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雖、雖然很冒昧,我、我我其實也……」
「也喜歡叫爸爸媽媽,不習慣叫爹娘。」
「這是那個民族後來的習慣……」
她很激動,很欣喜,可是又不敢很直白的說我跟你一樣來自現代,二十一世紀。
她只能用這樣的話說。
這樣的話,已經很直接了。
已經等同于告訴他,她的身份了。
——我跟你一樣,我跟你一樣!
時九瀾看出了她的暗示:“那是五十六個民族,他們組成的國家是華夏。”
是的,華夏。
她的家,她的國家,她曾經生活的地方。
兔兔娘眼裏是激動,也是悲傷,她回不去了:「是啊,那裏是華夏,它還好嗎?」
哪怕它回不去了,它也要知道祖國母親的消息,哪怕一點點……哪怕只有一點點。
時九瀾:“很好,科技經濟高速發展,人民幸福生活。”
兔兔娘只能想象那個畫面,仿佛他們的笑臉就是她的笑臉,哪怕她碰不到,可是他們的心是一樣的。
「那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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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真好。
「你來自哪裏?」
他們……會是同一個地方的嗎?
就算不是,只要是同一個祖國的人,就夠了,還能要求什麽呢,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她終于在活着的時候,再一次見到同胞了。
就像是活在夢裏。
她夢裏的願望終于實現了。
時九瀾篩選了一下生活在現代的時間地點:“在現代的時候,是b市。”
兔兔娘:!!!
他們竟然……
「我是b市c縣d鎮的!」
「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他們竟然真的是同一個市的!
何其有幸……她能遇到一個同胞,還是跟她一個市的。
這大概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吧。
如果說不能回去是一個遺憾,那不能見到同胞是另一個遺憾,現在她已經沒什麽遺憾了。
兔兔娘一點一點回憶曾經的家鄉。
「其實……我也快不記得了,那些模糊的記憶總在随着時間消失。」
「可能這就是人的無可奈何吧,想留的留不住。」
兔兔娘十分悲傷。
畢竟誰會想過一朝真的會穿越呢,還變成了兔子。
如果可以,她怎麽都不想過現在的日子。
可命運弄人,不想穿越的,偏偏遭遇了這種事。
她只能努力活下去罷了。
她只能依靠曾經的記憶回憶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除此之外,她什麽都沒有。
「那個時候,廠裏的路永遠都修不好,破破爛爛的,三輪車司機都不大願意載我們進去,進去總要多加一塊錢。」
「那個時候,還是小布丁,七個小矮人,各種辣條流行的時候,校門口總是擺滿了攤。」
「後山還是長滿了雜草的,小孩子老是喜歡翻牆過去玩,那裏還自由生長了幾顆棗樹,棗子又小又不甜。」
「我家後邊的地裏,還有我表弟栽種的枇杷樹,小時候我們幾個人還會爬上樹,一棵樹上,坐了好幾個小孩子,這棵樹……可能現在也沒了。」
「那時候,最貴的奶茶也就是大口七和福超市旁邊那家,街邊的特別便宜,只要兩塊錢,一塊錢。」
時九瀾:“現在還在,只是新建了更多價格更高的奶茶店,還有連鎖的蛋糕店。”
兔兔娘笑了:「是嗎?」
「現在更好了啊,比起我們那時候,是更好了,是一件好事。」
「我離開那裏太久了,已經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樣的了。」
時九瀾慢慢回憶着他曾去過的d鎮。
“b市發展很好,d鎮也是,還有臍橙已經成了那裏的招牌,d鎮從前做小吃的,已經開了店。”
“路修了,道路也開了,後山改成了環城路,來往的車輛更多了,街邊的路燈也不會不亮了,現在天暗下來,路燈已經自動亮了。”
“兩個幼兒園已經重新裝修,一中沒變,高中改了,建了個小水池,新建了一棟宿舍樓,教室多了儲物櫃,民族高中也擴建了。”
“路邊更多的飲食店開張了,福超市開到了第六家,公交已經改成電動的,不再是加油的,街邊的共享電動車也變得常見了。”
“菜市場改了,挪了個位置,那裏現在已經擺夜攤了。”
“快遞和外賣也發達了。”
兔兔娘幾乎可以一點點的想到家鄉的變化,熟悉的地方改建成新的。
「挺好的,挺好的……」
笑着笑着就很難過了。
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我雖然很難過,可是,我的家鄉變得更好,都是值得的。」
兔兔娘把淚摸幹,一邊解釋:「讓你見笑了,我只是太久太久沒有聽過家鄉的消息了,有點控制不住。」
「等一下就好了。」
「我只是……太想、太想了。」
「我來這邊太久了,有多少年……我都不記得了,可能十幾年,也可能……幾十年。」
她已經說了好幾次讓你見笑了,失态了好幾次了。
時九瀾:“如果有一個機會能夠回去——”
兔兔娘毫不猶豫:「我要回去!」
「葉落歸根,哪怕死,我也要回去!」
「我情願死在故土,也不願在這裏長生!」
活着當然好,可是在異世活着,真的有那麽好嗎。
她已經如無根浮萍活了太久了。
每次夜裏一遍遍念着自己的名字,深深思念家鄉和祖國。
然後失眠到天明。
這麽多年,家裏做的飯她一口都沒吃上。
兔兔娘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激動,沉默了一下,然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現在說這些,其實都太晚了,如果……也只是假設而已,但是,我還是很開心這個假設。」
「哪怕這無數年我都做着同一個夢,我回到家了,在爸媽身邊,我還是個被寵愛的孩子,從來不曾長大。」
「夢醒了,就面對現實了,我确實……回不去了。」
「我唯一記得,就是我的名字,也從來沒有人再叫過了。」
時九瀾:“名字?”
兔兔娘:「我叫舒儀,何舒儀,幾何的何,舒适的舒,儀态的儀。」
她一直,一直都默默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對着口型,默默的叫着……
舒儀,舒儀,何舒儀。
要是不這樣,她怕……連這最後一點東西都忘了。
人不能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那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她已經只剩下名字是自己的了。
“……舒儀,何舒儀,何小姐。”
有人……
在叫她?
何舒儀愣住了。
是……
澤白帶回來的朋友。
他在叫她——
舒儀,何舒儀小姐。
就仿佛還在現代的時候,有人喊她。
親切又無比懷念。
她笑了,眼裏的光比任何時候都亮。
這無數年來,終于聽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還是來自同胞。
不再是在夢裏,夢到這個畫面,才聽到有人叫她,不再是需要自己叫自己,假裝有人叫她。
這一次,她終于可以回答:我是。
我是。
——何舒儀小姐。
——我是。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