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傅青山面露喜色。陸展亭略皺了下眉,他轉眼看芳兒膽戰心驚地看着他,并安撫地沖她微笑了下。

不一會兒,葉家的仆人就端來了椅子,茶桌,葉慧儀他們紛紛落座,生似看戲一般。

供桌擺好,粗絹蘿展開,傅青山抓過兩支排筆,他左手一支右手一支對陸展亭笑道:「若論寫字,就算你是陸展亭,也休想贏我。」

陸展亭也取過兩支排筆,還走到墨澱旁,仔細挑了兩個墨錠,将它分置于兩個硯臺之中細細磨勻。

葉慧儀命人将香點上,然後笑道:「兩位可以開始了。」

她的話音一落,傅青山分別左,右雙手各置一筆,下筆猶如行雲流水,衆人見他兩手同時寫字,卻字字不同,不由得紛紛驚嘆。

再看陸展亭他的速度也很快,字寫的龍飛鳳舞,速度比之傅青山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衆人均想他一只手哪裏寫得過兩之手。

寫到一炷香快燃盡,傅青山已經是滿滿一絹蘿,陸展亭不過寫了一半,但是他突然換了筆墨,在絹蘿上又描又畫了起來。

時候一到,兩人都停了手。

葉慧明嘆道:「青山不愧是聞名的才子,這勝負已經不用評了。」

葉慧蘭則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陸展亭。

葉慧儀轉頭去看亦仁,笑道:「你是行家,你來判吧。」

亦仁無奈地笑道:「在你的面前,哪個敢稱行家?」他話是如此,卻含笑道:「去拿一個竹竿過來,将葉二的絹蘿拱起來。」

仆人依言行事,當陸展亭的絹蘿一挑起,衆人一陣驚呼,才發現陸展亭的壽字各個都是反的,只那絹蘿頭上略略幾筆,整個生似一個鏡中倒影的畫面。

亦仁又笑着吩咐将絹蘿轉過來,衆人這一次的驚呼聲更大了,那些壽字力透紙背,在反面才是各個字體不一,或娟秀典雅或龍走蛇行千姿百态的壽字。

衆人嘆為觀止,都道王爺果然才學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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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仁微笑着搖頭道:「哪裏,其實大家剛才沒看清楚葉二所挑的墨錠,那是曹素功所制的墨錠。

「古來素有蘇州雙面刺繡,曹素功所制的這一款墨錠,卻是專用于畫雙面畫所用,墨錠可以滲透絹面,但畫者功力要極佳,這力不能重了也不能輕了,要剛剛恰到好處,墨汁滲于絹面,而又不四溢。」

他似乎極為欣賞葉二,語氣中滿含贊賞之意。

葉慧儀笑道:「你先別忙着判勝負啊,你別忘了,我可說過他們兩以寫壽字多少來定勝負。」

她這麽一說,已經面如土色的傅青山不由得精神一振,亦仁也笑道:「那也說的是。」

仆人一五一十的點過,傅青山一共寫了八百六十一個壽字,而陸展亭一共寫了四百三十個,正反兩面都算,就是八百六十個。他的話音一落,陸展亭淡淡地道;「你點錯了,是八百六十二個。」

那仆人一錯愣,葉慧儀笑道:「你瞧他那些壽字的排列,統統組合起來不是一個标準的魏體壽字嗎?所以他說是八百六十二個,他機靈着呢。」

她的話音一落,雲兒軟癱在了地上,葉慧蘭沉着臉道;「拖出去,打夠了五十板子,直接攆出去。」

雲兒慌張的看着傅青山,語無倫次地道;「青山,青山,快救我!」

傅青山面紅耳赤,他狠狠瞪了一眼陸展亭一眼,沖亦仁他們一抱拳道:「王爺,王妃娘娘多有見諒,小生告辭了!」說完,就匆匆連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慧儀面帶微笑地上下掃了幾眼陸展亭,笑道:「聽說你的醫術很好,我坐了這麽久,身體有一些不适,不如你與小蘭陪我到後院去,替我診一下脈。」

亦仁一聽,低聲問:「你覺得那裏不妥?」

葉慧儀抿唇一笑,亦仁便不再追問。

陸展亭其實從剛才那會兒就有一點不自在,他發現亦仁的目光從開始到結束,似乎,都沒有離開過自己,他頗有一些懷疑亦仁是否已經認出自己。

雖然他平時最不喜歡與皇室這些皇子有牽連,寧可與三教九流的人私混。混跡于煙花柳巷。亦仁他雖然見得不多,但到底有數面之緣,他素知這位王爺聰明絕頂,深藏不露,是諸位皇子中最能察言觀色之人。

他之所以在王位上敗給亦裕,也僅僅是因為亦裕是嫡出,而他卻只是前朝皇上在一次醉酒之後,與一位宮女一夜纏綿的結果。

他年少的時候很是較勁,文才`武功樣樣要拔頭籌,年長之後卻是越來越懂得韬光隐晦。亦仁曾幾次尋機要與陸展亭結交,但陸展亭卻知道與這些個皇子過從甚密,只會卷進無休止的宮闱之争,所以每次都是避而不見。

葉慧儀喚他離開,他正巴不得,連忙走過來跟在葉慧儀于葉慧蘭身後,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身後有道目光一直尾随着自己。三人轉過園子,陸展亭只覺得心頭一松,輕輕籲出一口氣。

葉慧儀突然對葉慧蘭輕笑道:「剛剛桌上的那自釀梅子很開胃,不知怎地,我現在,又想它了,你去替拿一點過來,再讓人給我泡一壺茶。」

葉慧蘭爽快地應了一聲,然後轉過臉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小心看者我姐,再惹麻煩,小心你的脖子。」說完也不等陸展亭應承,就轉聲走了。

陸展亭苦笑了一下,回頭見葉慧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連忙走上前幾步扶住了她。

「我聽你剛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是覺得有壓力嗎?」

陸展亭見葉慧儀突然其來這麽一句,有一點狼狽地道:「王妃娘娘多慮了,我胸悶罷了。」

葉慧儀微笑着撫了一下肚子,道:「其實我讓你來。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說着,便走到剛剛布置一新供亦仁夫婦落腳的院子,兩人才踏進去,就看到滿院子都堆着書籍。

葉慧儀見陸展亭有驚訝之色,便笑道:「這是小妹剛才把書鋪上的書都給弄來了,我原本是要看過之後,再挑一些好書帶回去。可我自從有了孩子,這精神便一天不如一天,書通常看不到兩頁,就乏得狠了。」

「王妃有孕在身,原本就該好好休息才是,書,以後也是有的看的。」

葉慧儀輕輕搖了搖頭,道:「你不知道,這幾年,書我挑了又挑,不過才挑出三四千本,可不夠他看的。」

陸展亭好奇地道:「娘娘是挑給王爺看的嗎?」

葉慧儀微微一笑,道:「不是!」她隔了一會兒,才道:「是挑給王爺一個心愛的人看的。」

陸展亭一時間覺得驚訝莫名,他扶着葉慧儀坐下,道:「王妃娘娘又何須為王爺其它妾室如此操勞,王爺心中必定是以王妃娘娘為重。」

葉慧儀嘆了一口氣道:「他若是王爺的妾室也就罷了,可是他連王爺的面都不大願意照。王爺要想見他一面,不知道要費多少周折。可往往是盡心思,也難以見着他一面。

「他最大的愛好就是讀書,,我盼着能多集點好書,将來他能看在這些書的分上,在王爺身邊多留幾天。」

陸展亭大是感動,他對葉慧儀的才情有幾分好感,又見她如此癡情,心中大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意,輕嘆道:「娘娘真是性情中人,您對王爺的這份心已經是任何人都比不得的,王爺遲早會回心轉意。」

葉慧儀聽了抿唇一笑,道:「葉二真是會安慰人……」她微嘆了一口氣,道:「你知道,我過去最喜愛蘭花,最愛的顏色是桔色。可是你看,我現在非菊花不喜,只穿青色的裙子,這一些都是王爺愛的。當你留在王爺的身邊,你就會發現,你不會再有自己的喜好,有的,都是王爺的。」

她托腮看着陸展亭,笑道:「可是,你知道王爺為什麽喜歡菊花?」

陸展亭搖了搖頭,葉慧儀接着道:「因為以前,王爺每天都會躲在一個角落看他放學堂,可是那個人從來不好好走路,每次都是奔跑着從王爺面前過去。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停了焉,因為他看上了花園裏的一侏雛菊。

「你想王爺在那兒站了那麽多天,等了那麽久,才能好好地看一眼他。所以自那以後王爺就最愛菊花。王爺跟我說,以後這麽多年,他都沒能有這麽好的機會,看他看那麽久。」

陸展亭心一緊,不由得嘆息,道:「沒想到王爺是這麽癡心的人。」

「正是呢,我不愛他是一個王爺,不愛他風華絕代,不愛他聰明絕頂,卻最愛他這份癡情。」

葉慧儀長長嘆了一口氣,問:「即便他為了這段感情做錯了一點事,也能原諒他。因為這麽長的歲月,只有我知道他曾經很努力地壓抑過,想過要放棄,想過不去打擾他的生活。」

陸展亭不以為然,哂道:「若是王爺跟這女子明說,或者早就有了一個結果,又何須随如此煎熬。

葉慧儀突然笑得前仰後合,不支地道:「葉二,你實在在可愛得緊。」

她長嘆了一口氣,喃喃道:「所以誰又能說,獲得感情是不需要進攻與掠奪的?可對一份情要用計謀,這本身是一種悲傷。

陸展亭雖然猜不出她話的本意,卻覺得她突然變得有一些憂傷。

剛想開口寬慰她幾句,亦仁已經從院門口走了進來,他見葉慧儀坐在院中,便道:「你怎麽不進屋去歇息呢?別吹着風,受了涼。」

葉慧儀滿面幸福地讓亦仁将自己抱了進去。

陸展亭站在院落中愣了一會兒,才笑着打了個哈欠出了院子,他想着去弄吃的,折騰了半天,只覺得饑腸辘辘,便溜到廚房跟随廚娘們讨了點吃的。

他今天大戰傅青山,贏了當今聞名的才子,廚娘們個個見了他都是眉開眼笑,仿佛他臉上的那塊大紅胎痣,在她們眼裏也開始變得別有風味。

一個大碗,上面堆滿了剛剛亦仁他們用下來的好菜,海參、鮑魚、鹿肉、熊掌堆得高高的。

陸展亭連連道謝,他拿着碗筷,一路沒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後又回到了假山石那裏,爬了上去,盤腿坐在山石上,一邊遠眺着葉家的遠景,一邊大口地吃着飯菜。

他突然看見葉慧明陪同着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慢慢走來,他起先沒有在意,可是似乎猛然回憶起什麽,一口飯差點嗆着喉口。

他瞪着圓圓的眼睛,看着那侍衛越走越近,那副兇悍、目空一切的長相,不是西直門守城隊長楊之隆又能是誰。

「不知道姑婆現在可好?」葉慧儀似乎憂心忡忡地問。

「這大人放心,她好歹也是一皇太妃,不過您知道她私自放走了皇上的人,這個罪也可大可小。

皇上的意思,你們葉家要是确實收留了這個人,把他交出來出就是萬事大吉,否則皇上這會兒正雷霆大怒呢。您就當行個好,別害得兄弟我們也吃了挂落。」

葉慧明連聲笑道:「您是知道的,我們哪裏敢收留一個欽犯,真沒見有誰來投奔葉家。」

楊之隆冷笑了幾聲,跟着葉慧明從陸展亭面前走過。

陸展亭在那兒待了晌,理出了點頭緒,這個葉家就慧敏的娘家了,沒想到自己因禍得福,若是當真拿了那封信來投奔葉家,恐怕現在已經在楊之隆的囚籠裏。

他跳下假山石,一口氣也不歇,一路狂奔到後門口,努力平息了一下氣息,心想就算葉慧明他們不知道自己就是陸展亭:可等下只要楊之隆一細問,自己哪有不露陷的,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他悄悄地打後門,只往外探頭一看,就連忙将小門掩上,他這才知道亦裕派來的黑甲騎兵已經将整個葉家團團圍住了。陸展亭想到亦裕,想到他的冷笑,整個脊背都在冒冷汗。

「葉二,我正四處找你呢!」

陸展亭一回頭,見葉慧儀正被一婢女攙着微笑地看着自己。葉慧儀微笑接着道:「說好了你來幫我挑書,怎麽我才屋裏躺了一會兒就不見你的人影了呢?」

陸展亭舔了舔嘴唇,強自笑道:「好啊,這就去。」

他随着葉慧儀往回走,卻忍不住回頭看着那扇門,想着自己要是能夠逃出去就好了。

他勉強在葉慧儀的對面坐下,拿起書來,可是那些字猶如烏甲披身的騎兵,正步步向他緊逼,他哪裏還能看得下去。

葉慧儀笑問:「瞧這本書可推崇朱老夫子得緊,用了這麽幾句: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軒;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你覺得這幾句如何?」

陸展亭此時哪裏還有心情與她談天說地,只好幹笑道:「王妃覺得不錯自然不錯。」

葉慧儀搖了搖頭,道:「這可不行呢,如果是那個人定會恥笑一名,狗屁不通。想人哪有治國、齊家、修身樣樣皆美,所謂厚德載物,未必就是臻于至善。你的理解呢,葉二?」

陸展亭一聽,不由得心中一陣暢快,很有知己之感,不由得說道?「正是,《中庸》當中有一句:盡人之性,以正人德;盡物之性,以正物德,海納百川未必不是正德厚生。娘娘真是性情中人。」

葉慧儀放下書凝視了一會兒陸展亭,才淡淡笑道:「剛才那是王爺的看法。」

陸展亭心頭一跳,剛想說什麽,外面已經傳來了一陣吵嚷聲,只聽葉慧明氣憤地道:「這可是十王妃娘娘休息的地方,葉家其它的地方你們想搜盡管搜,這裏呆容不得你們放肆。」

陸展亭一時之間拿書的手都有一點輕微的顫抖,葉慧儀卻将手中的書輕輕丢到地上,又換了另一本書翻了起來。

陸展亭強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書上,他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一排士兵立于門口,似乎兩軍對壘。

楊之隆道:「葉将軍,咱們同朝為官司,您是将軍,小的只是一個帶刀侍衛長。不是想要難為您,小的這一次要是不能将陸展亭抓回去,不但小人,只怕小人一家老小都要上菜市口問斬。

今天我帶了有一千個士兵,不瞞您說,我知道這兒您的家丁有三百餘人,十王爺另帶了三百個黑甲騎兵。如果您非要阻攔兄弟,出只怕陰擋不了,就當是兄弟們得罪您了。「

屋外一陣拔刀動槍的聲音,只聽屋內咳嗽了幾聲,葉慧儀道:「讓他們進來搜吧!」

葉慧明一愣,半晌才恨恨地做了一個閃開的姿勢。楊之隆道了聲得罪,就推門進去。他見床上紗簾低低地垂下,隐約躺着一人,另一個婢女打扮的女子站立于床前。

楊之隆先是走近床前,輕聲獻媚地道:「王妃娘娘莫怪,皇上有旨,不人們不得不從。」

他說着眼睛的餘光掃了一下床底,沒見有什麽人,他站起身又将櫥櫃,甚至放衣物的箱子都翻了個遍,也沒有查到半個人影。

臨出門前,亦裕特地關照,如果碰上福祿王,尤其要徹查他的行蹤,可是事實證明,根本沒見他與陸展亭有絲毫關聯。

楊之隆直起身,有一些不甘心地看了一下床上,心裏嘀咕了一聲,腳步往前挪了幾步。

誰知那個婢女突然喝道:「你好大膽子,還不快滾!」

那婢女說話似甚有威嚴,楊之隆被她吓了一跳,以覺得那床上不似有兩人躺于其間,只好狼狽地退了出來。

屋外很快一陣喧嘩過後,恢複了寧靜。陸展亭從被子裏探出了頭,見葉慧儀似笑非笑地站于床頭。他連忙起身,摘下臉上的那塊紅色假胎記,道:「娘娘,在下多有失禮了。」

葉慧儀一笑,道:「你是個狂生嘛,禮儀什麽時候又放在心裏了。」

陸展亭苦笑了一聲,道:「展亭謝過娘娘的救命之恩。」

葉慧儀笑道:「你剛才跟我說你就是陸展亭,還當真是吓了我一跳呢。」她輕輕坐回桌旁笑道:「你這一下可是欠了我們葉家老大的一個情,你想想,我們是窩藏欽犯呢,這可是滿門抄斬之罪。」

陸展亭只好抱拳道:「娘娘厚德,展亭,展亭雖無以為報,但一定會銘記于心的。」

葉慧儀抿唇一笑,拿起桌上的兩個描金骨瓷八角茶碗,各倒了一碗茶,示意陸展亭坐。

她見他坐下,才慢條斯理地道:「你也不是無以為報的,古人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她說完一笑,臉有頑皮之色,道:「別緊張,我可不要你!」她輕扶了一下腹部,道:「陸展亭才動天下,我想你将來做我孩兒的師傅。」

陸展亭剛被她說得一愣,聽她一解釋,方才釋然笑道:「承蒙娘娘賞識,在下一定竭盡所能。」

葉慧儀看着陸展亭半晌,才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那就這麽定了。」

他們倆還在說着話,亦仁與葉慧明推門進來,亦仁又換了那身銀白色的騎裝,便不同的是手上多了一柄寶劍。

他一進來似乎意味深長地看了陸展亭一眼,便轉頭對葉慧儀說道:「皇上的鐵甲騎兵是撤了,但我們要馬上走,以皇上的脾氣,這一次他沒有搜到人,不出三日,他必定會親自來。」

陸展亭站起身,沖他們深深地彎了個腰道:「多謝王爺、王妃娘娘的相助,我會自己另行離開,絕不會連累葉家與王爺、王妃。」

亦仁轉過頭,溫和地安慰道:「沒有關系,你不要放在心上。」

葉慧明則悶聲道:「葉家目前任何人進出都會被人盯上,你現在出去無疑是自找死路,除了跟王爺一起,也沒有其它法子可以離開。」

陸展亭一生了無牽挂,除了蛛兒突如其來地為他犧牲,從未有過拖累別人的感覺,現在卻平白無故地成了一群人的累贅,心中好生慚愧,除了低頭無語,也沒有其它的話語。

亦仁則又是笑道:「你救了慧敏皇太妃,又救了葉家的老爺子,現在就算我們救你一命也還欠着你一命,你無須挂懷。」

他這麽一開口,葉慧明似乎也覺得自己語氣不妥,一拍陸展亭的肩笑道:「以後都是自有兄弟,我就不說客套話了,我也不會說。」

陸展亭莫名地一陣感激,他剛想說兩句什麽,葉慧蘭跑了進來,她一進來見着陸展亭,呆愣在那裏半晌,忽然臉一紅,才連忙轉頭對葉慧有道:「哥,車馬已經備好了!」

亦仁道:「小儀民展亭乘一輛車,我與慧明騎馬,走吧!」

「我呢?」葉慧蘭急道。

「你?」葉慧明笑道:「你當然在有待着,去瞎湊個什麽熱鬧。」

葉慧蘭噘着嘴,見他們衆人踏出了房門,又追上去道:「醜八怪,醜八怪……」她見衆人都回轉頭看她,就咬着嘴唇不好意思說了。

葉慧明急道:「你小姑奶奶就別添亂了,我們正趕時辰呢。」

說着,衆人再也不理會葉慧蘭,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

葉慧蘭見他們一騎塵煙很快就走出了視線,心頭老大不舒服,忽然跺了跺腳,從馬棚牽出自己的小白馬跟着他們而去。

亦仁與葉慧明放棄了水路,心頭明白,亦裕要想最快抵達揚州必擇水路。如果他們也乘船,在路上就能碰上他的船隊,只得舍了水路,取官道一路狂奔。

不一會兒有人策馬奔到前頭與亦仁耳語一番,亦仁皺了一下眉頭,葉慧明問何事。

「小蘭跟随在後面。」亦仁道。

「這個丫頭就是愛湊熱鬧,我讓她回去。」葉慧明恨聲道,亦仁也皺着眉點了點頭。

葉慧明才剛掉轉馬頭,就有一只飛鷹降落在亦仁的肩頭,亦仁解開縛在它腳腕上用紅繩綁着的紙條,才掃了一眼,就喝道:「慧明,讓隊伍立刻偏離官道,到山谷裏去。」

葉慧明急急轉身,問:「怎麽了?」

亦仁指着正前方,一字一字地道:「亦裕帶了一萬輕騎,就在正前方!」

葉慧明聽了臉色一變,道:「王爺,難道我們真要為一個陸展亭與皇上硬來嗎?」

亦仁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慧明,你是本朝的大将軍,你可以不與我同行。亦裕與我,兩人決鬥是遲早的事,即便沒有陸展亭,他也早有滅我之意。你看他帶了一萬個人馬,難道僅僅是為了抓陸展亭嗎?」

葉慧明一時間猶豫不決,亦仁從自己的馬兜裏取出了一塊肉,抛于空中,那海東青撲騰飛起叼住了肉。片刻間那塊肉就被這頭鷹吞齧一空,亦仁用手一指,它又飛了回來。

亦仁在它的腳腕處系上紅繩,手一抖,那鷹便展翅飛于空中,頃刻間便似一顆黑豆,轉眼就沒有了蹤跡。

「繞過了這片龍牙灣,便是我福祿王的駐地,在那裏我有一些兵馬,原本是為了自保所用,我們會先驅撤去那裏。」

葉慧明眼一熱,道:「就算不能追随王爺,也萬萬不會與王爺交戰,我們說到底是一家人啊。」

他說到此處,心頭一跳,心想亦裕若是滅了亦仁,以他那種陰冷的性子,又豈會輕易饒了他這個亦仁的大舅子?

正躊躇間,又有騎兵快馬來報,道:「将軍,王爺,有黑甲騎兵襲擊葉府,家丁們不敵,現在他們正在放火燒葉府。」

葉慧明大驚失色,失語道:「爹,爹!」他擡頭一看,果真遠處火燒雲滾,黑霧缭繞。

亦仁皺眉,道:「這一定是楊之隆的兵馬,他必定是殺了一個回馬槍,我們要不要回去支援?」

葉慧明眼見家園盡毀,雖然方寸大亂,但到底沙場征戰多年,腦海還留一片清明,立即阻止道:「萬萬不可,楊之隆手上也有一千黑甲騎兵,我們若是回去,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現在前有阻兵,後有追兵,我們除了撤去王爺的駐地,沒有其它的法子。」

他說着牙一咬,道:「我們今天就反了!從今天起,王爺您就是我們的新主子了。」

葉慧明話音一落,周圍的黑甲騎兵立即振臂高呼。

亦仁晶亮的眸子一閃,微笑道:「好!大家先進盤龍谷。」

亦裕穿着他的黑色盔甲,俊美的臉上一無表情,身邊的大将道:「皇上,福祿王就在我們大軍的前方,從這兒想要去他的駐地……」

亦裕冷冷地道:「必須繞過龍牙灣。」

那位将軍一愣,沒想到亦裕如此清楚那兒的地形,于是道:「不錯,皇上,龍牙灣只是一個比喻地名,它其實是一道峽谷,因為靠着盤龍谷,所以才得名叫龍牙灣,不出三裏地,我們就可以到達龍牙灣口。

福祿王想要進入龍牙灣,他們必定取道盤龍谷,這樣他們走的是彎路,我們走的,是直路,如果毫無阻力,我們肯定能追上他們。」

亦裕冷冷地道:「亦仁聰明得緊,又豈會想不到這一點?」他策馬前行幾步,又冷冷道:「這種峽谷易守難攻,進去了極易中埋伏。

傳令下去,點一千個兵馬為先行隊,其餘尾随跟進,我倒要看看亦仁能在這盤龍灣設幾個卡。」他說着狠抽了一下身下的馬,帶領部隊一陣策馬狂奔。

龍牙灣是由盤龍山東、西兩山組成的一道天然狹長的大峽谷,這一處峽谷呈顯弧形,腹部寬而兩端極窄。先遣部隊進去了不到一炷香的光景,就有人快馬回傳,在龍牙灣口受到了亦仁黑甲騎兵的伏襲。

「他們非常之對異,皇上,他們能潛藏于地底,手持一種三角利刃,奔過的馬蹄沒有不被劃傷的。領隊的楊将軍請示,我們該如何應對?照目前的情況,似福祿王一衆也是剛剛進入峽谷。」

亦裕不等他說完,立即帶領人怪狂奔,等奔到峽谷前,見果然先頭部隊還在那兒打轉。

亦裕大怒,他抽出寶劍,一騰身,頭朝下,手持利劍,劍身插入地底,手一拌,一個黑甲騎兵被挑了出來。

亦裕腳踩着這個黑甲騎兵,幾次出劍都有一個黑甲騎兵挑出,大将們立刻心領神會,飛身上前,踩在那些黑甲騎兵身上,利刃刺破地表,将那些藏于地下的黑甲騎兵挑了出來。

亦裕回身上馬,指着已經清理的地面,冷冷地道:「給我全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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