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澤白疑惑:“比如?”
何舒儀淡淡的:「對。」
這個可就有的數了, 澤白叭叭叭:“跟我搶吃的時候,數我哪裏犯錯的時候……”
然後他列了一堆,何舒儀的笑容日漸燦爛, 此時的澤白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看着澤白燦爛的笑容, 微微一笑:「哦, 這樣啊。」
澤白尤不知危險将近,非常歡快:“對噠,對噠。”
何舒儀繼續微笑:「那我知道了。」
澤白歪頭:“所以娘也認同嗎?”
何舒儀優雅招爪:「你過來, 娘在告訴你。」
澤白乖巧的附耳過去了。
然後——
被他娘揪住了兔耳!
澤白:!!!!
“娘~”委委屈屈, 特別委屈。
何舒儀微笑問罪:「我有時候不講道理, 啊。」
澤白: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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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沒有!”
難道這還不是不講道理嗎?這不是嗎, 這不是嗎??
可是, 他不敢說,兔兔委屈。
何舒儀呵了一聲:「不用否認了,不是你說的有時候我不講道理嗎?現在不就是有時候嗎?」
何舒儀突然更兇:「你敢說你沒說過這話?!」
澤白捂住頭:“嗚嗚嗚嗚。”
“我錯了!我錯了!娘!”
“嗷!嗷!嗷嗷嗷——”
“別揪了娘!”
“心疼心疼澤白吧!心疼心疼澤白吧!”
“嗚嗚嗚——”
何舒儀睨他:「知道錯了?」她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這不像是認錯了呢?
澤白超慫, 小聲bb:“知道了。”
然後大聲認錯:“我真的錯了。”
大約是澤白過于誠心誠意的認錯,打動了何舒儀。
她松開了崽的兔耳:「這次不計較了。」
澤白:T^T
明明上次也有計較,上上次也有, 上上上次也是……可這些娘都不記得了,總在這種事上過分健忘。
但是,這次他不敢小聲bb了, 不然娘又要發飙了, 兔兔就保不住耳朵了, 就要更慘了
澤白小小聲的喊:“娘~”
何舒儀非常有範兒的坐着:「說。」
澤白打探:“娘想要什麽時候走啊。”這樣他好跟同族說。
何舒儀覺得時間不是問題,所以回答起來格外從容:「何時都可以。」
話音一轉:「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了?」
澤白想了想:“那我們明天走哦。”
何舒儀頓了一下:「明天嗎?」
澤白眼神乖巧:“對啊, 既然是什麽時候都可以, 那我們早點走吧。”
如果娘一直因為不能回去而傷心, 那為什麽不早點回去呢。
這樣……娘就不會傷心了吧,也不會一只兔兔偷偷躲在一邊哭了吧。
當初爹也只是讓他不要去打擾娘。
他一直都不明白,現在還是不明白,但是如果這樣娘會開心的話,那就早點吧。
何舒儀愣怔了一會,定了個時間:「明天……晚上走吧。」
澤白诶了一下:“可是娘你不是最怕黑了嗎?還說以後都不要在晚上出去了。”
雖然最後每次都是爹陪着娘出去,娘還是害怕的讓爹出去。
何舒儀又想起了那只大兔子,不知怎麽的就從那張臉上看出了沉穩可靠,然後一時糊塗就嫁給了他,然後……
有了澤白。
她不知道是什麽情緒,也不知道臉上是什麽表情:「因為那時候,你爹還在啊。」
只是忽然很感慨,那個時候……他還在。
丈夫對她是真的好,她不喜歡的都不會勉強她,都快把她寵成了一個小公主了,很難想象一只兔子能對妻子這麽好,嫁給他的那段日子是她從來沒想過的。
在現代時常聽人說恐婚,她聽的多了,見得多了,也開始恐婚了,後來發現,好像也沒那麽可怕,也可能是因為她遇見了對的人,所以才不可怕。
可是,一場大病,他也走了。
他虛弱的坐在床上,連對她笑都很費勁,卻還是努力的對她說。
——我……不能陪你了。
——以後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你怕黑,以後晚上不要出去了。
丈夫想碰碰她的臉,可惜……還是差了一點,沒有碰到。
……他走了。
再也沒有睜開眼。
那段時間裏,她一直都沒有走出來。
現在她還怕黑,可是,又不那麽怕了。
丈夫已經不在了,她獨自一個人養育澤白,不是沒有其他兔子向她表示好感,可是,她都不喜歡。
都不是他,她誰都不想要。
澤白的眼睛跟丈夫很像。
何舒儀看着崽,有點恍惚,一晃眼,丈夫也走了十年了。
原來……他都走了十年了。
她還總以為那是昨天的事,仿佛結婚的那段時光都還在昨天。
「明早先去看看你爹。」
澤白瞧見了娘眼底的紅意,假裝沒發現:“嗯,就算娘不說,我也會的。”
娘一定是想爹了,他不能打擾娘,不然娘真的會現在就哭出來的,爹說不要讓娘哭那麽多,這樣不好。
然後他跑去同族那裏。
澤白:“同族同族!”
“剛剛娘說了一個問題……”
時九瀾靜靜的聽着。
澤白是只藏不住話的兔子,有什麽就說什麽:“她說,同族你沒有跟我友盡是真的對我好。”
“還說,如果她是你,我們就不會是朋友了。”
“因為……我不知道同族你的名字,我一想,好像是诶,我沒有問過這點。”
“從最開始見面的時候,同族你就對我很好,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好像是真的很過分。”
他的兔耳也跟着垂了下來:“對不起啊,我這樣很不好。”
時九瀾不介意這件事:“無礙。”
“名字并不重要,友誼并不會因此被影響,朋友也不會因此而分開。”
他們相遇的時候就沒有詢問過彼此的名字,也許那是萍水相逢,也或許那并不是。
認識是緣分,認識不知姓名也是緣分,認識并且知道名字亦是一種緣分。
其實都沒有什麽。
認定了一個朋友,重視這段緣分,就夠了。
“現在知道也不晚。”
“我名九瀾,姓時。”
時九瀾還把他的名字在空中比劃出來,連成一縷縷透明的線,方便澤白看得清楚,他知道澤白不識字,但還是要寫出來讓澤白看看。
澤白确實看得很清楚,每一筆一畫,這些字印在他的腦子裏,哪怕是修煉的時候都沒有現在這麽認真,記得這麽清楚。
澤白在腦海裏比劃比劃:“我記住了。”
“同族,我叫澤白,你可以喊我澤白,娘也是這麽叫我的。”
“不過我沒有姓氏,我們兔兔好像都沒有姓氏。”
他好奇:“是不是人都有姓氏?”
時九瀾:“世人皆有。”
澤白突然覺得姓氏是個好東西:“要是我也有就好了。”
然後充滿期望的看着時九瀾:“同族,你覺得我姓什麽好,跟你一個姓怎麽樣?”
時九瀾:“姓氏随父。”
這不就是把同族認成爹嗎?
澤白一秒沒有猶豫:“那還是算了吧,我爹只有一個,我要是把同族你認成爹,我們就不是朋友了,這樣不好不好,我爹的位置別人也不能取代。”
朋友是朋友,爹是爹,這種原則問題還是不能更改的,朋友不能當爹,他爹也是特別的,互相都不能取代。
何舒儀來到了丈夫的墓地旁,清晨的露水還在,混着泥土的氣息。
她看着小土堆,沉默了很久,然後說:「澤白已經大了,他十六歲了。」
「他現在很好,很快樂,還……很像你,那雙眼睛尤其像,有時候我覺得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你,有時候很恍惚,仿佛你還在,可我知道你不在了。」
「其實……我沒想過我會嫁人,可是後來還是嫁給了你,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你走了十年了,我也看了你十年了,你走的那時候,我每天都睡不着,我想家,也想你,可也只能想想罷了,我什麽都做不了。」
「可能普通人就是這樣無力吧,想要的總在失去,無法挽回,也留不住,從來都是這樣,沒有哪一天不是這種感覺,可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無能為力的感覺太糟了。」
「每天都痛苦的活着,我知道你想我開心,可是,我沒辦法開心,不只是因為你不在了,還有……」
「可為什麽……這麽多年,你不願意進入我的夢裏?我也很想你,但也許我們的緣分就只有那幾年吧。」
「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你。」
「我不是這裏的人,我也不是一只兔子,這個秘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沒有告訴過你,原諒我的膽小,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我很害怕,成為另類并不是一種好受的感受,我知道你不會告訴別人,可我只是很害怕。」
「哪怕有一次重來的機會,我還是會選擇不告訴任何人,也許你也會覺得我在這件事上欺騙了你。」
「所以你娶的也不能算是一只兔子,也許……你會失望吧?可能還會不想再看見我,但是沒事,很快你也見不到我了。」
「因為……」
「我要回家了,回到我真正的家。」
「也許……」
「我們再也見不到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高興,也或者你其實并不介意我在這件事上騙了你。」
「再見了。」
「這次可能真的永別了。」
「今晚就走了,帶着澤白一起。」
「我也想,能夠夢到你一次,哪怕一次,讓我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但你從來沒有入夢過,是不是也不能原諒我呢,也許我這點心願只能是奢求了,我不怨你,就是覺得很可惜。」
「可能……我們就只能停留在這兒了。」
「再見。」
我曾經深愛的人。
何舒儀看着遠方的天,這麽多年了,她也要離開了。
終于……
要離開了。
可是,到了這一刻,才發現,原來也并不是完全的舍得。
這裏承載了結婚生子的回憶。
但這裏終究不是她的家。
不在故土的她,只是一個漂泊無依的浮萍。
時九瀾還在澤白的家裏,正看着澤白日常練習,忽然發現五千米處的地方,有一股時空的氣息。
空間波動着。
但是那一股力量不足以扭動時空。
另一方的人也不能進入。
除非那一股力量能夠堅持四十九天,可以短暫開啓時空的通道。
這方時空的天道不會允許有人破壞它的規則。
除非天道已經接受,否則對方也不能過來。
穿越時空從來都不是能夠強制性打穿的,需要在規則的允許內。
短暫的開啓時空通道,只是偷渡,名不正言不順,依然有被遣返的風險。
不過……
為什麽這股力量沒有被制止?
那一處的空間波動,越來越大了。
時九瀾凝視着,透過扭曲的時空,看到了一個畫面。
一個男人。
一個道士。
男人從骨相上看二十七八歲,穿着道士服。
道士從骨相上看,一兩百歲,同樣穿着道士服。
從唇語上看。
男人在說:還有多久?
臉上還略帶焦急。
道士掐指算着:五十天,最少五十天,
男人更着急了:可是……有人在等着我,我答應過我要回去。
道士氣定神閑:年輕人不要急,五十天只是最少的,長則一年,你想回去,總要等到時機,如今……我盡力幫你已經是只能到這種程度了。
男人: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道士:只能如此。
男人閉上了眼,慢慢的冷靜下來了:是我太着急了,我只是……太擔心了。
道士安慰他:我知道你擔心,但是,打開時空之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失敗的更是數不勝數,打開時空之門也只是第一步,能不能夠承受時空之門帶來的痛楚也很關鍵,你的身體要夠強。
道士繼續說:能不能找到想要的人,還是看緣分。
道士:不是說穿越時空就一定能找到人,年輕人要明白這一點,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
男人臉上的笑容特別慘淡:我知道,可我還是要去。
他的眼神堅定:我不能讓我的妻子一直等不到我,她最怕黑了,我不能想象沒有我的時候,她怎麽出去。
男人:如果能夠回去,能夠找到她,我也要告訴她一個秘密。
男人目光虔誠:大師,不管會不會成功,我都願意嘗試。
時九瀾只看到了這裏,因為何舒儀回來了。
澤白率先叫了:“娘,你回來了呀!”
“九瀾,我跟娘商量好了,我們要晚上走。”
時九瀾:“好。”
何舒儀看向他:「麻煩你了。」
時九瀾:“無事。”
何舒儀想起一些問題:「穿越的話,有沒有什麽需要注意的事項?」
時九瀾:“并無。”
何舒儀:?
她再次确認:「一點點都沒有嗎?」
小說裏好像不是這麽寫的,穿越不總是有什麽必備條件嗎,怎麽到了她這裏就什麽都沒有。
有這麽容易的穿越嗎?
何舒儀沉思。
時九瀾也再次回答:“并無。”
何舒儀:這穿越可真是輕松。
甚至……還有點随意。
……這是可以說的嗎?
可能……不可以吧。
她還是不說了。
到了晚上,她就體驗到了什麽叫輕松寫意的穿越。
甚至是何舒儀都沒反應過來,已經被送走了。
到了家鄉的何舒儀:!!!!!
這麽迅速的嗎?
完全沒什麽感覺。
恍恍惚惚。
看着熟悉的家鄉景色,她頓時熱淚盈眶。
親愛的家鄉啊——
她終于回來了!
她終!于!回來了!!!!!!
她何舒儀終于……
回來了。
她已經期待這一刻太久了,成了執念,成了夢魇。
盡管……這裏跟從前大不一樣了,甚至變得完全陌生,可她都覺得這些是很親切的。
一草一木,一個人,這種種……都是親切的。
她終于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這不是夢,也不是只存在夢裏的家鄉。
她能夠真切的感受到這一點,還能夠觸碰到。
她喃喃:“我真的……回來了。”
不再是作為異世大陸的人,不再是只能說兔語的兔子。
而是作為一個真真切切的人,站在這裏,站在家鄉的土地上,說着親切的母語。
何舒儀倏然落淚:“真好,真好……”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
澤白看着他娘開心的哭着,眼睛裏閃動的熱淚,還有幸福的喜悅,雀躍的歡喜。
他慢慢的也笑了。
娘眉間的憂愁都散開了。
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
在以往,哪怕再開心,娘的眉間都是有着淡淡的憂愁。
他不理解,總是不理解,為什麽開心的時候還是這麽憂愁。
現在好像是明白了一點。
這樣就很好,很好。
娘終于也開心了一回。
原來……娘是一個人。
她是一個人。
她不是兔子啊。
澤白忽然發現了這個事實,終于發現了這個事實。
難怪那時候娘的舉止,總是跟兔子不一樣,還有說話的方式,說出的話,跟普通的兔子都不一樣。
所以,這裏才是她的歸宿,她的家鄉,對嗎?
澤白趴在何舒儀的肩上,小小聲的叫着:“娘。”
你開心嗎?
你現在是不是很開心?你回來了,回到家了,這樣你就不會再難過了吧?
何舒儀回過神來,看到了自己的崽,兔兔澤白,開始沉思。
她要怎麽跟爸媽解釋這是她的孩子呢?
以及……
她回家的路是哪一條?
何舒儀看着大變樣的街道和林立的商店,不認得路。
然後她找了一個路過的小哥問路。
“你好請問……平澤路28號怎麽走?”
還好她沒有忘記家裏的地址,感謝她的記憶力。
明明從前的她總是記不住任何事情,可是現在隔了幾十年依然能脫口而出家庭住址。
這大概是……身在異世的時候,唯一能證明她不是兔子的證據了。
她不能忘記。
路人小哥:?
“這地方好像拆了哦,平澤路28號住的人都搬去49號了喔。”
“妹啊,你這是去外地打工了多久啊,家鄉的變化都不曉得了。”
何舒儀恍悟的笑着:“是啊,是啊,出去打工了,回來不認得家鄉了,那平澤路49號在哪了?”
路人小哥給她指路:“哦,你往這裏走,然後在右拐走個15分鐘,再往前走一段,再右拐,看到個十字路口,過了紅綠燈往前走,再往左邊走二十分鐘,就差不多到小區了。”
何舒儀聽着聽着:“……左拐?右拐?”
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
因為她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方向感不好,還是個路癡,對路的記憶力尤其差。
何舒儀:笑容漸漸凝固.jpg
完球,她完全不知道這地方在哪。
問了路也不知道。
還有什麽是比她問了路卻不認識回家的路更慘的嗎?
沒有了,絕對沒有了。
何舒儀:眼淚掉下來。
她距離回家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路人小哥看她蒙圈的模樣,提出了建議:“要不……妹啊,你走一段問一段吧。”
畢竟這個年頭,給人帶路都有點害怕,他害怕,這妹也害怕,不如一直問着路算了,這樣應該比較好。
何舒儀這回也有點反應過來了,對方大概也怕她害怕:“也、也成。”
“謝謝。”
路人小哥擺擺手:“沒得事沒得事,說個路而已。”
“妹啊,你早點回去喔。”
何舒儀露出了笑:“好的,謝謝。”
她就這樣一路問一路走到了小區。
在小區門口,得到了她上了年紀的爸爸跟媽媽。
那一瞬間。
愣住的不只是何舒儀,還有她的爸爸跟媽媽。
兩兩相望。
熱淚盈眶。
何舒儀:“爸……爸?媽……媽?”
爸爸和媽媽好像老了很多,記憶裏還是黑發茂密的模樣,如今已經白發蒼蒼,滿面皺紋,身體佝偻消瘦了。
那一瞬間,她的眼淚都出來了。
何爸:“舒儀?”
何媽:“舒儀!”
何爸和何媽不敢認這個跟年輕時一模一樣的女兒。
這個真的是他們的女兒嗎?
這無數年過去……竟然一點變化都沒有。
何舒儀嗓子幹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無數年裏,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着,她的家,她的爸爸媽媽。
可是現在見到了,回來了,她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哪怕是一句……爸媽你們好嗎,她都說不出來。
何舒儀只知道哭。
因為這一刻,她只想哭。
看着她的爸爸媽媽,腦子一片空白。
仿佛有着無數的話想說,但是說不出來。
有着無數的想念,無盡的委屈。
在這一刻,她只是他們的女兒而已。
她只是一個孩子。
就像是從前一樣。
可以跟父母撒嬌的孩子。
她等了這一刻,等得太久了。
何舒儀:“爸……爸……媽……媽媽 ……”
她甚至忘了一切,向他們跑去。
“爸——”
“媽——”
何爸和何媽終于确定了,這就是他們的女兒,他們失蹤已久的女兒。
他們接住了跑過來的女兒。
一家人抱頭大哭。
哭着這無數年的想念,哭着他們回來的女兒。
何舒儀已經淚崩了:“爸,媽,我好想你們,真的好想好想,每個夜裏……我都在想,我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你們,有可能真的見不到了……”
“每次只要這麽想,我就哭的厲害,可是……沒有爸爸跟媽媽回應我了,沒人跟我說你們在了。”
“我不再是一個有爸爸媽媽的孩子了,我是一個孤獨的人,甚至可能連人都不是……”
“我都覺得我可能要孤獨終老了,漂泊異鄉,無依無靠,可能都不能死在故土。”
“這麽多年……我只能想着你們的臉,想着你們的聲音,想象着你們在叫我,叫我吃飯了,叫我乖仔,可是每一次夢醒,都是虛空……”
“我抓住的,什麽都沒有。”
“現在終于不是夢了,我終于……回來了。”
“我真的回來了,再也不用做夢了,不用只是面對虛空了。”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你們不知道,我有多想,有多難過,還有多絕望,我甚至已經放棄回來了,因為我覺得這就只能是一個夢,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可是夢,竟然還有實現的一天……”
“爸,媽,我回來了。”
“我終于能夠回來見你們了!”
何舒儀嘶聲哭着,哭着無數年的思念和委屈。
何爸何媽,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除了這一句,他們竟然也沒有什麽話能說了。
因為女兒臉上的悲傷跟絕望,都太明顯了,太濃厚了。
以至于,他們只能說一次又一次……
“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爸爸媽媽在,爸爸媽媽在。”
“一直在。”
“舒儀。”
何舒儀實在很難平靜。
她哭了很久很久,爸爸媽媽也安慰了她很久很久。
終于……
她平複了情緒。
也許是這麽多年裏的想念跟委屈,都發洩出來了。
何舒儀沒有哭了,她擦幹了眼淚,說:“爸,媽,我想回家。”
何爸濕了眼眶:“好好。”
何媽早就默默流淚了:“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他們把女兒帶回了家裏。
何舒儀看着陌生的新家,還有熟悉的房間,又忍不住差點想哭。
她紅着眼眶:“這些都還留着,我以前房間的裝飾,我以前用過的東西……”
一樣一樣,一件件……
她一一摸過。
又想起了曾經使用的時候。
那是很多年前了。
“原來都還在。”
“但我已經記不清了……”
曾經的東西,曾經的人……都要變得模糊了。
這就是穿越以後的歲月,把記憶裏的人都要磨平了。
何媽關心的看着女兒:“舒儀,你吃飯了沒有,你餓不餓?”
明明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到這關頭,也只想問有沒有吃飯,有沒有餓着。
何爸才反應過來:“對,吃了嗎,餓不餓呀,爸去給你弄吃的,你最愛吃的,爸都記得,爸去給你熱一熱。”
何舒儀抓住了關鍵詞:“熱?”
“這麽多年你們都是吃那些嗎?”
何媽說:“是啊,你爸說,等你回來了可以馬上吃,但是我們也不知道你哪一天會回來,所以我們每一天都做你喜歡的,這樣你回來了就能吃了。”
“我們每天都做,但是……每一天都沒有見到人。”
“我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沉默,開始蔓延,蔓延。
等待都在日複一日。
每個人都在等。
幸好,他們都等到了結果。
女兒回來了。
何舒儀嗓子越發的啞:“……是啊,我也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這輩子,很長很長,可是……要見到曾經的人卻很難很難。
這個夢,終于還是實現了。
在這一輩子,她還是見到了爸爸媽媽。
哪怕是現在就離世,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何舒儀慢慢的笑了:“爸,我餓了。”
何爸愣了一下:“餓了……餓了呀,爸去給你熱,爸去給你熱。”
何舒儀忍着眼淚:“好。”
何爸紅着眼眶,回頭多看幾眼,生怕這是假的,生怕只是一個夢。
而這個夢,他已經做了幾十年。
何舒儀終于吃上了記憶裏的飯,一口,一口。
還是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溫暖。
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來。
打在手上,重重的。
何舒儀沒有管,只是一口一口的吃着:“好吃,好吃。”
“爸,你做的還是那麽好吃。”
“跟以前一樣。”
“還是那個味道,一點都沒變。”
何爸笑了:“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何舒儀悶頭吃着:“喜歡,喜歡。”
何爸給她夾菜:“吃,吃,多吃點,喜歡就多吃點。”
一筷子又一筷子。
“不夠,爸再去做。”
“你回來了,就多吃點,吃飽。”
何舒儀看着冒尖的碗,笑了:“ 爸,裝不下了,碗裝不下了。”
何爸:“沒事,咱們家有的是碗,多拿幾個裝。”
何舒儀:“不用不用,我吃完這些就行。”
“多拿幾個碗也吃不完呀,我哪裏有這麽能吃。”
何媽坐在一邊慢慢的看着,笑着,女兒還是這樣,吃飯總是有點急。
可是這麽多年,只有這一回是真切的看到了。
她的眼裏濕了。
她等這一回,等了幾十年。
現在人要入土了,終于看到了。
這輩子,沒什麽遺憾了。
“咱們家,你想吃就吃,多吃點。”
何舒儀重重的應:“嗯。”
吃完了飯,在客廳裏坐着。
何舒儀跟爸爸媽媽,坐了好久。
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最後還是何媽問:“這些年你去哪兒了?”
“為什麽我們就找不到呢,我們找啊找,找啊,找啊,就是沒有找到。”
“你不見的那幾天,那些年,我們一直在找,但是沒有用。”
“我跟你爸想你,但是……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舒儀……我們找你找了好多年。”
“想了你好多年,念了你好多年,可是,可是只能是想想,翻着你的照片,看着照片裏的你,我們那麽大一個女兒不見了。”
“你去哪兒了,也沒跟我們說一聲,一直都沒消息。”
“問人也沒消息,讓別人找也沒消息。”
“這一消失就是無數年。”
“每回醒來,家裏都是空蕩蕩的,就是哭了也找不到你,夢裏也見不到你。”
“我跟你爸呀,找不到你,就想在夢裏見見你,但是夢裏也沒有啊。”
“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們又不敢離開這個家,我們走了,萬一你回來了,見不到我們怎麽辦。”
“我們不敢走啊,我們怕你回來了,找不到我們。”
“所以我們一直在這兒,一直不敢走。”
“可是我們想你啊,想了好多年,想到老了,都見不到你,我們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你了。”
“現在好了,終于見到了。”
“我們兩個都是快入土的人,終于能夠見到你了。”
“這大概就是補償吧,上天讓我們兩個在入土前還能夠見到你,以後也沒什麽遺憾了,你回來了,終于回來了,這樣就挺好。”
何舒儀完全能想象,她爸媽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大概就跟她一樣。
一樣的以淚洗面,一樣的想念。
一樣的……絕望。
如果不是這一場意外,他們本也是幸福的一家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