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龍牙灣一戰被掩蓋得很好,雖然金陵早有風聞,但在還沒得到确證前,亦仁已經趕回了金陵。

葉慧明再一次證明了自己的猜測,曾與亦仁寸步不離的沈海遠,将九門提督的人頭放在他們的面前時,亦仁只是微笑地看了一眼,輕嘆道:「可惜了,是一個忠心的人。」

沒了九門提督的金陵城門大開,亦仁帶着軍隊長驅直入。

幾道金牌,召回了各大營的守将,那些将軍邸全數設于金陵城中,這原本是便于皇權掌控,現在卻成了亦仁招喚他們最有力的武器,懷酒釋兵權,一切都快得連朝中那些慣見沉浮的老油子們說一聲靜觀其變的餘地都沒有。

葉慧明喝得醉醺醺地出來,靠在湖邊心應一陣暗驚,盡管他現在成了最有權勢的将軍,可亦仁微笑着讓他挑選支持者的那一幕還在眼前。

如果自己當時層懦了一下,又會如何?對于亦仁,不過是少了一名心腹大将,對于自己,恐怕是滅頂之災。

他回城沒有多久,葉顧生便來投奔他們,得知那些黑甲騎兵攻打葉府的時候,葉顧生與家裏的妻小從後門逃了出去,黑甲騎兵只是燒了葉府,卻沒有傷什麽人,也沒有追趕他們。

葉慧明心中忽然有了一點想法,那些黑甲騎兵只怕不是楊之隆的隊伍。看來亦仁既不會讓自己少一位大将,也不願看到他有滅頂之災,這份厚愛。葉慧明唯苦笑而已,對亦仁再不敢有二言。

陸展亭這幾日卻是忙于照顧葉慧儀,她體質虛弱,加上這幾日的波動,更加雪上加霜。除此之外,便是大理寺終于開始調查先皇之死。

陸展亭原來是原兇,但這一次卻是證人,神武門的守衛證實了他入宮的時辰,排除了他下藥的可能性。

陸展亭則親自指證了養心殿的張領事太監。證實了那天養心殿空無一人,皇上服了類似催命符的硫磺。當他要施法救治的時候,又是張公公派人強行阻止。

那張公公被打得皮開肉綻,起初還直呼冤枉,最後開始招供,一連換了幾個主子,最終換到了亦裕的身上,理事卿卿即刻讓他畫押認罪。

陸展亭一旁不滿地道:「你們如此這般屈打成招,即使錄有口供,也算不得數!」

理事卿對他甚為客氣,寒暄了幾句,讓人送他出府。

陸展亭一肚子悶氣剛跨出大理寺的門,卻碰上了一身嶄新大醫服的宗布郭,他大喜連忙招呼。誰知那宗布郭連眼皮都不擡一下,從他身旁走過。

陸展亭在他身邊大喝道:「總不過,你丢了藥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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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布郭這一次一聽,倒是連忙回頭,低頭找了一圈,也沒見青磚地上有半張紙屑,看見笑得前仰後伏的陸展亭,才知道他勁弄自己,氣得臉色烏黑掉頭就走。

陸展亭也知道自己過份,連忙追上去,道:「哎,哎,總不過,請你喝酒呢!」

那宗布郭卻像被鬼追似的,逃命般溜之大吉。

陸展亭自己打了一壺酒回王府,如今的亦仁常常住在皇宮處理事務,但是葉慧儀卻還仍舊住在過去亦仁還未受封時的府邸。回來的路上。經過煙花柳巷,又被那些莺莺燕燕圍住了,只好承諾替她們多寫些詩詞,才脫困回了府上。

回到自己的住房,剛想喝它幾盅壓壓連日來的驚,卻見一身便服的亦仁在自己的屋內。

亦仁一身白色錦緞長袍,外面罩着一件淡菊黃葉絲鄉褂子,一頂嵌祖母綠玉牌的束發帽子,整個看起來既清爽又俊朗。陸展亭不由得心想,亦裕固然俊美,可是卻确實遠不及亦仁清雅。

「展亭,原來你打算躲起來偷偷喝酒。」亦仁笑道。

「哪裏?」陸展亭笑道:「我其實正愁找不到人陪我喝呢,若是王爺有這個雅興,那陪我喝兩懷。」

他說着便順手拿起兩個酒杯,先抱起酒壇替亦仁倒,這個時候讓他料想不到的是,亦仁也伸出了手,看似要替陸展亭扶一把酒壇,但他的兩只手剛好按在了陸展亭的手上。陸展亭一驚,下意識地想要縮回手,卻發現動彈不得。

面對在陸展亭微微亂間,亦仁低頭微笑道:「其實我一直想要跟展亭說一聲謝謝。」

他擡頭很溫柔地對着陸展亭的雙眼,道:「謝謝你七歲的時候一個人來參加了我的畫會;謝謝你跟我說,有娘是一件很幸運的事;謝謝你十七歲的時候從我父王手裏救下了我;謝謝你替我出氣抽亦裕的那兩鞭子。」

他握緊了陸展亭的手,又道:「還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我讓你吃了很多苦,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陸展亭眼一熱,喃喃地道:「其實我只是舉手之勞,你根本用不着一直把它們放在心上。」

亦仁微笑着将他的手中酒壇接過放在桌上,展開雙臂想要将陸展亭擁入懷中。盡管陸展亭對亦仁頗有好感。但他這麽暖昧的動作仍舊引起了他下意識的反抗,他幾乎沒有考慮,就用雙手抵制住了亦仁的靠近。

亦仁也沒有勉強,他順勢改擁抱變成了輕拍了幾下陸展亭的肩膀,笑道:「跟我來,我有東西送你。」

他拉着陸展亭的手,帶着他走到一個院子門前。

陸展亭站在他的前面,他感覺到後面亦仁的迫近,他幾乎聞到了亦仁衣服上熏的龍涎香,當亦仁快要貼緊他脊背的時候,他整個背幾乎僵直了,但亦仁只是錯過身将院門推開,笑道:「進去吧,裏面的東西都是你的。」

屋內是一個小型的書庫,分門別類,有卷宗、畫軸,雖然不算收藏頗豐,但也數目可觀。

亦仁在裏面轉悠道:「這一些都是這些年我與慧儀的收藏,挑的都是民間不為人知,卻頗有見地的書籍。」他說着回過頭一笑,道:「都是按你的口味挑的,希望你喜歡。」

陸展亭只覺得頭腦嗡嗡作響,心頭狂風跳,腦海裏滿是葉慧儀的聲音。

「是挑給王爺一個心愛的人看的……他最大的愛好就是讀書,我盼着就多集點好書,将來他能看在這些書的分上,在王爺身邊多留幾天。」

「可是你知道王爺為什麽喜歡菊花?……因為以前,王爺每天都會躲在一個角落偷看他放學堂,可是那個人從來不好好走路,每次都是奔跑着從王爺面前過去。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停下來,因為他看上花園裏的一株雛菊。」

「你想王爺在那兒站了那麽多天,等了那麽久,才能好好地看一眼他。所以自那以後王爺就最愛菊花。王爺跟我說,以後這麽多年,他都沒能有這麽好的機會,看他看那麽久。」

亦仁連呼了陸展亭幾聲,他才好像回過神來。亦仁笑問:「是不是一下子看到這麽多書畫,喜歡傻了?」

陸展亭勉強咧了一下嘴,算是承認。

亦仁笑着将燈點上,道:「這兒有書桌,有椅子,隔壁有榻,你可以在這裏看個夠。我先去看一下小儀。」他走到門口,又笑着回轉頭,道:「別忘了早點睡。」

亦仁地腳步聲消失在院子裏,陸展亭才拖着腳走到書架前順手拿過一本書,沿着牆壁慢慢滑到地上,頭靠在牆壁上,然後将那本書蓋在臉上。

陸展亭想着該怎麽辦,第一個念頭就是一走了之,可是想到病情沉重的葉慧儀又嘆息了一聲;再尋思及亦仁,心裏總覺得怪怪的,不是滋味。

他正胡思亂想間,突然又聽到腳步聲進院,慌忙爬了起來,卻是一個老太監提着鴛鴦八寶盒進來,他滿面堆笑道:「剛才王爺讓廚房給陸大人弄點吃的喝的過來,說剛才掃了大人的酒興,他改天陪上。」

幾道精致的小菜,一壺似半溫的花雕,陸展亭一笑,抄起那把白玉骨瓷酒壺灌了幾口酒,心想世事如棋自己橫豎不是下棋的那個,又何須忐忑不安,喜也好悲也好,一些事都不能改變,不如爽爽快快接受,痛痛快快面對。

他想到此處,歪在椅中,攤開手中的書,一口酒一夜書看起來。

亦仁從葉慧儀那兒出來之後,就出了門,上了馬,沈海遠落後他一個馬頭,輕笑道:「我還當主子今天不會回去呢。」

亦仁聽了淡淡笑道:「做一道功夫菜,是絕對不可操之過急。」

「主子的耐心天下無雙這我自然知道,但是主子至少也要找機會,與陸展亭談詩論畫,想那陸展亭是一個大才子,主子的才學若是讓他欽佩,或者可以事半功倍。」

亦仁聽了一笑,慢條斯理地道:「你知道嗎?陸展亭此生見過的才子、才女只怕比任何一個人都多,可他沒愛上其中任何一個。唯獨一個瑣碎、世俗的蘇子青讓他魂牽十數年,世人皆貪才,唯獨展亭貪情。」

他轉過頭一笑道:「要攻陷一個人的心,就要知道他到底需要什麽。」他說着狠抽了幾下馬,那馬便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奔而去。

夜幕下皇城猶如一頭在黑暗中匍匐的巨獸,在月夜下俯視着衆生。

亦仁一路策馬,一直到了養心殿才跳下馬,将手中的缰繩扔給跟上來的侍衛。殿外王守仁正候着,見亦仁走過來往前行了幾步,拂了一下衣袖,道:「奴才給主子請安。」

亦仁笑道:「免禮,進來吧!」

等他坐穩了,喝了幾口茶,王守仁才笑着道:「主子讓奴才辦的事,奴才去辦了。」

「如何?」亦仁手提描金的茶蓋輕輕撇去碗中的浮沫子。

「此人果真天才,如果有一個人的醫術能強過陸展亭,非此人莫屬。只是……」

亦仁才擡開眼,仿佛很感興趣,道:「只是什麽?」

王守仁似乎有一些為難地道:「此人醫術雖高明,但手法太過詭異,而且……」他斟酌了一下道:「此人醉心于醫術,卻又不以救人為己任。确切地說,他只熱心通過各種醫術所能達到效果。」

亦仁微微一笑,道:「宣他進來!」

王守仁道命彎腰走了出去,不一會宗布郭低着頭被他領了進來。

宗布郭卻是心裏七上八下,原本亦仁上臺,他好像撿了個寶,突然當上了太醫,可心裏總覺得不踏實,不知道亦仁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他素聞這位王爺為人和善,可今晚他的表情卻冷淡得很。

宗布郭在那兒趴了一陣子,臉上的汗彙集起來,一滴滴滴入青鈾磚面上。

亦仁突然開口了,他讓王守仁出去,将門關上。

等王守仁出去之後,亦仁才冷冷地道:「我今兒讓你來,是有一樁任務要交給你,這件事你辦妥了,我便設一個下院給你,你可以專研你想要專研的醫術。若是辦差了……」亦仁沒有說下去,只是輕笑了一聲。

但是宗布郭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連聲道絕不會将王爺交代的事給辦砸了,亦仁才淡淡地将他要宗布郭辦的事說了出來。

宗布郭聽了一陣茫然,但還是賭咒發誓了幾句,才退出養心殿。

雖然短短的幾日,皇朝的局勢已經越來越朝着亦仁有利的方向發展。

亦裕弑父篡位雖然說不上證據非常充足,但大致人證、物證俱有,另外亦裕對先皇離奇死去,含糊其詞,一筆帶過,也确實情由可疑。

朝中人都深信是亦裕為了早奪皇位,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亦裕死于非命,也省了衆人如何治他罪的一道難題。現在要做的就是得到皇室宗親一致認可,由亦仁接位,改朝換代。

亦仁不同于亦裕,是一個辦差的皇子,原本就有較好的民意,與下層官員聯系也較為密切,朝中人緣也很不錯,看似無黨無派,其實擁戴甚多。

皇室宗親對他也無可奈何,他現在早已是實權在握,他們想要反對,苦于沒有可以憑借的力量。唯有過去的皇太後,也就是亦裕的母親抵死不從。

這一位皇太後是北國阿爾極木草原大汗的獨生女,性子及其強硬,三番四次嚷嚷着要以死相抗,讓世人知道亦仁居心叵測、謀朝篡位。

陸展亭這些事也只是聽說,他去慧敏那串了一下門。亦仁已經将慧敏皇太妃從韶華宮放了出來,她現在俨然一朝得勢,門庭若市,來巴結的、來送禮的絡繹不絕。

慧敏性子也是一個剛硬蠻橫的主,這許多年又受了這麽多的悶氣,這些人簡直就是送上們給她奚落。

等陸展亭進去,見一幹人等正哆嗦着站在門口,便笑道:「喔呦,皇太妃今兒客真多,我來得不是時候。」

他說着轉身要走,慧敏連忙叫住他,也不再計較了,把這一些人統統轟走,拉着陸展亭說了好些閑話。

慧敏事一個後宮鬥争的落敗者,幼子無辜受累叫人活活毒死。她受此打擊,再加上本來性子就不夠好,越發招人讨厭。

偏偏陸展亭一不畏懼她發威,二來不計較她無理,性子随意也随和,又同慧敏死去的孩兒一般大小。慧敏早在心眼裏将他替換成了自己的兒子,拉着陸展亭的手說了一大堆宮庭裏的事。

陸展亭見她對皇太後的事幸災樂禍,不由得暗暗搖頭。出了慧敏的宮殿,他邊想邊走,竟然不知不覺又走回了韶華宮,想起蛛兒,悵然若失,擡步走了進去。

他一進韶華宮不由得吃了一驚,只見宮中早已經修繕一新,過去野草荒蕪的韶華宮,變得整潔富貴起來。他看到一個小太監手中拿着修補的工具從屋內跑出,便一把抓住了他,道:「這冷宮怎麽重新翻修了?」

那小太監道:「回陸大人話,如今兒這韶華宮可不再是冷宮了,福祿王前兩天說要把這兒改為思心院,給宮裏的人閉門靜思之用。聽說先皇的妃子,還有皇太後都要遷到這兒來住,所以吩咐重新翻過方才合用。」

陸展亭輕輕地哦了一聲,他放走了小太監,鳟坐在韶華宮的院中,似乎還能聽到蛛兒銀鈴般的笑聲。心中感嘆如今物是人非,徒惹悲傷。他擡腿剛走不遠,就聽到有聲音喚他。

他一轉頭,不由得吃了一驚,見身後掩于宮牆之後,一身宮女打扮的竟然是亦裕的皇後。

「莊之蝶妹妹?」陸展亭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四周,走近她,然後跟着她走到後院。

兩人剛走進後院,莊之蝶突然轉身給陸展亭跪下,陸展亭大吃了一驚,連忙彎腰用手去攙扶莊之蝶,但是莊之蝶卻堅決不肯起來,陸展亭只得一撩衣擺與她對跪。

「之蝶妹妹,你有什麽盡管說,何須行如此大禮?」

莊之蝶還略顯稚嫩的臉上卻有着一絲不諧的凝重,她道:「展亭哥哥,我想過很多遍,可是我想來想去,除了你,我想不出還有誰會助我一臂之力?」

「有什麽事,你盡管說。」

「自從裕出事以後,母後每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福祿王已經下令令她遷出慈寧宮,她老人家一生從未受過半點折辱,如此雪上加霜的打擊,我只怕……」

她說着低泣起來,道:「她老人家要是有一個三長兩短,我以後有什麽面目去九泉下見列祖列宗呢。」

陸展亭苦笑了一聲,道:「此事我可幫不上你,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太醫,如今連太醫都說不上啊。宮廷之事恕我無能為力。」

莊之蝶嘆息了一聲,道:「其實你不幫我,我也是不會怪展亭哥哥的。畢竟裕如此待你……」

她擡頭看了一眼陸展亭的臉,又接着低聲道:「或者我說什麽你也許都不相信,裕他其實一直都是很在意你的,天底下能讓他上心的人,你是一個,福祿王是一個。」

陸展亭連忙将話頭岔開,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已經……忘了。」

莊之蝶苦笑道:「你不用寬慰我,展亭哥哥,有些事切膚之痛,你就算說記恨在心,我也不會怪你的。只是福祿王,你我或者都了解不深,但是你知道宮闱之争,最苦的不是一朝下臺的君王,常常是我們這一些手無寸鐵的皇婦。」

陸展亭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你放心,如果我有機會,我一定會勸告讓福祿王善待你們,決不會讓你們吃半點苦頭。」

莊之蝶沉默了半響,突然趴下去磕了幾個響頭,慌得陸展亭連忙用去扶。

「我們這一些庸碌的女子是沒要緊的,但是母後絕不能吃這種苦頭,這韶華宮,她會連一天都待不了。」莊之蝶額頭沁出血絲,緊抓着陸展亭的手,她壓低聲音道:「請展亭哥哥幫她逃出去。」

陸展亭吓了一跳,莊之蝶又接着說道:「母後是北國阿爾極木草原君主的獨女,按照阿爾極木草原的規矩,如果母後重返草原,大汗過逝之後,她老人家就能成為草原上的女王。」

陸展亭看着她一臉的焦慮之色,還有額頭上的血絲與含淚的眸子,有氣無力地說:「你讓我想想,你讓我想想。」他說着掙脫了莊之蝶的手,爬了起來,拖着沉重的腳步出了宮門。

他一向厭惡與皇室有諸多牽連,過去是能躲就躲,能避則避,現在自己什麽時候開始成這皇室是非的中心了。

他饒了一個彎,卻見一個太監正被人拳打腳踢,陸展亭見圍攻的這些人惡形惡狀,心頭火氣,過去大喝了一聲住手。

那些人一見陸展亭,知道他是即将就任新皇的寵臣,一個個連忙低頭哈腰,道:「陸大人,您有所不知,這個太監手腳不幹淨,奴才們教訓他是讓他學規矩。」

那太監一聽連忙分辨道:「不是的,不是的。」

陸展亭一看那張臉,盡管被打得鼻青臉腫,仍然驚訝地道:「小福子!」他沒想到以前對他喝斥,耀武揚威的養心殿首領太監小福子,如今被幾個沒品階的太監欺負至此。

那小福子見陸展亭認出了他,嘴一咧,抱住陸展亭哭了個天昏地暗。那幾個小太監沒想到亦裕倒了臺,小福子仍然還是另有強硬後臺,個個吓得手足發軟。

陸展亭沉着臉将那幾個小太監訓斥了幾句,又安慰了小福子幾句才出得宮中。

他一路走,越走越快,心念電轉,想一個太監尚且被人欺負至此,何況一些弱女子。

他前腳剛跨出神武門,猛然回頭,只見身後朱門重重,生似沒有盡頭,他一咬牙,終于還是決定管了這件事。

他盤算了半天,還是沒有想出可以把這些人弄出宮的良策,思來想去,他決定去找葉慧明喝酒,順便探探他的口風,如果他肯相助,那無疑是事半功倍。他想着在長江樓弄了一壇陳年花雕,往葉慧明府上而去。

葉慧明如今被賜晉國大将軍之職,享一等俸祿,所賜的宅子也是八角胡同裏最上等的。

陸展亭大步跨進了他家新漆的朱門,葉慧明已經從屋裏趕了出來。陸展亭只見院子裏面堆滿了箱物,便笑道:「可真是把揚州葉家搬金陵來了。」

葉慧明親熱地拍着他的肩道:「不好意思,剛搬的新家,原本想弄停當了,在讓展亭來舍下喝酒,沒想到你倒先來了。」

陸展亭一舉手中的酒壇笑道:「一窮二白,這一壇酒算是我的賀禮了。」

葉慧明摟着他的肩,哈哈大笑道:「你肯來我府上就是大禮了,又何須費心去買一壇子酒。」他回頭對家丁說道:「給我取一壇五十年的浙西花雕過來,再讓廚房弄幾道精致點的下酒菜。」

陸展亭笑,道:「你這是寒碜我呢。」

兩人經龍牙灣生死一戰,交情一下子深厚起來,說笑了幾句,便在涼亭對飲起來。

「聽說這皇城四門的侍衛,如今還是王爺過去的黑甲騎兵?」幾杯過後,陸展亭問。

「正是,過去那一班侍衛都被分配到各個營地去了。」

「想必王爺的侍衛是要比過去的那些舊從精幹些,不想過去西直門的楊之隆就是個懶胚子,東直門的宋剛又是個貪財好色之輩。」

「那是自然!」葉慧明笑道:「說起治軍之嚴,福祿王可是首屈一指。」

「想當年他帶兵去剿山西的一幫流匪晚上巡邏,發現有值班的士兵睡了,他也不動聲色,就提筆在那個士兵帽上畫一個白圈,第二天一大清早,王爺就讓人把凡是帽上有白圈的士兵統統拖出去砍了,你猜猜一共砍了多少?」

葉慧明見陸展亭搖了搖頭,就伸出兩個手指,陸展亭猜兩個,他嘿嘿笑了幾聲,道:「是二十個!」

陸展亭一陣膽戰心驚,手一抖都把杯中的酒潑了出來。

葉慧明笑道:「所以人說福祿王軍中是絕對沒有敢開小差的軍士,這句話說來誇張,但是王爺軍中确實敢開小差的人是不多的。」

陸展亭心中如釣水桶一般七上八下地,正沒着落,葉慧明又苦笑了一聲道:「所以,下個月我訓練的隊伍就要進駐皇城了,也不曉得我的腦袋會不會随那班不成氣候的兔鬼子們一起掉了。」

「你的隊伍要守皇城?」陸展亭脫口叫了起來,見葉慧明吃驚地看着他,陸展亭意識到自己的動靜太大,幹笑了幾聲,道:「王爺要求這麽嚴,為什麽不繼續用自己用慣的守衛?」

葉慧明替陸展亭倒了一杯酒,笑道:「王爺深謀遠慮,這些個兵士培養了這麽多年,又豈是只用來看大門的,他最近一口氣卸了這麽多将士的職務,也需要人去替補,這些人自然很快都要高就了。」

陸展亭喝了一杯酒,道:「你說王爺既然已經大權在握,為何他遲遲不繼任皇位?」

葉慧明已經一連喝了好幾杯酒下去,聽到此處,忽然詭異地小聲道:「兄弟換了別人,我可不敢說,這位亦仁皇子,厲害得緊,他絕對不會做一樁叫人抓了把柄的事。」

兩人接着你一杯我一杯一直喝到醉醺醺的,葉慧明又拖着陸展亭道:「走走,哥哥我帶你去找更快活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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