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亦仁在葉慧蘭心目中是一個近似完美的姐夫,唯一讓她心服可以配得上她姐姐的人。
可是,不知道為何亦仁總給她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就好像他會溫和地對你笑,也似乎很随和,可是葉慧蘭卻從來不敢在他的面前随心所欲。他的身上沒有陸展亭給她的那種親切之感。
亦仁幾乎是半抱着陸展亭回了葉府,将他放置在客房榻上,接過仆人遞來的白手巾小心地替陸展亭擦拭着臉面、頸項,擦好後,他開始除去陸展亭身上的外衣。
他的動作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但是他的眼神,不經意間的手勢卻令那種暖昧猶如一根看不見的絲弦,扯動着葉慧蘭的心。
沈海遠咳嗽了一聲,然後低聲道:「葉二小姐,您也累了,早些回房吧。」
葉慧蘭似乎猛然意識到自己硬是擠在一個男人的房裏,看另一個男人在替這個男人脫衣服。她嗯了一聲,連忙慌慌張張出了房門,被外面的冷風一吹,發燙的臉頰才稍稍好受些。
她回頭去望身後陸展亭房裏明暗的燈火,廊下的氣死風燈随風輕輕搖晃着,那紗窗上的人影卻讓葉慧蘭心裏堵得慌。她想要折回去,卻又有一些畏懼,這樣很不符合葉慧蘭的性子,以至于她賭氣似地踢着花園裏的那些花草。
她頭一擡,見葉慧明匆匆趕了過來,心裏不由得一喜,趕上前道:「哥,姐夫來了。」
葉慧明皺眉看了她一眼,道:「我當然知道,你怎麽在這裏,還不回房去。」
葉慧蘭拉着葉慧明,笑道:「咱們一起去見姐夫。」
葉慧明嘆了一口氣,道:「我是專程來接你小姑奶奶的,走吧。」他見葉慧蘭一臉的不高興,死賴着不肯挪腳步,才無奈地道:「小姑奶奶,走吧!」
葉慧明硬拉着葉慧蘭的胳膊強行将她拖走,一直将她送進房間,才指着她的鼻尖道:「你今天不許再跑陸展亭那兒去了。」他轉身沒走幾步,又回頭補充道:「今天傅青山找你,還給你帶了禮物。」
葉慧蘭氣呼呼地往桌邊一坐,給自己倒了杯茶,可是剛才的那一幕卻又若隐若現在面前,亦仁淡淡的一瞥,那道弧形睫毛下閃爍着,他的指尖無意問,輕輕劃過陸展亭裸露的肌膚,葉慧蘭想着,那杯水竟然盡灑在衣裙上。
她跳起來抖動着身上的水珠,一邊恨聲道:「葉慧蘭你魔魇了,想什麽呢。」
她嘴裏這麽說,心裏卻像鑽了一只小老鼠,撓得她坐立不安。葉慧蘭一咬牙,她拉開門,卻見樓下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兩個家丁轉來轉去,葉慧蘭只好悄悄退了回去,打開後窗,一個飛身像只燕子似地穿窗而過。
她一路施展輕功,踩着屋脊向陸展亭所住的小院而去,她蹲在屋頂咬着唇想了想,輕輕揭開一片瓦,向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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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展亭赤裸着上半身,亦仁低頭親吻着他的臉,陸展亭伸出手像是想要推開他,但卻被他抓住了雙手,葉慧蘭看見他一只手扣住陸展亭的手,另一只手卻向下去拉陸展亭的亵褲,差點失聲尖叫起來,卻冷不防有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葉慧蘭驚恐地回過頭去,卻看見葉慧明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不要出聲,他的眼睛滿是哀求,葉慧蘭見哥哥情急,想要掙紮也不由得身體一軟,任由葉慧明将她帶離屋頂。
「你為什麽不讓我出聲?」可是回到繡樓,葉慧蘭火氣全上來了,她語無倫次地道:「他怎麽可以這樣對醜八怪,簡直豈有此理,荒唐之極,醜八怪是一個男人,對嗎?」
葉慧明嘆道:「這件事不是你我可以過問的,總之如果你真為陸展亭好,就千萬不要去攪和在這件事裏面。反正他不高興也要接受,那為什麽不讓他高高興興的呢。」
葉慧蘭語塞了一下,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葉慧明又嘆了口氣道:「也不算久,比你只早一點點……」
葉慧蘭指着葉慧明的鼻子道:「沒想到你是這麽沒義氣的人,陸展亭好歹也是老爹的救命恩人,你居然見死不救,我不同你說,我去給姐說,讓她好好管管她老公。」
她突然發現葉慧明的神情非常古怪,不由得脫口道:「你不要告訴我姐也知道這事。」
「我剛想跟你說……」葉慧明苦笑道:「我比你知道得早,就是二妹前兩天告訴我的,她還讓你離陸展亭遠一點。」
「她是不是瘋了,」葉慧蘭吼道:「她腦子怎麽想的?」
葉慧明無奈地看着暴跳如雷的小妹,道:「她的原話是這樣的,她說你與王爺之間,陸展亭如果會挑一個人來喜歡的話,只能是王爺,不會是你,與其事後傷情,不如及早抽身。」
葉慧蘭氣急敗壞地道:「我不用她來教我該怎麽做,我喜歡就喜歡,讨厭就讨厭,別人喜不喜歡我,讨不讨厭我,那是別人的事情,我又何必要為了別人的事情來左右我自己的事情!」
她氣沖沖地走回房間,走到一半又轉回頭,道:「你去跟二姐說,我絕不會看着亦仁欺負醜八怪的。」說完回房将門摔得砰然作響。
葉慧明看着那顫動不已的房門,嘆了一口氣,喃喃地道:「一母所生,怎麽天壤之別?」
陸展亭因為宿酒頭痛醒得有點早,見躺在身旁的亦仁似乎還在熟睡,他看着那秀氣的長眉,挺直的鼻梁,白皙的肌膚染了一層晨暈,放松的嘴唇自然地向外嘟着。
陸展亭看了一會兒,伸出一根手指沿着亦仁的眉、眼、鼻、唇描畫着。
亦仁似乎馬上就醒了,他輕笑了一下,沒有睜眼,只是捉住了陸展亭的那根手指将它塞進嘴裏。
陸展亭的手指與他的舌糾纏着,他突然抽出手指,按住亦仁的頭,用腿壓住他的身體,俯視着亦仁的臉,久久的凝視,以至于亦仁忍不住睜開眼睛,陸展亭卻在他睜眼的那瞬間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亦仁一笑,翻了個身将陸展亭壓在身底下,附在他耳邊輕聲道:「今兒回來再跟你玩,現在該早朝了。」
他跳下床,手腳輕巧地穿好衣服,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陸展亭。
沈海遠見亦仁整理着衣袖,連忙迎上去,他見亦仁精神極好,不由得小聲問:「陸展亭一點沒提蘇子青的事嗎?」
亦仁搖了搖頭,翻身上了馬。
沈海遠也躍上馬,跟在亦仁身後不解地道:「這陸展亭不像一個能藏得住事的人,皇太後的事一發,他不也馬上就有反應了?」
「他不是藏得住事,他只是需要時間去消化。」
「王爺,這蘇子青真是個瑣碎的女人,要不要找人提點她一下?」
亦仁一笑,道:「不用,我跟你說過了,展亭你只有讓他飛一下,他才能知道自己是只紙鳶,當他逃避不願面對這件事的時候,他就已經将那根繩遞到了我的手裏。」
他說着駕了一聲,身下的駿馬如離弦之箭似沖出了葉府的大門。沈海遠聽了這番話似懂非懂,但見亦仁心情極佳,也開心地策馬緊随其後。
葉慧蘭找遍了整個葉府,才在馬棚那裏找到了陸展亭,他正在拿着一把豆子喂烏骓馬。
「我都看見了!」
陸展亭被她吓了一跳,一頭霧水地問:「你都看見什麽了?」
葉慧蘭咬着嘴唇,紅着臉,看了陸展亭良久,才像是下定決心地道:「就是你,你那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歧視你,我會幫你的,我一定站在你這邊!」
陸展亭眨着眼看着她,看着她義憤填膺的表情,一臉的不解。葉慧蘭只好咬牙道:「我昨天在你的房頂,什麽都看見了。」
陸展亭聽了,淡淡地哦了一聲,轉身又去喂馬。葉慧蘭見他反應冷淡,急忙道:「你放心,我今天就去找我姐,我一定會說服她,叫她不要再讓亦仁欺負你!」
陸展亭聽了不由得笑了,他撫摸着烏骓馬的頭道:「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嗯?」
「如果亦仁害怕你知道這件事,你昨天絕沒可能安然無事地待在屋頂上,據我所知亦仁是皇朝第一高手……」他轉過頭來,很誠懇地看着葉慧蘭道:「所以我懇求你,以後不要再做這麽危險的事。」
葉慧蘭看着陸展亭似雲淡風輕的表情,有一些結巴地道:「你難道沒有想過要反抗嗎?」
陸展亭摸着馬頭,淡淡地道:「沒有。」
葉慧蘭烏眉一挑,想要發作,但是終于忍住了,卻仍然不甘心地道:「陸展亭,你到底是不是一個男人?」
陸展亭一笑,轉頭懶洋洋地道:「你這麽關心我是不是一個男人,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他的話音一落,葉慧蘭烏黑的鞭子就落到了他的背上,鞭梢過處,衣服的碎片紛飛,她狠抽了兩鞭,陸展亭一聲不吭,但她的眼圈卻紅了,一跺腳轉身跑了。
陸展亭輕輕一笑,手撫着烏骓馬道:「小黑,我有一位朋友叫阿汪,最近遇上了很大的麻煩。」
「它原本是一條挺快活的狗,雖然它總是麻煩不斷,遭人讨厭,但是在村子裏過得也還算愉快。而且它因為叫起來比別的狗要別致一些,還被人稱為才子。」
「有一天,它遇上了另一條狗,那條狗又漂亮又溫柔,雖然是公的,但是阿汪倒也不嫌棄它……因為那條狗給了阿汪所有它想要的,一個知己,一個愛人,一個家人,一個兄長,有一陣子它把阿汪寵得暈頭轉向,不由自主飄飄然。」
「你要見諒,阿汪是一條狗麽,而且它過去姥姥不愛,舅舅不疼的,突然被人捧在掌心裏當寶,難免覺得自己一下子高貴得像村頭李寡婦家的貴妃狗。」
「可是有一天,阿汪突然發現這條狗它不是一條狗,而是一頭狼,只要它需要,它會一口把阿汪的朋友都吞下肚,其實連阿汪也說不準,有一天自己會不會被它也吞了。」
「我跟阿汪說它該早點逃出村子,可是它總是在猶豫,糟糕的是,它不是在猶豫跑不掉,而是怕跑掉了,它這輩子就再也見不着那頭狼了……你說是不是很麻煩?」
烏骓馬的嘴在陸展亭的腰間嗅來嗅去,陸展亭收回了眼神,拉長了臉道:「你也不要事不關己,就漠不關心嘛!我換一種說法好了,好比你喜歡上了一頭小巧的母馬,結果發現它是頭騾子,你該怎麽辦?」
烏骓馬不耐煩地打了個響鼻,陸展亭嘟哝道:「總算聽明白了。」他從兜裏把豆子都掏出來,盡數塞在烏骓馬的嘴裏,道:「放心吧,再怎麽樣,騾子都比狼強。」
他拍了拍手折回房,換了一件衣服,踏出了葉府直奔皇城。
陸展亭一踏進一溜菜攤的內醫院,便笑嚷:「總不過,總不過,你最好的朋友來看你啦!」
內醫院幾個還未過庭試的醫士跑了出來,笑道:「原來是陸太醫,宗大人在別的院子裏呢。」
「我已經不是太醫了,你們千萬不要這麽說。」
「我們都聽說陸太醫的醫術最出神入化,要是陸太醫還在,說不定這內醫院的別院一定會歸陸大醫來籌建……」一個小醫士興奮地道,他身邊幾個人忙捅了捅他,他意識到失言,喃喃地說不下去。
陸展亭打岔笑道:「我聽說新的別院建了一個超大的藥庫,可有這回事?」
「不錯,不錯,可有上萬種呢。」
「帶我去看看!」
醫士們面面相觑,為難地道:「那裏只有宗大人才能進,鑰匙也是他保管。」
陸展亭哈哈一笑,道:「謝了,我先去總不過那裏,讓他帶我去吧。」
小醫士們一直将他送到宗布郭院外,就慌忙轉身離去,陸展亭一笑。
他一踏進宗布郭的院子,就見宗布郭的院子裏,上上下下都是藥架,連株草都不長。陸展亭跨過那一堆又一堆的藥草,走進了屋子,赫然見屋內到處都是爐火,藥汽缭繞,他笑了一下。
擡眼見大屋最深處有一個鼎,他不由得好奇走了過去,笑道:「三眼銅鼎,好大的排場,熬仙丹哪!」
他說着站在了鼎旁一張長凳上,拉下上面的鐵鈎子,拉起鼎蓋,用實木藥叉在裏面撥弄了一下,皺眉道:「麻黃、火麻仁、何首烏、高麗參,還有蜈蚣、蠍子,有沒有搞錯,這是給人吃還是熊吃的,不吃成傻子才怪!」
他擰着眉頭,眼珠子突然一轉,跑到院中,拿了一把金銀花,又抓了幾朵西番菊,轉回頭都丢在鍋子裏,用藥叉将它們搗到下面去,攪和均勻了,笑眯眯地道:「總不過啊總不過,你好不容易當上了大醫,可不要出什麽岔子。」
他聽到遠處似乎傳來腳步聲,連忙丢掉手中的藥叉,将鼎蓋蓋好,然後跳下凳子,宗布郭已經帶着一個黑衣小醫士走進來。
他一見陸展亭站在鼎前臉色就一變,慌忙跑過去,道:「你進來做什麽?」
「聽說宗大人另開了一家別院,來瞻仰瞻仰!」陸展亭邊說邊在那些林林總總的爐子間轉悠着。
宗布郭瞟了幾眼鼎沒看出什麽異樣,才松了口氣,眼見陸展亭一臉羨慕的表情,不由得挺起了胸,瘦黃的臉上一派肅穆地道:「這是全蒙福祿王的錯愛,否則小臣何德何能能擔這內醫別院的要職。」
陸展亭撿了一個野果在嘴裏啃着,他走到宗布郭的面前,歪過頭仔細看了一下他的表情,突然用手狠狠地擊了一下他的腹部,道:「你昨晚沒睡好?」
宗布郭被他打得一哈腰,氣道:「我睡得很好!」
陸展亭笑道:「那你脖子怎麽梗着?」
宗布郭剛端好的官架子被他打散了,心裏暗恨,半閉着眼在爐火間巡視,再也不理睬陸展亭。
陸展亭将手中的果核往院子裏一丢,佯裝沒看到宗布郭一副你很讨嫌的樣子,道:「聽說你建了一個好大的藥庫,真的假的?」
宗布郭不吭聲,但眉眼神色間微露自得之色。
陸展亭瞥了一下他的眼色,嘆氣道:「你好像建藥庫也沒多久吧,說大、全,別是吹的吧,要不然幹嘛都不讓人進去。」
宗布郭恨恨地道:「你不要小瞧我!」
「我還就是小瞧你啊,要不然為什麽別人都說我是當今第一神醫,你叫總不過呢!」陸展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笑道。
宗布郭将藥叉一丢,指着陸展亭道:「今天就讓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假才子瞧瞧,誰才是當今第一神醫!」
他氣呼呼地走在前頭,陸展亭施施然地跟在他身後,他們繞到院後一座庫房前,宗布郭解下腰間的金黃銅匙,打開了門。
陸展亭窺見裏面層層疊疊的藥匣子,不由自主地驚訝感嘆了一聲,卻又接着說:「這些藥匣子造得考究,別都是空的吧!」
宗布郭冷哼一聲,抽出幾個藥匣子,均是滿滿的藥草,冷哼道:「全天下最珍奇的藥材,我這裏都應有盡有。」
陸展亭一邊走一邊看,嘴裏嘆道:「總不過啊總不過,我過去還真是小看你了啊,沒想到你還是小有幾分能力!雖然比我差了一點點。」
「呸!」宗布郭啐了一口陸展亭,恨恨地道:「你就光嘴巴會說,其實是一個繡花枕頭,除了讓人睡一點用處都沒有!」
陸展亭一垂眼簾,随即淡淡地一笑,接着在庫裏逛來逛去,嘴裏道:「你這藥還編了順序,确實花了不少心思,看把你憔悴的,最近火氣挺大,心跳也不勻吧!」
「你怎麽知道?」宗布郭一愣。
陸展亭笑道:「我見你嘴裏長白瘡,潰爛得厲害啊!」
兩人正說着,突然前面傳來幾聲爆炸聲,把宗布郭吓了一跳。
陸展亭道:「你的爐火沒設對,藥爐炸了!哎呀聲音這麽大,不會是那只鼎……」
他的話音還末落,宗布郭已經慌慌張張跑出去了。
陸展亭立即沿着一排排藥櫃找到自己要找的那個藥匣,從懷裏抽出一方白布,将那整匣藥草都倒在白布裏,然後将藥匣放回原處,将白布四角紮好揣進懷裏,撒腿就跑。
他剛跑出院子,就聽宗布郭氣急敗壞地在身後追罵道:「陸展亭,你敢在我的爐裏放炮竹,下次別讓我逮到你!」
他跑出了內醫院,一直跑到禦花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聽到一陣叮當聲,剛回轉頭,只見一團白色的東西像箭一樣地飛撲過來。陸展亭一把抱住它,笑道:「哦喲,是公主啊!」
那團白色的東西是一只長了很長毛的全白貴妃狗,脖子下挂了一個銅鈴,頭上的毛紮得高高的,兩只烏黑溜圓的眼睛興奮地看着陸展亭。
陸展亭笑着将它放在假石上,拂了拂衣袖道:「奴才給公主請安,您老最近安好啊?」那只小白犬對着他一陣興奮地亂吠,陸展亭一邊聽一邊道:「嗯嗯,喉部有疾,不過還好肺部沒有雜音,您老以後要多吃素,少食葷啊。」
他身後的宮女聽了撲哧一笑,道:「陸大人您又開玩笑了,小心李太妃聽見了要不高興。」她見陸展亭逗弄着小狗,又道:「自從大人您上次救了公主的命,它可念着你呢。」
陸展亭逗弄着狗,笑道:「我也念着它呢,不如今天讓我帶它,等一下我把它送回去!」
宮女猶豫了一下,陸展亭笑道:「等下我會親自去跟李太妃說,再說慧敏皇太妃生辰的事我還要去找她商量呢。」宮女一聽就爽快地答應了。
陸展亭抱着那條狗,走到了慈寧宮門前,隐于一角,在小白犬耳邊道:「公主,今兒我們還玩捉迷藏,你看到門口那隊侍衛了嗎,你要快快跑過去,然後找個地方藏起來,我就過來找你,好嗎?」
他将小白犬放下,一指殿門,然後一擊掌道:「跑!」
那小白犬就像離弦之箭似的,一溜煙地從侍衛們腳下竄到了慈寧宮之內,侍衛們一陣驚慌道:「搞什麽名堂,什麽東西?」
有一個侍衛道:「哎呀呀,是李太妃的那條叫公主的狗,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陸展亭才慌裏慌張地出現,道:「各位侍衛大哥,可有看到一條白狗?」
「跑到慈寧宮裏去了!」
陸展亭皺眉道:「這可如何是好,李太妃要訓這條狗,聽說是給葉太妃生辰助興呢!」
侍衛們聽了,猶豫了一下,一名侍衛隊長才為難道:「沒有上頭手谕,慈寧宮閑人勿進!要不,我派個人進去,幫大人把狗抱出來!」
陸展亭無所謂地道:「那也好!」
兩名侍衛進去了半天,跑了出來沖侍衛隊長搖頭道:「奇了,這條小狗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找遍了也沒見着它的影子!」
陸展亭咳嗽了一下,道:「還是我進去看看吧,我對這條狗還熟悉些。」他見侍衛們還在遲疑,就道:「我絕不會為難各位,等下王爺那邊我親自去說!」
侍衛們自然知道陸展亭雖然是宮裏的一個大閑人,但福祿王卻極其看重他,見他這麽說,連忙笑道:「那就有勞陸大人了。」
陸展亭在大殿裏轉了幾個圈,就往內堂走去,卻被一個老嬷嬷擋住,道:「後面是皇後娘娘的寝宮,沒宣不得入內!」
陸展亭笑道:「那麻煩你去跟皇後通報一聲,就說陸展亭來見,李太妃的小狗跑了進來,麻煩她讓我進去找一下。」
那個老嬷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還是進去通報了。過不多會兒才出來,道:「皇後娘娘讓你進去!」
陸展亭在她的目光下,佯裝四處觀望,他一踏進莊之蝶的房間,就給她行了個禮,他一瞥眼見床上的被子微動了一下,心裏不由得暗暗好笑。三年前,他、莊之蝶與公主玩躲貓貓,公主就是每一次都躲在莊之蝶的床上。
陸展亭故意引開老嬷嬷的視線,佯裝去看書桌下,突然聽莊之蝶叫道:「在那兒,是不是!」
陸展亭與老嬷嬷一回頭,只見公主在拱門的卷簾下抖着毛,陸展亭笑着一把抱起它,道:「可逮着你了。」他笑呵呵地對莊之蝶道過謝,在面無表情的老嬷嬷目視下出了門。
他抱着公主走到了一個僻靜之處,撥開長長的狗毛,見它的黃金鋼圈上系着一張紙條。
展亭哥哥:
九井胡同張記當鋪是莊氏設在京城秘密驿站,煩請你去聯絡一下,以便共同商議策應之計,救命之恩莫齒難忘!
小蝶敬上
上面蓋有莊之蝶的蝴蝶印記
陸展亭出了皇城,一路上閑逛,進了九井胡同,環視一下四周,閃進張記當鋪。
九井胡同地勢偏僻,張記又縮在一個角落裏,所以裏頭客人全無,朝奉正在打瞌睡。陸展亭一拍桌子,那朝奉吓了一跳,睜開睡眼,不耐煩地道:「當什麽?」
陸展亭輕輕吐出三個字:莊之蝶。
朝奉立刻醒了,怒睜雙眼道:「你好大的膽子……」
裏面的簾子一掀,一個模樣精瘦的老者走了出來,殷勤地道:「這位陸公子裏面請!」
老者是張記的老板,其實是西北莊氏的家奴。莊氏雖然代代經商無男丁人全,但是卻與皇朝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女子更是幾代為後。因此在西北不但經濟實力不容小觑,就連家中蓄養的家奴也可與軍隊媲美。
陸展亭把自己的計劃大致說了一下,最後決定從太平山走,因為這是唯一一條可以最快從金陵到達黃河渡口的路。只要渡了河,以莊氏在西北的勢力,還是可以保得下莊之蝶。
陸展亭深深吸了一口氣,出來伸了個懶腰,他慢慢走出九井胡同,可突然有一種毛骨聳然的感覺,冷冷的目光,那種冰涼的視線仿佛黏在了陸展亭的背後。
陸展亭猛然回頭,卻什麽也沒發現,只有一道臨街的窗口簾子晃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