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寧師姐?”

大概是她看得有些久了, 少年略微擡頭,沉黑的眸子透着一抹與年紀不相符的沉穩。

“秦師弟。”寧有鯉笑眯眯地回應。一瞬之間,她也想開了, 所謂敵不動我不動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只要別把現在的關系搞僵, 留個正常印象, 以後再慢慢遠離即可。

畢竟男主以後是要進內門的,出人頭地,勤學苦練,不會再與她這類外門弟子有過多接觸。

想到這,她淡定提議:“不如你幫我收些作物吧,不僅可以練手, 我也可以慢慢告訴你靈雲峰要遵守的規矩。”

少年點了點頭, 沒有半點異議。

寧有鯉一邊感嘆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使喚男主,一邊帶人來到了靈雲峰頂端的天池。

“靈雲池共有十七潭天池,這裏是第一池, 也是唯一适合珍稀靈草生長的地方。”她指着周圍的藥田道。

當年種下的金拂珠和青玉籽随着一茬一茬生長,占據範圍擴了好大一圈。尤其是崖邊的青玉籽,本來只在陰涼處長着,現在已經有了爬向池邊的趨向。

如今正是它們收獲的季節, 左半金黃右半墨藍,煞是賞心悅目。

“那是青玉籽。”

“青玉籽?”

“一種比較少見的藥材, 還算珍貴。”寧有鯉知道男主自幼沒接觸過任何靈物, 細心講解道,“青玉籽可以治療內傷。修士若被真氣傷到, 或是修煉時經絡受損, 都可以用它。”

她從錦囊裏拿出一個布兜, “今天只把熟透的摘下來就好。對了,若是中途有靈田的人叫你去幫忙,你跟他去便可。”

秦楚接過布兜,寧有鯉眼尖地發現他手上布滿粗糙痕跡與繭,顯然屬于一個自幼勞作的人的手。

是了,男主出身普通的農戶之家,從記事起就幫家裏做事,是村裏家家戶戶都知道的懂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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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一場瘟疫,家鄉覆滅,雙親與妹妹皆身死,他大概只會作為一個農戶平平凡凡地生活一輩子。

熟谙農事的秦楚目光移動,落在大片金拂珠上,“這些也成熟了吧,我要把這些也采下來嗎?”

他雖不識這些靈植,卻也知道作物都有共同的地方,尤其是果實肉眼可見的,成熟與否更好分辨。

“這些就不用了。”寧有鯉搖搖頭,她是準備都留給大魚吃的,有利于恢複傷口。

秦楚又是點了點頭,沒有半句廢話地去采了。

寧有鯉目送秦楚遠去,忍不住嘆了口氣。她對男主穩重安靜的性格甚是欣慰,不惹麻煩,不出頭,乖,如果不是原書男主,靈雲池有個這樣幫她打下手的倒真不錯。

奈何……不行。

不能耽誤人家的前途啊。寧有鯉已經開始從錦囊裏翻找自己之前的理論書,想着等什麽時候給男主補個習,促進一下他的開竅進程。

“嘩啦——!”

突然間,一道震耳欲聾的水聲響起,寧有鯉連忙循聲望去,只見碩大的水花自天池裏甩起,目标直沖秦楚。

而秦楚反應極快,往側後方退了好幾步,只被沾到肩膀些許水跡。

他們不約而同地往池中看,一抹赤紅的影子緩緩下沉,在水底格外亮眼。

那條大魚……?

寧有鯉來不及多想,趕向秦楚所在的位置。

等到了跟前,她端詳了一眼少年,對方下意識把布兜的口收緊,沒有讓水濺入其中,細心的舉動頗得她好感。

“沒事吧?”

“沒有。”秦楚搖了搖頭,眼中還留存着一縷茫然。

寧有鯉再度看向靈雲池,“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是小紅怕生吧,動物都不願自己的領地有外人來。”

“小紅?是……魚?”秦楚眨了眨眼,語氣充滿了不确定。

“是啊。”寧有鯉反問,“怎麽了?”

秦楚想了一下道:“我從未見過如此之大的魚,是我孤陋寡聞了。”

寧有鯉笑了笑,從池上面看,大魚體型确實碩大,甚為壯觀。

不過,她也沒想到大魚的反應會這麽強烈,在她想掩護它不被別人發現時,它卻自主暴露在男主眼前了。

失策。

不過還好,現在的男主只是個初上山來的新人……影響不大。

于是,她用格外淡定冷靜的口吻道:“小紅是靈雲池裏飼喂的大錦鯉,特別兇,會咬人,沒事記得離遠些。”

秦楚乖乖點頭,往遠一點的方向繼續采摘去了。

看着男主的背影漸漸走遠,寧有鯉頭一轉,快步跑到隔離網邊——她現在更擔心大魚的狀态,剛剛甩那麽兇一下,不會把傷口再撕裂開吧?

結果怕什麽來什麽。她用兩粒金拂珠把大魚從深水裏勾引出來,當它側身游動時,便清楚地看到那道傷口又開始滲血。

“唉……”

寧有鯉頭疼又心疼,看來單是金拂珠不能有效療傷,必須加以其他藥物或設備輔助……

近期得抽空去鬼市一趟了。

寧有鯉把手頭剩下的金拂珠盡數丢進水中,對大魚諄諄教導:“看你挺有精神,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了吧?但是不能再劇烈運動了,不然傷口更難好。”

池中大魚嘴巴一張一合,眼睛圓潤而平靜,不知有沒有聽懂這些話。

下一秒,寧有鯉的身後出現了少年的身影。

沒人注意到大魚在看到秦楚的一刻目光一凜,它再次向水裏鑽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寧有鯉被大魚莫名的舉動搞得不知所措,疑惑間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猛然意識到什麽,心下一跳,“小心”二字都沒說出來,只來得及往旁躲了一下。

“嘩啦——!”

又是一道水聲,冰涼的水花從池裏濺出一大片,比剛才還要壯觀。

秦楚這次就沒這麽好運了,被漫頭澆了個透濕,一臉怔愣地站在原地。而寧有鯉也多少被波及了一點,鬓角的頭發與肩臂也濕了大半。

冰冷的池水使那頭烏發更烏,白皙的面龐更白,晶瑩剔透的水珠從那濃密的睫毛上滑落,與頰邊自然的緋紅相應成趣,卻也有些狼狽。

蘇予川自水中望着岸上的少女,反思了一瞬自己是不是不該這麽做。

但當他看到後面的秦楚時,目光又變得十分冷冽了。

此刻,寧有鯉只慶幸靈雲峰的弟子服料子不透,濕也只是顏色加深,沒有出現尴尬的情形。

她将鬓間的頭發捋到耳後,轉頭看向原書男主,“秦師弟,沒吓到你吧?”

秦楚的目光避開寧有鯉,用袖子擦了擦臉,沒有一絲慌亂或生氣的跡象,“沒有,寧師姐。”他停頓了一下,“以前村裏魚戶家的魚也這樣,畜生不通曉人事,沒關系的。”

畜生?

寧有鯉被秦楚的用詞聽愣了一下,話雖如此沒錯……但好像怪怪的。

她下意識看向池中大魚,突然發現那抹火紅的影子再次不見了。

“秦師弟,快躲開!”寧有鯉趕忙揮退秦楚。

果然,她話音剛落,又是兩束水花被拍出來,這次更兇更猛,形狀都像個尖刀。

寧有鯉無奈至極,難道這條大魚覺得秦楚剛剛的話是在罵它?

她無法和一條魚交流,于是只能跟秦楚交流——所幸他這次躲過去了,現在離岸有好幾米遠。

“你還是離天池遠點吧,小紅恐怕……或許是春天來了。”

秦楚臉色依然平靜,縱使身上濕漉漉的。他用年輕的嗓音吐出真實感受:“嗯,它應該不怎麽待見我。”

寧有鯉默然。她當然也發現了,一次或許是巧合,但多次下來,這條大魚的目标就是少年沒錯。

一條魚……能和原書男主有仇?

不能啊。

寧有鯉偏向大魚不喜歡陌生人,畢竟野生動物在受傷這種脆弱的時候,通常充滿了警惕性。

水面之下,蘇予川把兩人的對話全聽在耳中,氣得發笑。

說他是畜生,說他是發.情的畜生,還有那愚蠢的名字……好,很好。

蘇予川頓時有些肝疼,本來不覺得多痛的傷口也一抽一抽的,他卸去力氣,側躺着就翻了起來。

“哎哎哎——?”寧有鯉眼見大魚又翻了白肚皮,心疼得不能自已。她提起裙角就往魚旁邊趕,顧不得鞋踩進水裏,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疼惜。

蘇予川沒料到寧有鯉會有這番舉動,心中頓時升上一股詫異的情緒。

他看人的眼光極準。多少年來,他見慣了魔修表裏不一兩面三刀的樣子,幾乎可以說,沒有人會為一個毫不相幹的人着想……何況他現在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甘願俯首的魔尊,只是一條魚。

蘇予川靜默了片刻,回過神來又否決了微動的念頭。修士的虛僞他見得多了,不出多久就會露出原本的面目。

即便……少女的表情沒有半分虛假。

——當然了。

大魚翻肚皮的樣子在寧有鯉眼中如同聚寶盆漏了個大窟窿,成千上萬的財富嘩啦啦地流失,感情流露得不能再真實。

心痛到無法呼吸。

寧有鯉把大魚扶正,一雙纖長白皙的手把魚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有沒有掉的鱗啊?有沒有掉的鱗……

蘇予川反常地乖順,要知道,如果正常情況下有人敢對他這樣,手是絕對不想要了。

然而,他沒有感受到少女哪怕一絲一毫的敵意。

寧有鯉把魚捋完,失望地發現手裏沒掉東西,但好在把魚捋正了,大魚好像恢複了點精神,沒再往一邊歪。

她再度摸了摸它的魚腦袋,“我讓他走遠些,你可別胡來了。”搖錢樹,聚寶盆,存款機——

蘇予川聽得舒暢,也就配合地甩了甩尾巴。

……

接下來的時間,寧有鯉看着秦楚把成熟的青玉籽全部采完,等到下午,沒等她再糾結給男主什麽任務,靈雲田的就來要人了。

寧有鯉欣然把人交出去,剩下的時間用在全心打理魚塘上。

她将藥田的雜草除盡,撈出吹到水面的枯枝樹葉,又觀察了其他隔離網的魚狀況……偶然地一轉眼,發現大魚正往這邊看來。

想起今天大魚針對男主的事,寧有鯉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提醒一下這頗有靈性的大魚,以免未來被當食物烤了。

“小紅。”她扶着雙膝彎下腰,語氣意味深長,“對剛剛那個人友好一點,以後他說不定經常來看你呢——你這麽兇,是不是因為跟他不熟?我可以多讓他來喂喂你。”

話音剛落,尾巴猛拍水面的清脆聲響響徹在兩人耳畔,不過這次它沒有用力,只濺起一點細小的水花。

但那抹紅色,卻是很快變淡消失了。

寧有鯉忍不住噗嗤一笑,大魚奮力往深水游動的背影十分漂亮,但又因為微微傾斜着,着實有些好笑。

……生氣了嗎?

作者有話說:

寧有鯉:…原書男主好像說了不得了的話,大魚不會聽懂吧?

蘇予川:不僅聽得懂,還結仇(冷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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