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時慶已經看透了這個世界, 他不想再承受這麽多痛苦了。
這世上大概沒有人像他一樣了,命運如此悲慘。
不過,話是這麽說, 生意還是得做。
眼看着時九瀾快出生了, 時慶也沒有閑着, 琢磨着該怎麽發家,改善生活。
在村裏大概是觀察不到什麽了,所以他去了城裏, 走了老遠的路。
這一路上可謂是非常的艱辛了。
剛走出村口救個人, 再多走幾步再救一個人, 他趕到城裏的時候, 已經救了很多個人了。
時慶累了, 只想說讓這些人不要那麽快來,甚至慢一點行不行,他急着趕路呢, 不要動不動就倒一個人行不行。
“我都知道你們有身份,但是為什麽你們有身份還受傷的這麽快,身邊就沒一個保護的人嗎, 為什麽偏偏是倒在我的面前?”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一路上除了救人,一切都很順利, 希望明天出去不要再救人了。
但是現實往往事與願違。
這已經是第十八個了, 時慶面無表情的把人打包安置。
生意沒打探出來, 人是一個接一個的救。
這些受傷人士剛剛醒來的時候,時慶直接三連:“不要問我是誰, 也不要說你是誰, 不要告訴我任何東西。”
“我們就這樣萍水相逢的就夠了, 我不需要報答,也不需要你銘記,只要記得我們萍水相逢就夠了。”
柳詠貞一路上見證了恩公救人的場景,終于明白那天他是怎麽被救的了,又是為什麽會倒在恩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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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這就是緣分吧,命運使得他和恩公相遇,讓他命不該絕。
看到最後他也累了,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柳詠貞跟着時慶上路,一是為了報恩,二是因為沒解決精怪的事心有愧疚,他屢屢言而無信,恩公居然還信他,這讓他大受感動,三是恩公夫人不放心恩公一個人上路,他作陪。
現在他說:“恩公,要不我們換一家客棧吧,這家客棧遇到的人太多了。”
時慶麻了,但還是覺得這不是最好的辦法:“我覺得這不是換客棧能解決的問題,這家客棧住滿了還好,下一家客棧沒住滿,可能我們就要救滿了。”
這話不是經過深思熟慮說出來的,而是經過想象之後,極有可能會發生的。
柳詠貞想象了一下畫面,可怕。
好像真的是這樣,從他們住進這家客棧起,這家客棧就快住滿了,這幾天老板都笑開了花。
因為這些人無一不是有權有勢有身份的人,平時老板怎麽盼都盼不來的,現在都住在了這家客棧裏。
柳詠貞換位思考,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他身上,他也會很開心的,前提是他是這家客棧的老板,但現在他并不是,這就有點不開心了。
“恩公,那我們現在還要換客棧嗎?”
時慶回到了房間:“算了,不用換了,換了又能有什麽變化,不過是再救人罷了。”
柳詠貞現在非常理解這種心情。
時慶坐着,給自己倒了杯水:“我還得想想,該做什麽樣的生意,娘子說的很對,孩子快出生了,我們總不能再這樣窮下去,起碼得給孩子一個好一點的家。”
在這件事情上,他是認真的。
現在不用指望大富大貴,好歹也得小富安康,不能讓孩子看見家裏這麽窮。
作為合格的爹娘,就應該給孩子創造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
時慶跟婉婉住着小房子是沒覺得有哪裏不好的,他們都不挑剔,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行了,但是如果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這小房子怎麽看怎麽不像是能夠讓孩子生活的。
這裏不好,那裏也不好,處處都不好。
柳詠貞贊同這句話,養孩子确實很不一樣,他們丹谷也會給孩子好點的環境,但也不會有太好的環境,從小總是要吃點苦的。
“恩公現在有什麽想法?”
時慶光顧着救人了:“現在是沒什麽想法,等我先看看,最好明天不要再有人倒在我面前了。”
從前沒觀察過做生意的需要注意什麽,明天要好好看看。
只能說理想很美好,可惜一出門又遇見受傷的人。
時慶又回到了客棧裏,狠狠的沉默了。
“你說他們為什麽身邊都沒有人?”
缺急救也沒缺到這份上。
柳詠貞也沉默了,恩公這運氣那是非常的好,就是太好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還是得感謝這種好。
“要不我給恩公看看命吧。”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命格?這麽奇怪。
時慶之前才聽過崽崽提起改命格之類的說辭,也沒關注過自己的命格,再想想最近遇到的,突然覺得很有必要看看。
“行,我也很好奇我是什麽樣的命格。”
倒也不用這麽頻繁的遇上有身份的人,再這樣下去,全天下有身份的人,他都要救一次了。
說實話柳詠貞也很好奇,恩公這經歷真的很奇怪:“幸而詠貞學過探命格之術。”
“通常的情況下,修士不主張看旁人的命格,只有好奇的修士會看一看,一般我們大概來判斷這個人是好是壞,會看一看命格。”
“其實命格不是判斷的唯一标準,但是能概括這個人大部分的經歷。”
一個人的命格,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他的經歷。
時慶經常聽到的就是,柳詠貞說他學過某某法訣,忽然有點好奇:“那仙人你學過的還挺多啊,知道的很多。”
柳詠貞不是第一次被誇了,他微微笑着:“其實我們宗門裏的弟子都學這些,可以不精,但是一定要學,說不定就用得到的時候,就像是現在,不就用到了嗎。”
時慶很少聽到他說宗門怎麽樣怎麽樣,只是會聽到柳詠貞提起宗門,“那你們宗門還是挺好的呀,能夠學很多東西。”
柳詠貞嗯了一聲:“宗門對我們很好,教導的長老也很認真負責。”
時慶對他的宗門走了好奇心:“那是很不錯,娘子從前看的話本裏,宗門都是勾心鬥角,争鬥不斷的,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這樣。”
柳詠貞已經知道他們愛看話本了,所以對提起這件事很不意外,“據我了解的宗門,不像是話本上那樣,但是有些小宗門的确是勾心鬥角的,其實在哪裏都是免不了的,世界不可能只有光明的一面,詠貞也不喜歡算計和勾心鬥角,但是不代表詠貞不會。”
這種東西可以不用,但不能不會,人不可能永遠都是那麽簡單而純粹的,如果哪一天真的遇到了,你會代表能自保。
時慶驚訝:“我以為仙人你不會這些。”
因為從表面上就看不出來,而且相處的這些時日裏,他跟普通人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柳詠貞一笑:“詠貞當然會,但是沒必要用。”
“勾心鬥角真的沒什麽好的,容易讓人的戾氣無限激增,平和美好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不是俗話說,平平淡淡才是真嗎,詠貞覺得很有道理。”
時慶想到了和娘子成親以後,美好快樂的日子,“那也是,平平淡淡的也挺好的,過得開心就好。”
柳詠貞觀測完恩公的命格,沒什麽異常的:“是的,所以詠貞所求的也很簡單,恩公的命格看起來不錯,會遇上貴人,得貴人幫助,只是……詠貞觀測到的是,恩公遇貴人的幾率沒有這麽高,怎麽現在看起來并不是這麽回事?”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會遇上貴人,不代表每時每刻都遇上,現在這樣的情況就是很不正常。
時慶也奇了:“所以我也覺得很奇怪,怎麽總能遇上有身份的人?”
柳詠貞沉吟:“莫非恩公身邊有什麽氣運滔天的人?”
可是這氣運滔天之人,不是只有那一個大能嗎?
但是恩公家裏并無旁人。
可那一天看到的氣運和福澤并不會是錯覺,太深厚了。
時慶也懵了:“可是我家裏就只有我跟我娘子,沒有別的人了呀,如果孩子也能算的話,那就是三個人。”
柳詠貞也在懷疑:“會不會就是孩子?”
可是一個孩子怎麽可能擁有那麽深的福澤跟氣運?除非孩子就是大能轉世,但是這個可能嗎?
不是覺得恩公不配,只是這種幾率很小,可除了這種可能性,再也沒有別的可能了。
時慶就是覺得自家孩子,哪都好:“如果是孩子的話,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恩公美滋滋的笑着,柳詠貞不知道該不該說。
恩公,這不是能不能接受的問題呀,這是……
時慶注意到了仙人的欲言又止,非常直接:“仙人你有什麽想說的話嗎,不用顧慮的,可以直接說出來,你們要說不說的,我又不知道你們心裏想的是什麽,直接說出來不好嗎?猜的話很累的,猜來猜去又不一定猜得中。”
為什麽人不能簡單點呢,猜來猜去真的很複雜呀。
柳詠貞也拿不準恩公會不會介意:“恩公,如果恩公的孩子不是恩公的,恩公有什麽感受?”
時慶直接蒙圈了:“什麽叫我的孩子不是我的?”
柳詠貞遲疑:“就是……大能轉世?這樣就不能算真正意義上的孩子了。”
時慶明白了:“你的意思不就是別人投胎的嘛,下次不要這麽吞吞吐吐的,搞得這麽複雜,也不用說這種,我的孩子不是我的這種話,他來了,那就是我的孩子,他來到這個家,我就是他的爹。”
“人都是要投胎的嘛,別人投胎來我的家裏面,成為我的孩子,這不就是一種緣分嗎,是誰投胎的沒那麽重要。”
“再說了,我也覺得,我的孩子他不簡單,但是這有什麽關系嗎,我跟娘子都知道這件事情,可這并不妨礙我們對孩子的愛,他已經是我的孩子了呀,我們這輩子就是父子呀。”
柳詠貞對恩公這種豁然和開明驚訝:“我以為,恩公會很不能接受孩子是大能轉世的,會很在意這不能算自己的孩子。”
時慶很奇怪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不會呀,他來了就是我的孩子。”
柳詠貞見得少這樣的人:“那看來是詠貞狹隘了。”
時慶慢慢的回憶起了跟孩子相處的這段時日。
“其實最開始見到孩子的時候,我對他沒有那麽多的感情,只是一看到他會很開心,希望他一直開心,永遠永遠都開心,也希望我的孩子跟他一樣。”
“後來知道他是我的孩子了,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開心,還有一種別的感覺,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好像很複雜,就是那個時候看着他,就看到了他長大以後是什麽樣子,會變成怎麽樣,也會期望着他能夠更好。”
“再後來,還是希望他一輩子開開心心的、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實話說,能不能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的,我都不是很在意這些,我更希望他能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行。”
“我們只有這一世的緣分,我并不希望拘束他什麽,我只會很遺憾,只能陪他這一輩子,我也想能夠陪他久一點,可是你也知道嘛,普通人能活多久呢,能跟孩子在一起的時日很有限,我們對孩子沒有什麽期許,他好就行。”
“其實有的時候,我看到他,就想起了我爹,我在想,是不是那個時候我爹也是這麽想的,他只希望我平安幸福快樂,對我從來沒有什麽太大的要求。”
“現在的我也許就是那時的我爹,我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也是那個時候,他忽然明白了爹爹對他的愛,一如他後來看着崽崽。
“甚至如果可以,我還想下輩子做他爹,但是我也感覺這是不太可能的。”
因為這個孩子不是一般人。
時慶很早就明白了這個事實,能有這輩子已經是緣分了,所以要好好的珍惜。
感情也是一天天相處出來的,他跟孩子處了這麽久了,要是突然不做他的孩子了,他會很難過。
柳詠貞忽然想起了他爹。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他爹了,現在看着恩公,忽然想起了好久沒有回去探望的父親。
不過,可能他爹又去哪個秘境了,一閉關幾十年,他是想見也見不着。
也許有個修士爹,就是這樣了,注定跟普通父子的相處不一樣,每次想見他爹的時候,他爹不是在閉關就是在閉關,他這一腔思念就熄滅了。
見了面,他爹也會說:“大老爺們兒,感傷什麽,別說什麽想不想的了,像個男人一點,快去修煉,別整這些七七八八的。”
柳詠貞每次就……剛剛有了情緒,也迅速消失了,甚至還被他爹一個大逼兜蓋了頭,差點以頭搶地。
他爹怎麽就不像恩公這樣呢?
也不至于他每一次思念都沒有說出口,他爹直接給他整得啥話都不想說了。
柳詠貞感慨:“恩公,要是我爹就好了。”
這樣至少父子關系很和諧。
時慶被吓了一跳:“這這可不興認爹啊,我是有孩子的人,怎麽能随便亂認孩子呢,那我孩子該不高興了。”
雖然就是,孩子其實很少有不高興的情緒,但是他還是得顧着點,不能因為孩子沒有這種情緒就瞎來。
那把孩子當成啥了?
這不行。
柳詠貞:“……恩公不必激動,我也沒有這個準備,只是忽然很感慨而已。”
時慶從驚吓中恢複冷靜:“你沒有這個準備就好,你要是有這個準備,娘子該罵我了,我都不用娘子罵我,我自己都要罵自己了。”
那不能出去一趟,幹的都不是人事兒。
“你感慨感慨的行,但是別動這個想法,我不想喜當別人的爹,沒這興趣愛好。”
柳詠貞:“我覺得,我爹應該也不樂意自己的兒子變成別人的兒子。”
他爹看起來啥都不在意,但是不至于連自己的兒子都不在意。
真要是這樣……
回去就把他爹的山頭給炸了:)
時慶覺得很有道理:“我覺得你爹肯定不樂意。”
這甭管樂不樂意,都得是不樂意,不然像什麽話。
柳詠貞看得出來恩公在努力的表示自己的不樂意了,“恩公倒也不必這麽避之不及,詠貞真的沒有這種想法,也不打算改姓。”
“但如果詠貞真的是恩公的兒子,應該也不算差吧?”
時慶預警:“事先說好啊,真的不能是。”
“那其實不用你倆比,肯定是我崽好。”
這是毋庸置疑的呀,他崽一看就優秀啊!
柳詠貞有點意外又不是很意外:“恩公一點都不猶豫,詠貞有哪裏不好嗎?”
雖然這只是一個假設,柳詠貞莫名的勝負欲被挑起來了。
“假設詠貞與恩公的孩子,都有機會成為恩公的孩子,恩公就不考慮詠貞?”
時慶非常肯定:“那當然呀,我還是喜歡我崽呀。”
這還需要考慮嗎?這不是閉着眼睛選都能選中崽嗎?
柳詠貞琢磨着:“詠貞……也是不算差的吧?”
他也是別人口中的優秀孩子啊。
從小到大都是啊。
盡管柳詠貞不大在意這點,但是不得不說,他從小就是在跟別人對比裏一路贏着長大的。
結果現在還要輸了嗎?
時慶遲疑了一下:“真的要我說實話嗎?”
柳詠貞:“實話。”
說假話有什麽用,實話又不是不能接受。
時慶:“實話有點傷人,但是,仙人你只是不差。”
“我崽那是非常厲害啊!”
甚至都不用崽崽證明什麽,從第一眼起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那肯定是最厲害的呀。
這有什麽可比的,都不是一個層次的,有什麽好比的。
柳詠貞:“……恩公就不猶豫一下嗎?”
好歹留一點面子。
時慶:“可是……主要是沒什麽可比的。”
柳詠貞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輸得如此幹脆。
“恩公好歹掙紮一下再選,讓我覺得公平一點。”
時慶沉默了一下:“問題就是,沒什麽好掙紮的。”
兩個人看起來就差距很大。
柳詠貞也沉默了:“其實,我也不是個不優秀的人。”
時慶也承認這點:“其實我也看得出來,你真的不差。”
但是不差跟厲害,那是兩碼事兒啊。
柳詠貞試圖列舉一下自己的優點:“比如詠貞學過的東西不少,樣貌也還可以……”
時慶打斷:“如果是別的我還要考慮一下,但是你要是說長相的話,你們真的沒得比,差距……那确實有一點大。”
柳詠貞:?
“差距有點大?”
從樣貌上就開始輸了嗎,差別有這麽明顯嗎?
時慶點頭:“是的,很明顯。”
“明顯到,只要見過的人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崽。”
真話總是這麽的傷人,他也不想說的,但是,怎麽能夠想到最先提出的是樣貌的問題。
這個他很有發言權。
柳詠貞沉默了。
沒記錯的話,丹谷樣貌第一的,好像就是他啊。
其他宗門也是承認這點的。
結果今天輸了。
“……這個要等孩子出來才能見分曉。”
這是柳詠貞的倔強。
他不算一生要強的人,他只是想輸得心服口服。
別的不算,至少樣貌這方面,不是他自負,能夠比得上他的真的沒那麽多,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一句,很少。
在沒見過之前,柳詠貞單方面覺得,這是當爹爹的對孩子的偏愛,肯定是看自己的孩子看哪裏都好,有失偏頗。
一定要見到了,才能客觀、公平、公正的比較,這樣結果才是最客觀的,不參雜任何私人感情的。
柳詠貞一直是這樣覺得的。
直到後來,真正的見到了……
柳詠貞:還不如不見了。
樣貌被吊打就算了,竟然沒一樣比得過的!
這不合理!
作者有話說:
自信點,把竟然去掉,你真的比不過啊
柳詠貞: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