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能發表任何意見的。
丘道人:“……”
小孩兒眼睛亮晶晶的,懶師傅默默扭頭。
他當初到底是怎麽被豬油蒙了心撿了一個這樣的徒兒呢,莫非是他從來不吃葷所致?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面館,人只用豬油做面,說是可以不放油呢,那就只有清湯挂面了,因為他們鋪子裏下面的材料都用豬油腌制過了。
他們還特地要了沒有用豬油發的面食。
稍有不慎就中招,果然是江湖險惡,不可疏忽大意。
話說這清湯挂面,聽起來挺美,就是水燒開了下面條,淡而寡,食而無味……
“師傅,我能要點鹽嗎?”小道士拿着竹筷在碗裏攪了攪。“要不我向他們買點米借點柴火,給你燒碗米湯。”
懶師傅:“……”
那他們武當是不是還得賠人家一個廚房了?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派武當仗勢欺壓人小面館廚房,說是借,實際是放火燒。
不過就是因為人家清湯挂面沒加鹽!
——這到底是誰險惡了!
想到這兒,懶師傅捏了把汗,趕緊給自家小徒弟要了點鹽。
也給自己要了點,實在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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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問一下,閣下是丘道人嗎?”
他們正吃着面,有一穿着一身灰衣的中年畢恭畢敬的站在了他們面前。
小道士正好把最後一條面條吞進嘴巴裏,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麽一碗面條,自然連五分飽都沒有,只是這兒的清湯挂面——還加了鹽——實在還是難以入口,讓他想起了四年前他被抓起來連着兩日吃的冷硬饅頭,不過出門兩日,他已經開始想念了寧廚子所做的大餐了。
灰衣中年受主人之名來尋找武當派今年派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丘道人,早聽聞他們已經到了,他找了好幾圈卻沒找着人,不想卻在這家以豬油面線聞名的面館找着了這一老一少,據聞武當道人只吃素食,這不是為難人家嗎?
不過這真相吧,還是不要拆穿的好。
“在下乃踏雪山莊的管事,主人已在饕餮樓備下了一桌上好的素宴,為兩位接風洗塵。”
小道士眼咕嚕咕嚕轉着沒有說話,随手用筷子攪着碗裏的清湯。
懶師傅瞅了一眼自家的小徒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小道士伸手扯了扯懶師傅的衣袍。
懶師傅也就說了五個字:“跟着為師走。”
小道士困惑的看着自家的師傅,明明他們來的路上翻山越嶺的那會兒,師傅還說過,來到這兒便會有許多門派拉幫結派試圖壯大自己的勢力,所以他們絕對不能因為食物不好吃就把自己賣了。
所以這是要把他們一起賣了?
出門在外,師傅說一便是一,說二就二,徒兒是不能反駁的。
小徒兒乖乖的跟着師傅起身,準備去吃上好的素宴。
想想就覺得心情不錯。
他與師傅只有兩個人,翻山越嶺走了一條小路,速度算是比過往要快些,但也沒有道理他們只吃了一碗面,一出來就看見了一群人視他人的屋頂為無物在他們頭頂上飛來飛去,非得要體現出一點武林大會的範兒嗎?
“什麽範兒?”
“唔?”自家師傅天外飛來的一句,讓小萬戴腦子有點糊。
“不是你在念念叨叨嗎?”自家小徒弟怪毛病不少,也不是第一次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腹诽加吐槽什麽的,還是藏在肚子裏比較好。
與踏雪山莊的管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的時候,懶師傅時刻注意着自家小徒兒,生怕小徒兒就這麽又丢了一次。
路上在他們頭頂上飛過的人不計其數,哪知就在他們遠遠看見了饕餮樓招牌的時候,自家小徒弟像是看到什麽似的腳步一停,小孩兒面色瞬間有些蒼白,似乎受到什麽驚吓。
“怎麽?”
小孩兒十分呆滞的看着頭頂上方。
“若是你不想吃,咱們就先去投宿。”懶師傅這下也不管什麽管事了,自家小徒兒比起拉幫結派還是比較重要。
小徒弟慢慢的伸手指着東南方的某處屋頂,不停的重複着一句話:“那個人……”
丘道人朝着小萬戴所指的方向看去。
瞬間被日光刺了眼睛,什麽也看不見。
“那兒有什麽?”丘道人克制着揉揉眼睛的沖動,把自家小徒兒拉近了些。“別多想,說不得是你看錯了。”
小萬戴扁着嘴,欲言又止了好半天,終于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但他接下來一路走向神色都有些恍惚,不過卻一直緊緊的跟在了丘道人的身後。
饕餮樓是鎮上最有名的飯館,樓如其名,光看名字就知道這名字犀利的緊。
普通人要在這人吃上一頓飯,還得提前好幾天預訂,否則別想嘗到這兒的味道。
可想而知,踏雪山莊對待武當派的規格有多高。
只是有的事情講究天時地利人和,這會兒天時——武林大會,地利——饕餮樓都有了。
人卻不和。
方才只吃了五分飽的小道士在一桌子美食面前沒了食欲,老道士只顧着關注了小道士,于是自然是怠慢了人踏雪山莊的莊主。
這頓素宴比起方才清湯挂面更加的味同嚼蠟,若是平日,老道士與小道士必定大快朵頤。
這拍馬屁還是得講究時候。
小徒弟到底看到了什麽人?
看來也只有那個在自家小徒兒面前把人一劍封喉的少年了吧?丘道人暗忖。
四年前小徒兒回來的時候,對着他哇哇大哭,斷斷續續的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往後的大半年裏,小萬戴不說宿宿入夢魇,但隔三差五總是被夢魇吓得不敢閉上眼睛。
他們好不容易才把人給安撫了,沒想到今天又出了岔子。
但總歸那人也算是幫了一點忙,盡管這忙倒是有點是在幫倒忙了。
但人總不能一輩子不出門,小徒兒也總不會一輩子不出師吧?
懶師傅雖然有些憂慮,但倒是很看得開。
這江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他們都以後會在江湖上行走,那人不會刻意避開自己的乖徒兒,可自家小徒兒的心結始終都在,這可萬萬使不得。
那人究竟是誰?小徒兒當年太小,什麽都不記得,只說了那人一襲白衣,年紀也說不上來,只說了比他大些。
江湖人總有些怪癖,比如穿白衣,也不是件新鮮事。
晚上回到了客棧,在小徒兒給自己洗腳的時候,懶師傅問道:“你今日看到了幾年前的那人?”
小道士的身體一僵,差點把手裏的熱水壺裏的熱水全倒進了盆子裏。
懶師傅嘴角抽了抽,覺得應該哇哇大叫的人必須是自己。
得了,他是自作自受。
怨不得人。
“可有看錯?”
“徒兒不知。”
“那就當看錯了吧,無需多想。”
小萬戴:“……”
他眼睛好,那人的模樣與四年前雖然有些變化,但一襲白衣與那烏鞘長劍他是決計不會認錯的。
小道士乖巧的點了點頭:“徒兒知道了。”
“可記得這些年為師對你說的話?”
這些年自家師傅說過太多的話,他都記得,就是不知道他想說的是哪幾句。
懶師傅:“無量天尊。”
小道士:“……”
“想太多會睡不着了,多念念清心訣,早些睡早些起來練功。”
小道士:“……”
這天晚上,小道士睡得很香,一夜無夢。
第二次殺人
武林大會持續三日,按照往年武林大會的會議流程一般是這樣的:第一日由武林盟主召集,第二日武林英雄豪傑共商大事,第三日,解決問題與總結大會。
按懶師傅來說就是,還好,無聊,很無聊。
第一日武林盟主召集,說白了就是盟主大擺流水宴,大家吃吃喝喝的說說八卦侃侃閑事,在這裏能夠聽上不少可樂不可樂的江湖事,富有趣味性,所以還好。
第二日由武林各路英雄豪傑共商大事,但這時候大家都是代表了自己的門派,為了本門的威望,裝也要裝的嚴肅正經絕不給自家門派丢臉——據聞曾經有第一次參加武林大會的人在第一日流水宴的時候僞裝成別派弟子,第二日卻被抓了出來丢臉丢到了極致,這也算丘道人參加過兩次武林大會以來最精彩的一幕了。總的來說就是這天八卦有,但趣味性不足,偶爾才能聽見幾個爆點,于是很無聊。
第三日,盡量解決未能解決的問題兼總結大會,聽後頭四個字就知道除了很無聊沒有別的詞兒可以形容。
武當是大派,也需要發表自己的意見,但大多數時候,少林與武當的意見算是高度一致,所以……大家懂的。
無聊透頂啊,反正這些年來武林也沒有發生過什麽大事,連盟主都沒有換過,若是到了需要還武林盟主的年份,石掌門會帶着武當一群人親自前來而不是以抽王八的方式把丘道人給派了來。
早上出發前,懶師傅還說:“徒兒無須擔心,過往為師曾經參與過兩次武林大會,聽聽閑事就打發了,也算是能增廣見聞了,你還未涉江湖事,只需用耳朵聽,勤思考便是了。”
雖然很無聊,但懶師傅也沒讓他太不當回事,可真別說,他還真聽明白了懶師傅的意思,雖然可以不重視,但還是個事兒啊。
不然武當也不會年年派人來參加了。
小道士雖然看着呆頭呆腦的,但有的事情可真是心門兒清,靈得很,他再三給師傅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惹什麽麻煩事後,懶師傅放了心。
——這種保證,是不是似曾相識呢?若果半月師兄在,大抵會吼一句:師伯!這話不靠譜!
懶師傅還是對這個徒兒比較放心的,這幾年小萬戴的武功略有精進,已可傲視武當同輩,太驕傲的話咱就不說了,但懶師傅倒有自家小徒弟遇事是足夠自保的自信,更何況這家夥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應當不會出什麽大事。
懶師傅的确是算好了平常情況,卻是算不出傳說中的主角定律的。
就是沒事也能讓他惹出點事兒來就對了。
當然咱們這麽說還是不公平,武林大會上的事兒不是小孩兒惹出來的,只是這麽巧讓他碰上了。
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呢?
這麽說吧,這第一日第二日倒還真是如懶師傅所總結一般,一天比一天無聊。
這兩日小道士吃得香睡得好,倒像是把那天看到疑似“殺人兇手”的事情給抛諸腦後,那人也沒有再出現。
但到了第三日,大家正準備散會的時候,“兇手”出現了。
拔出劍,公然指着一蜀門中人。
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只用一招,便抹了那人脖子。
劍花挽起了黑色的血花,散落的四處都是。
有被血噴濺上的人哇哇大叫,有的人甚至當下昏了過去,面色帶着紫氣,嘴唇發青,顯然是中了毒。
在場還清醒的人面色當下就變得很難看。
有人這麽想的:此人武功甚高?為何從前沒見過?
有更多的人是這麽想的:少俠,你殺了就殺了,誤傷算什麽?
你就不能直接朝着心肝脾随便刺一劍別抹脖子麽?那好歹不會牽連無辜。
西門吹雪本還想把劍上的血液垂落,不想已經有人中毒,他若再這麽來一下,自然會被當成挑釁。
事實上,他在武林大會公然殺人,已然被當做是挑釁。
其實西門吹雪那一劍目标很明确,這個人該殺,他不用解釋,也懶得解釋。
能讓他拔劍的都是該殺或者他覺得值得拔劍的人。
但他卻沒有想過這人體內還有毒血,會讓碰上的人都中毒。
所幸沒有人因為毒血死亡。
他出生醫藥大家,本想為昏迷過去的人把把脈,但一衆受害者哪裏願意再被他“捅一劍”,當下就有好幾個沖動的就拔刀拔劍拔武器朝着他沖去。
西門吹雪不願與他們糾纏,看着他們也無意(?)讓他救治,便提起氣便想走。
可這可是武林大會上,你公然在武林盟主面前殺人是下了他與組織者的面子,他又怎麽會殺人者如此簡單的跑掉。
重點是你要幹掉一個人,也好歹說說原因吧,一聲不吭拔出劍,迅雷不及掩耳就把那人幹掉了。理由不說,還想跑?在場的可都是有那麽幾分本事,先別說在場的人了,蜀門人能放過你麽?
話說此時劍神武功雖然還沒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但可以說的是,現下在場的人裏,若是與其單挑,那麽是其對手的人不足十人。
可問題就是,西門吹雪現在是反派,反派等于邪惡,對待邪惡之人,現下群起而攻之也算是正義的抗争了,莫說要是能把西門吹雪拿下,等于是給自家門派立了威等潛在利益。
一群人仗着人多勢衆,可不就絆着西門劍神的步子了嗎?
饒是西門吹雪的武功再犀利,刀光劍影之下,總不能全身而退,更別說除了刀光劍影,還有唐門的機關與暗器,蜀門的毒。
小道士在西門吹雪出現的時候已經驚呆了,丘道人看此情況當下就想把人拉到後頭去。
後來無須他拉扯,想要制住西門吹雪的一幹人等已經将他們師徒二人擠到了後頭。
懶師傅本來就懶,看着這麽多人上前準備捉拿西門吹雪,美其名曰把機會留給後輩與少林派來的悲空大師一退再退。
現場陷入了一片混戰,在丘道人眼裏,誤傷恐怕不計其數。
但線也知道,無論大夥兒能不能把人捉拿得了,這筆賬一定算在了青年的頭上。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這麽多人一起圍毆。
不多時,西門吹雪的似雪白衣已經被鮮血染了好幾道。
小道士的注意力場內的情況,一向彎彎的眉毛高高蹙起,似乎遇到了什麽大難題。
甚至在蜀門人暗中下毒的那一剎那,小萬戴的身體動了動,似乎想要沖上前頭,但他被懶師傅給扯着,所以只好乖乖的留在了原地。
有人比他更快,丘道人一彈指,那沾着毒藥的暗器偏了幾分,沒有直中西門吹雪的死穴,但也因為劍神的注意在前頭而不是在背後,那枚暗器直直的插入了青年的後劍。
西門吹雪一個踉跄,又讓人刺中了幾劍。
這時候的西門吹雪顯然沒有以後那般超脫,也還沒有成名,打不贏當然就得跑,怪只怪他學藝未精。
既然他的目标達成,也不必與這群人多糾纏。
跟四年前一樣,小道士只懂得跟着劍神大人跑。
與當年不同的是,小道士的輕功進步了不少,劍神大人這回受了重傷。
西門吹雪要跑路,最後祭出了一招,殺氣凜然,逼得無數人往後退。
懶師傅抓着小道士的手就是被這時候給沖散的,小道士雙腳一蹬,騰空而起,他先前沒有參與圍毆,這時候精氣神沒有一樣不足的,所以當許多蝦兵蟹将試圖追上已經身上染血了的青年,但到了最後也只有小道士追得上。
悲空大師雙手合十,朝着丘道人說道:“阿彌陀佛,丘道長,令徒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丘道人抱拳:“多謝大師贊美,不過大師下次不必拐彎抹角贊美我教得好,直接誇貧道就是了。”
悲空大師:“……”
這麽說來,好像也沒有錯,可是就是哪裏不對……
——其實這事兒特簡單,有本事加厚臉皮就等于耍流氓。
西門吹雪一口氣跑了大半個時辰,專挑着最崎岖的路跑,總算是把大部分的小尾巴都甩掉了,就剩下一個穿着道袍的小道士。
西門劍神一開始以為小家夥是來擒他回去,只是這個人明明可以追上他,卻愣是在他後頭不緊不慢的跟着。
不多不少,正好五丈遠。
他方才與人打鬥了好一陣子,又奔了一路,真氣也耗得差不多了。
大家可別忘了西門大人背後還插着一枚有毒的暗器,又運氣施展輕功,這時候有些撐不下去了。
前方有一座看起來已經廢棄的破廟,他腳步不穩的下了地,舉步維艱的朝着破廟進發。
與他所料的一般,小道士也落了地,亦步亦趨的跟着他。
他記憶力不錯,盡管身上的毒有些迷惑了他的神智,但他還是認出了這是四年前的那個小孩兒。
四年前他第一次殺人,今天第二次,小家夥都在場。
西門吹雪咬咬牙,推門進廟,然後連站穩都沒站穩就一屁股的摔在了髒亂的地上。
身上中的毒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些,他身上雖然有藥,但自己卻沒法拿出來。
在西門吹雪最後昏迷過去之前,隐約看見了小道士破廟的門給順手關上了。
☆、解毒
小道士消失在老道士的視線裏後一個時辰,丘道人的臉上焦急神色始現,眉毛胡子都差點皺在一塊兒了,卻始終沒有動靜。
這是去還是不去?
悲空大師:“善哉善哉,道長你真不打算去追你徒兒了麽?”
丘道人:“無量天尊,過幾日總歸會回來的。”
悲空大師:“……”
所以你是焦急給誰看的?
“真不去?”悲空大師又問了一句。
“難不成還能被那個青年拐走了不成?”丘道人很豁達。
“善哉,人生八苦,其中一苦便是愛別離啊,願施主放開懷抱,早日看開,阿彌陀佛。”
丘道人一聽不對,頓時怒了:“死禿驢,敢咒貧道!看劍!”
一直嬉鬧的衆人只見兩個影子忽而拔地而起,低空中乒乒乓乓的擊打聲好不幹脆。
再一看,原本站在不遠處的悲空大師與丘道長不見了。
哎呀呀,這是幹架了?
少林和武當意見不合,當衆鬥毆?
等等?方才兩派不是還挺好,共同進退糖黏豆兒麽?
于是大家帶着一分圍觀七分興奮帶着最後兩分準備勸架的心理開始朝着空中瞅去。
為什麽說是一分圍觀呢?因為兩人速度太快以至于衆人看着暈乎,直到他們分別站上了一棵大樹的兩頭,兵器的激情碰撞聲停了下來,大部分人才總算真切的看清楚了兩人。
至于兩人為什麽打起來,在場的大部分人還是十分好奇的——
“大家不必擔憂,貧道與大師太久未見,趁此機會切磋切磋,正是興之所至。”
“阿彌陀佛,若是驚擾了諸位,老衲在此向諸位賠不是。”
盡管兩人剛才打得火熱,可是這武當和少林的面子還是要的。
他們切磋切磋,更能體現武當與少林的精神面貌。
兩派皆是大派,說的話尚算有公信力。
別看他們圍毆的時候沒出手,他們只是不屑出手,把機會留給年輕人。
反正把“幹架”改成“切磋”這種伎倆他們不是第一次使用,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使用,重點是好使兒,理由還特別正當。
以後再幹架,不,再切磋旁人也只當他們好聚好散呢,絕不深究。
——必須點贊。
“道長明知出家人不打诳語,又何必惱羞成怒。”
“不過是生離,又非死別,貧道早有覺悟。”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什麽苦早就看透了,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如意,天下還無不散之筵席呢,還不若好好珍惜餘下的時光,把自己所學所會的都傳授給這個面懵心清的小徒兒,讓他好多幾分保障。
——江湖險惡啊險惡。
再說自家小徒兒現下不是還沒離開嗎,死禿驢替他幹着什麽急不是?
四野無人處,兩位老友才說起了些知心話。
悲空大師見丘道人看得開,自然也不再說些什麽。
早些知道也并不是什麽壞事,倒是能越發珍惜。
如此甚美。
另一頭,小萬戴有些着急。
一屁股栽在地上然後前額着地的西門劍神徹底昏迷不醒。
話說碰上旁人浴血奮戰而後虛脫這事兒小道士還是頭一回,過往他哪兒瞅見過如此腥風血雨的江湖恩怨。
西門劍神身上的血還在汩汩的流出,可流出的早就不是殷紅殷紅的鮮血,而是黑漆漆的血液,把先前的血染衣裳又給染了一種震懾心神的顏色。
小道士上前給西門劍神點了保命的穴位,然後伸手給他把脈。
他把脈的功夫還不到家,但饒是如此,他也能探出青年的狀況不大好。
他又殺了人。
他見過這人殺人,但他殺的人也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這次殺人,會不會因為這人也做了些不好的事情?
小道士一邊思考,一邊做着救人的舉動。
總歸是救人要緊。
小道士用劍氣把西門吹雪身上的衣服給破開了,只聽“铮”的一聲物撞擊地面的聲音,小道士不知道那是什麽,但這人已經有些等不得了,所以他也沒有在意。
這人身上有好幾道新弄的猙獰的口子,血他剛剛幫他止住了,這會兒只隐隐見墨色血液在傷口內竄湧,并沒有再滲出。
但除卻這些口子之外,這人的膚色如雪,身上并無其他的瑕疵,就是小道士身上都有好幾道還未褪去的疤痕,這人卻沒有。
對了,還有後肩上那還插着蜀門暗器的地方,小道士仔細觀察了一下,随手拿起了自己的劍,迅速的将青年身上的傷口又割開了一些,他盡量讓自己不要手抖,不要害怕。
屏氣凝神,不過兩道延長口子。
他身上現在可多這樣的口子了!!!
是有什麽深仇大恨,才會使用這種有倒刺的毒暗器?
不過就算方才沒有深仇大恨,在此人揮劍帶出一串墨色血花的時候,這血海深仇也鑄成了。
衆目睽睽之下。
又是一劍封喉。
小道士把拿出來的暗器扔在一旁,又迅速給這人點了幾處穴道,這才癱軟在了地上。
他迅速運功調息,努力平複好了自己的心跳,這才緩了過來。
胡思亂想總算是分散了他緊張不已的心情。
總覺得遇上他就沒好事。
第一次遇到了人販子,好吧,這事兒不能算在他的身上,但這回兒……
嗯,還是他自己多事。
算了算了,第一回他殺了那人算是救了自己,這回他救了他,也算是扯平了吧?
回頭老死不相往來就是了。
——要是有這麽簡單,道袍最後還會被刷爆了嗎?
小道士雖然幫着西門吹雪把身上的傷口的止了血,也幫他把身上的暗器給取了出來。
但當他的手再次搭上他的脈門,當下又被吓着了。
小萬戴暗道不好,這毒兇猛,方才這人來了一路不斷運氣強撐,那毒順着體內的氣流向他的奇經八脈,若是再不解毒,就是把地上的暗器再插回去,也不會再給他造成什麽傷害。
反正人都死透了,還會造成什麽影響?
算了算了,先解毒再說。
西門吹雪沒有想過自己會碰上這般九死一生的局面。
他練劍短短幾年已有所成,本身也有醫藥底子,可謂是能殺人能醫己。
只是他鮮少出門,這還是他第二次殺人。
那人私底下用藥害了不少人,只是還沒被揭發出來,正好供他拿來練手。
果然當衆殺人還是太嚣張了一些。
不過也是他學藝未精,還是得回去修習幾年才對。
還不容易睜開了眼睛,西門吹雪醒過來的時候渾身酸痛,但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毒已解,氣血運行順暢,就是身上的傷口還在火辣辣的疼,這對于他來說都不算什麽。
在他面前一堆已經熄滅的柴火灰燼,餘熱尚有,但煙霧早散。
他眼珠子轉了轉,正好看見了一對亮晶晶的圓眼睛。
西門吹雪一怔,總覺得心跳有點加速。
“你醒了?”脆生生的聲音卻不平不淡,只是陳述事實。
西門吹雪無聲的看着面前的人良久,這才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小道士如獲大赦的把身旁的小木劍抱起,準備走人。
若非獨留他一人在此他不放心,他早就走了。
剛剛應該看着他的眼珠子動了動就得醒。
“你救了我。”也是陳述句。
看着小道士這麽着急想走,西門吹雪就有一種想要把人留下來的沖動。
這人救了他,難道不需要他的道謝嗎?
西門吹雪一向不喜歡欠了他人,小道士要這麽走了,這情他還不了。
這還是第一次小道士聽見西門吹雪的聲音,清冷的如同他沒被鮮血染紅染黑的雪衣。
好吧,若不是他沒開口,他還以為他不會開口說話。這誤會總算解開了。
不過好像也沒什麽意思就對了。
“舉手之勞,不必挂心,既然你沒事,自個兒好好歇着吧,後會有期。”不,後會無期才是。
看着小道士走到了門邊的西門吹雪:“……”
他不要他還情,他卻從此把他挂在了心上。
所謂救命之恩,不還如何了得。
“多謝。”
“不必客氣。”
小道士想了想,伸手把身上的外衣解了下來,揉成一團,準确無誤的扔在了西門吹雪的腳邊。
“你衣服被我弄破了,我身上也沒帶衣服,這件你先暫用,不用還了。”
這倒不是事實,他的衣服本來就不能穿了。
西門吹雪默默的點點頭,然後看着小道士一溜煙兒的跑了。
他有這麽可怕嗎?
西門吹雪拿起腳邊的道袍抖開。
有點小。
還有點髒。
然後他毫不嫌棄的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對了,他的藥呢?
若是小道士給他解了毒,應該是用了他身上的那瓶藥才對,武當派應當沒藥解他身上的毒才是。
西門吹雪嘗試着動了動身,眼睛總算看見了他那已經破成一縷一縷的血衣。
以及滾在不遠處的銀色小瓶。
他的藥不敢說天下第一,但藥效卻是能解百毒。
武當果然是大家風範,碰上這麽好的藥一般人早就貪了。
不過也有可能這小道士見識少,不知藥好?
等等。
他的藥瓶還沒開過。
西門吹雪擰開小瓶子倒出了裏面的藥,随手放了一顆進嘴巴裏。
那小道士是怎麽給他解的毒?
還是說武當有什麽藥他不知道的?
☆、秘密
相比起上次小道士走丢了兩日,這次只是隔了一個晚上就回來了算是進步了不少。
小萬戴這些天一直跟着丘道人後頭代表的自然武當派,雖然道袍不見了,但看門人也還是極有眼色的,見他回來,便讓人帶着去了飯廳。
幾桌子人正在用早飯。
小道士背着小木劍負手走到了懶師傅面前,站定,抱拳道:“師傅,徒兒回來了。”
“看來是沒有追着人吧?”丘道人擡眼一看,輕描淡寫的一句。
小萬戴自然是懂得配合的,小腦袋一垂,開始裝憂郁,不,裝頹然。
“徒兒追了快一個時辰,所有人都不見了……”
“看你下回兒還敢亂走不,這回兒還能找着路回來,下回呢?到南疆了也未必找着路回來。”
小萬戴的小腦袋點了點,直道:“師傅教訓的事。”
丘道人剛剛說了那話,臉色忽然一讪,有點赧然的回頭看着在場坐着的好些人,坐在他一旁的悲空大師嘴角詭異的抽了抽。
“讓諸位看笑話了,咱家小徒兒從打小方向感不好,上回他偷偷下山,過了兩天才摸回了武當山,可不是把咱們都急壞了嗎?”
把自家小徒弟抹黑成一路癡什麽的,總比自家小徒兒救了武林公敵要來的合适。
丘道人哪裏不知道自家小徒兒那點心思,幾年前他眼見了那人殺人,茶飯不思的一段時日,回頭武當派卻是把被殺那人的底細打探了出來,小孩兒後來也知曉被殺那人不僅是人販子,還賣了不少會讓人上瘾了藥給他人毀了好些個家庭,也就是說若非那人先下的手,這貨說不得也得被抓去砍頭。
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人的确無惡不作,衙門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這起殺人案子雖然在衙門備着案,卻再無人去查。
雖然那人殺了人,總歸也是救了人,小道士盡管覺得有些驚吓,倒也自此産生了不少思考。
正如這回,那人二話不說殺了人,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後面的孰是孰非又有誰能說得清。
“師傅!”小道士的臉色“刷”一下紅了,半是惱羞成怒的喊道。
“你還小,長大了些總是會好的。”懶師傅頗為敷衍的揮了揮手安撫道。
外人哪懂他們兩師徒的小九九,在場的都是武林的長輩,也只當丘道人在裝腔作勢教訓徒兒呢,畢竟人是去了快一日一夜,雖然看着沒受傷,但還是教人擔心啊。
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這丘道人的小徒兒武功幾何,他們這麽些人都追不上那受了重傷的青年。可昨日他們見了這小孩兒的輕功倒是得到了丘道人的幾分真傳。
如此一來,那青年果真不可小觑,假以時日,絕非池中物。
在場的人都存着這樣幾分心思,雖略有不同,卻是大同小異。
丘道人把自個兒徒兒護好了,也不管在場人的神色變了幾變。
他正好将一饅頭吃完,又伸手拿了一個饅頭塞到自家小徒弟的懷裏,随後起身。
“既然貧道徒兒平安歸來,這次武林大會也圓滿結束了,貧道還得趕回去給掌門師兄複命,在此便先行告辭了。”
“丘道人留步,何不在寒舍再住幾日?”主人家見他要走,連忙站起來。
武林盟主見狀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