喂到它的嘴裏,然後找了一根膠皮水管,給羊駝洗澡并清洗地面。羊駝拖着一根鏈子,躲避水流的沖擊,又低下頭用舌尖舔地面的水窪。吃飽喝足之後,活蹦亂跳地繞着安瀾撒歡。
關上車庫的門,安瀾站在花園裏,仰着頭尋找顧辰家的窗戶。樓層太高,看得他眼花缭亂。安瀾在原地徘徊了半個小時,狠下心去開車,車子駛出小區後,他又調轉方向盤回來。
顧辰雙手纏滿紗布,穿着灰藍色格子襯衫,目光陰沉,表情冷漠,他一手扶着門框,另一只手按住門,只留一個縫隙,不打算讓安瀾進去:“有事嗎?”
“我……”安瀾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又停留在他的臉上,顧辰是一副拒人千裏的架勢,安瀾縱是心裏有話,此時也沒有膽量說出來了。他讪讪地問:“你的手受傷了嗎?”
顧辰靜靜地看着他,似乎很困惑:“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他譏诮地說:“你說的,不要再纏着我了。”
這是安瀾的原話,如今被顧辰像扇耳光一樣地還回來。安瀾臉上火辣辣的,他來找顧辰,就已經是自取其辱了。他點點頭,幾乎是狼狽地逃走。
屋子裏傳來嘩啦一聲茶具落地的聲音。安瀾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顧辰的家裏有其他人。他咬了咬嘴唇,加快腳步離開。
顧辰目送他離開,而後關上門,狠狠地瞪了一眼安琪。安琪躲在沙發底下,腳邊是一灘碎裂的瓷器。
“你故意的吧?”顧辰凝眉,聲音幾乎是吼了。
“不是啊。”安琪把咬着食指,做出一副無辜天然的模樣。
顧辰沒有理她,快步走到窗臺前,掀開窗簾,安瀾恰好走出電梯,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的,步履遲緩地走向汽車。紅色的夕陽透過樹木的縫隙,灑在他的臉上,他的面目柔和而蒼白。
顧辰手上的傷好以後,照常去工作。公司迎來了銷售旺季,全體員工忙的不可開交,顧辰經常去歐洲出差,而安瀾則每天在辦公室忙到很晚。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七月末,衆人才漸漸地緩過氣。
安瀾去看望過李客一次。那天晚上他一個人喝悶酒,酒精在身體裏發作,他興沖沖地去找李客。當時李客已經睡了,見舊情人來,雖然很困,卻又不得不開門。
李客以為他顧念舊情,還打算把他往床上抱,結果安瀾雙眼發直,端坐在沙發上,看一眼李客,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滿腹委屈和憂傷的模樣。
李客打了個哈欠,罵道:“你有病吧?大半夜不睡覺來我家裏吊喪?”
安瀾繼續嘆氣。他平時也有幾個朋友,但是若談論私人感情,卻只能找李客了。換做別人,那些話必然說不出口。
“我有一個朋友。”安瀾兩手交叉,抵着下巴,說一句停一會兒,很艱難地樣子:“別人喜歡他,他總是愛理不理的。後來那人轉變了态度,聲明不再喜歡他了。他覺得很難過。”
“就這事啊。”李客很不屑,他把沙發上的抱枕移開,端端正正地坐在安瀾的對面,認真地說:“你那個朋友,其實就是缺愛。他只是很享受被別人喜歡的感覺。過兩天再換個別人追求他,他就不難過了。”
安瀾氣的滿臉通紅:“根本不是那樣的!”
李客嘿嘿冷笑:“他是個死心眼,只喜歡那個叫辰夜的。就算他身邊換再多的男人,都只是辰夜的替代品。他對男人的态度是,誰都可以,誰都行,無所謂。”
安瀾被李客氣個半死,暗罵自己腦子抽風了才會找李客傾訴。
李客才窩火呢,分手才幾天啊,安瀾竟然來找他談論和別的男人的感情問題,真不知道是心大,還是故意氣自己。
安瀾閉着眼睛仰躺在沙發上,頭腦一陣陣發暈。他這會兒不願意和李客說話,多說一個字都覺得鬧心。李客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說道:“你今天還走不走,不走的話就在沙發上睡吧。”
“走。”安瀾扶着椅背站起來,含糊道:“明天還要上班。”
李客擔憂地看着他:“你喝成這樣,出門就會被車撞死的。”
安瀾吸了一口冷氣,牙疼似的皺眉,覺得再也不想看見李客了。
李客連諷帶罵,把安瀾嗆個半死,同時又很擔心他。他親自把安瀾送到樓下,攔了一輛出租車,目送安瀾離開之後,才怕冷似的跑上樓。
李客帶着滿身的寒氣鑽進棉被裏,翹翹抱着枕頭,正睡得很香甜。李客抱住翹翹溫熱的小身體。而翹翹在睡夢中墜入了冰天雪地裏,但是困得不願意睜眼,只好就這樣委委屈屈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