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場病纏綿了将近十天才完全康複。其間房如陵每天至少都會打一通電話過來噓寒問暖。說是噓寒問暖,宋中培覺得說他是來打趣自己可能更合适。只是他已經對房如陵的這種調戲免疫,完全把他所說的任何話當耳旁風。
而另一個人……
宋中培覺得,他好像也不需要那個人表示點什麽。
是真的不需要了。
十五年的時間,足以讓他的心從滾燙變成溫暖,再一點點的冷卻下去,直到完全的死心。
他用十五年的時間,不過只是讓自己明白,放棄其實遠沒有他想像的那麽可怕,反而堅持,才是需要最多最大的勇氣。
他已經不年輕了,沒有幾個十五年可以浪費。
大病初愈,他的生日也就到了。宋中培每年最怕的就是這一天,可是下面那幫兄弟的盛情難卻,他再不情願,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帶著他們一起去瘋。每當這時,他就會安慰自己,權當是給他們一個放松的借口吧。
雖然鄭東盛是這個幫裏的老大,但是他是不會參加這個生日宴的。事實上,這麽多年,他只陪宋中培過過一次生日,就是帶他上床那一次。等到第二年的這一天,他已經在另外一個人身邊了。
不過那時候,他好歹還會準備一份禮物來表達一下心意,等到宋中培十八歲時,那個人就完完全全的不再有任何表示了。
宋中培強撐了半場,後面實在覺得難受,借口身體剛好,提前退場,只交待何小東代他去全程陪同。
他酒量其實并不差,可是也許是因為心情欠佳,并沒喝多少就已經半醉。司機送他回來,宋中培一上車就開始閉目養神。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司機叫了一聲“培哥”。
“到了?”宋中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的确是到了他家院門口了。不過司機叫他的原因卻并不在此。
“是陳凱。”司機的話裏明顯有了怒意,“他還敢來!”
宋中培看了眼窗外,陳凱正站在車外朝他車裏看。他想了一下,還是降下了車窗。
“有事?”他語氣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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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态度甚是恭敬,“我記得今天是培哥你生日。”
宋中培微微笑了一下,“有心了。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陳先生不必如此。”
陳凱面露難堪之色,聲音也小了下來,“我知道培哥你不能原諒我,我只是想表達一下我的心意。我馬上就走。”
宋中培盯著他的臉看了一小會兒,然後淡淡的說了句“進去喝杯茶吧”就升上車窗,吩咐司機往裏開。
身後陳凱立即上了車,跟著他進了院門。
宋中培進了裏面,在當中的草坪處下了車,陳凱立即也停車下來,卻不肯再往前走,只是從車上拿出一個禮品盒,雙手遞到宋中培面前。
“太晚了,我還是不進去打擾培哥休息了。”
宋中培接過禮物,神色冷漠。
“也好,畢竟現在立場不同,久留對你沒多少好處。”
夜色濃重,路燈又離的有點遠,陳凱神情模糊,宋中培只是覺得他好像有什麽話想說,卻欲言又止。
“你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陳凱沈默了幾秒锺,忽然彎腰給他鞠了個躬。
“謝謝培哥手下留情。”
宋中培怔了一下,繼而明白過來,神色仍然冷淡,“人各有志,你想離開,本也沒大過錯。何況你救我一命,我放你一馬,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以後各為其主,如有得罪之處,還請陳先生海涵。”
陳凱低低的叫了一聲“培哥”,過了一小會兒,又說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宋中培嗯了一聲,說了聲再見,先往門口方向走去。他走的有點慢,醉酒讓他失去平衡感,卻又不想露醉态於人前。
等走到門邊,宋中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陳凱還站在那裏,好像正盯著他這個方向看。
他輕嘆一口氣,然後轉回頭進了客廳。
畢竟曾經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弄成今天這種局面,總是不可避免的會有一點傷感,更何況是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裏。
陳凱在宋家院門外不遠處停了車。
他知道過了今晚,宋中培絕不會再原諒他。只是人生在世,總有一些事是身不由己。他從來沒想過傷害宋中培,卻還是不得不将那個人推入這個陷井裏。
宋中培上了樓,先進浴室洗了個澡,然後才坐到床邊拆陳凱送的那份禮物。
拆掉外面精美的包裝,宋中培打開了紙盒,然後忽然間像被電流擊中一般,手中的東西一下子掉到了床上。
他坐在那裏,好半天才将那個紙盒拿起來,将裏面的東西拿出來。
是個音樂盒。很古老的樣式,完全沒有一絲這個時代的氣息。
他輕輕的打開它,立即有悅耳的音樂聲傳出來,是他最熟悉的那種聲音。上面還有他最熟悉的兩個小人偶,正随著音樂翩翩起舞。
和普通的音樂盒不同的是,這上面的那兩個小人偶都是男孩子,一大一小,擁抱在一起。
宋中培輕輕的合上音樂盒,然後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他曾經有過一個一模一樣的東西,是他十四歲生日那天,那個人送給他的。
他還記得那個人送這份禮物給他時說的每一句話,還記得他們第一次時的每一個細節,可是一恍這麽多年過去了,不但那個人早就不屬於他,就連這份禮物,也早就在曲元出現的那年,被一時心灰意冷的他親手砸碎,扔到垃圾桶裏了。
他沒有想過還有再見到它的一天,雖然這根本不是當時的那一個。
宋中培将音樂盒放回紙盒裏,然後打開了酒櫃。
他并不是一個喜歡借酒澆愁的人,只是今天,他忽然間不想自己這麽清醒。
他真的受夠了。
只要他清醒著,他就會忍不住去回憶那些美好的往事,然後卻又不停的猜想,現在這個時間,那個人在做什麽。
或許正在和曲元上床吧?
就像曾經對待他那樣的對待曲元。唯一不同的是,對他是假的,對曲元,才是真的。
他并不是無堅不摧,這些猜想讓他感到痛苦,難以成眠。
所以不如一醉解千愁。
酒精的确是個好東西,宋中培很快就睡了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醉意朦胧中,他感覺有人在吻他。
醉酒讓宋中培精神恍惚,他第一反應是自己又做夢了。
除了經常做的惡夢之外,他偶爾也會做一些美好的夢,比如和鄭東盛在一起。
然後就好像現在這樣,被這個夢裏人這麽溫柔的親吻著。
是的,除了做夢,他實在不敢相信鄭東盛還會這樣溫柔的對待他。
對方的舌頭在他的嘴唇上舔了一遍,開始試探著進入,宋中培立即配合的張開了嘴。他不敢睜開眼睛,害怕只要一睜眼,就會發現其實什麽都沒有。
只是,讓他覺得有點奇怪的是,為什麽他在夢中還會有嗅覺和聽覺。他很清晰的嗅到鄭東盛常用的那種香水的香味,耳中也不斷的傳來那首熟悉的音樂聲。
這讓他覺得疑惑,忍不住在對方終於松開他的嘴唇時,輕輕的叫了一聲“盛哥?”
忽然間整個房間好像一下子安靜下來,叮叮咚咚的音樂聲反倒更加清晰。
宋中培忍不住的苦笑起來,果然是一個夢,比以前每一次都要逼真的夢。
可是下一秒,他就得到了一個更加溫柔的吻,臉上也感到一陣溫熱的氣息。
宋中培忽然間覺得心狂跳不已,想伸出手去試探,卻又不敢冒冒然出手,可是兩只手卻又像長了翅膀一般,忍不住想要飛出去。
他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慢慢的合攏,在指間感受到一點溫熱的一瞬間,他有種想流淚的沖動。
“盛哥!”
這一次他很快就得到一個溫柔的,回答一般的吻。
宋中培終於鼓足勇氣,緊緊的抱住這個吻他的人。
然後他得到更多,更熱烈的吻。這讓他本來就渾沌的意識更加模糊。
鼻端是熟悉的氣味,耳中是熟悉的音樂聲,還有這種溫柔而綿長的吻,以及那只一點點在他身體上滑過的手,都給他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就好像,他十四歲那年。
他一時之間,竟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時間其實從來沒有流逝過十六年。他從沒有殺過鄭東榮或是任何人,也沒有什麽曲元。
那一切,不過只是他做過的一個冗長的惡夢。
而現在,夢醒了,他還在鄭東盛的懷中。
身體裏有異物進入,并不痛,就像那一年一樣。他很清楚接下來所要發生的每一幕,并開始為此而期待。
他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因為他是那麽全心全意的相信著正在進入他身體的那個人。
這麽多年,或者說,在那個漫長的惡夢之後,他第一次找回這種安心的,可以全身心放松的感覺。
等到真正進入以後,身上的人終於再難以繼續維持紳士風度,抽送的動作變得激烈起來。
快速而猛烈的撞擊讓宋中培感到頭暈,鄭東盛的體力好的讓他感到驚訝。但這一切卻又好像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想。
那些不好的記憶,或許真的只是一場惡夢。
他還只有十四歲,而比他大十歲的鄭東盛,自然正是有著最好體力的年紀。
“盛哥…盛哥…”他艱難的擡起頭,想要去吻那個正在占有他的人。
對方立即俯下身,給了他一個灼熱的吻,然後是更激烈的抽插和撞擊。
在記不清是第幾次釋放過後,宋中培終於帶著微笑心滿意足的沈睡過去。
房如陵在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抵在自己腦門時,立即驚醒過來。
他的身邊,宋中培站在床邊,緊抿嘴唇,一臉陰郁的看著他。而他手中的那把槍的槍口,正緊緊的抵在自己的額頭上。
“小心槍走火。”他慢慢的動了一下,試圖坐起來。
宋中培并沒有阻止他。
房如陵靠坐在床頭,完全無視還抵在自己額頭的槍口,微笑起來。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該不會這麽快就想謀殺親夫吧?”
宋中培冷著臉盯著他,忽然莞爾一笑,“陵少想上床,我也不是不可以奉陪,只是這種手段,未免下作了一點。”
“你笑起來真好看。”房如陵笑道,然後聳了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嗎,誰讓你一直拒我於千裏之外。”
宋中培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後臉色一沈,“你放心,你罪不至死,我并不想取你性命。你自己挑個地方吧。”
房如陵仍然微笑著,“親愛的,你真狠心。”說著用手指了指心髒的位置,“打這裏。”
宋中培臉色冷淡,“我說過不取你性命。”
房如陵嗤的一聲笑,然後用手捂了下心口,作受傷狀,“剛剛春風一度,你就拿槍指著我,我的心都碎了,打這裏,正合适。”
宋中培緊緊的抿著嘴,胸口起伏著,忽然眼中閃過一絲陰狠,冷笑一聲,“那好,我成全你。”說著手中的槍飛快的從房如陵的額頭挪到心口上,然後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