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陸展亭微一低頭,默不作聲轉身離去。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着,走過一處賣銅鏡的鋪子前,忽然瞥見葉慧蘭偷偷摸摸跟在身後,他一頓腳咬了一下嘴唇,轉身向她走去。

葉慧蘭大吃一驚,慌忙躲在旁邊的書畫攤旁,拉過一張畫遮住自己。

陸展亭将那張畫拉開,葉慧蘭尴尬地道:「嗨,你也逛街嗎?」

「你有沒有錢?」

「啊?」

「你有沒有錢?」

葉慧蘭摸了一下兜,掏出了一個金絲繡精致的荷包,被陸展亭一把搶過,道:「先借我,我以後還你!」他将荷包塞進懷裏,轉身就走。

葉慧蘭跟在他身後,道:「喂,醜八怪你要錢做什麽?」

陸展亭也不去搭理她,他開步走進了一家珠寶行,将葉慧蘭那只金絲繡的荷包往櫃臺上一放道:「給我把最新的手飾、珠寶拿上來。」

穿醬紫色銅錢花紋綢緞衫的老板一聽,立即從櫃子裏拿出一塊展板,邊道:「這位客官好眼力啊,我這兒都是金陵城裏最好最新的貨,很多宮裏的娘娘都打發人在這兒挑貨呢。」

「您看這玉镯子的色澤,那是上等的藍田玉啊,您看鍍金嵌珠簪子,這款式,不瞞您說……」

老板神秘地壓低聲音道:「這還是宮裏頭的哪位太妃的東西,聽說最近手頭緊,才不得不讓太監弄出來調個頭寸。」他說着轉眼見葉慧蘭掀簾子進來,一愣連忙幹笑道:「哦喲,弄錯了,是一位妃子的東西,年輕着呢,您瞧這貨……」

陸展亭已經拿起了一個黃金镯子,镯子兩端處叉開,用幾片黃金制成的楓葉相連,楓葉面上還另綴了一排細白珍珠,镯身上還纏繞着一條細細的環鏈,極別致。

「多少錢?」陸展亭晃了晃镯子。

老板嘆氣了一聲,道:「這位客官果然識貨,別小看這镯子,它可是當今四大才子之一的沈碧水設計的,镯環內還有他刻的小篆『碧水無痕』。這個最少要三百兩銀子。」他說着瞟了一眼那個小小的錢搭子。

「我另外給你一樣更值錢的東西。」陸展亭說着笑了笑,抓過老板記帳的毛筆,在他的牆上提了兩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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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華能照乘迎春夏秋冬客

身價重連城駕東南西北風

他寫完了在下面提筆落款陸展亭,然後掏出印鑒哈了一口氣,重重地印在牆上。老板激動的,連忙從櫃臺後面跑出來,從上到下将那對聯看了一遍又一遍,又将那印鑒細細研究了一番,才點頭道:「不錯,是真貨。」

陸展亭笑道:「怎麽樣,這一樣一幅對聯寫在這裏,還值三百兩銀子吧?」

老板瞅了瞅字,又瞟了一眼桌上的荷包,摸着下巴,陸展亭笑道:「這荷包裏的錢也都歸你。」

老板立即喜上眉梢,連連道:「這樣小老兒才不虧本麽。」

陸展亭一笑,拿過镯子用手巾包好揣進懷裏,還沒走出門口,又被老板拉住,他讪笑道:「陸大才子,你這幅對聯好是好,怎麽能不給橫批呢,再給添個橫批吧?」說着他将毛筆塞入陸展亭手裏。

葉慧蘭瞪眼道:「你這人怎麽如此貪得無厭?」

老板把臉一沉,道:「你這小姑娘太不懂行情了,對聯就是要有橫批,若是沒有橫批,就好比小老兒鋪裏串了一半的項鏈,打了半面的大翅花(注三),哪裏能賣給客人?」

葉慧蘭還想辯,陸展亭已經走到了那堵牆面前,他念道:「光華能照乘迎春夏秋冬客,身價重連城駕東南西北風是嗎?」

老板連連點頭,喜道:「正是!再加個喜慶、氣勢一點的橫批。」

陸展亭一笑,搬了個椅子,站上去刷刷題了四字橫批,然後跳下來拉起葉慧蘭就出了門。

老板仰着頭看不清楚,只好往後退了退,見陸展亭龍飛鳳舞的題了四字:願者上鈎。不由得苦笑不已。

葉慧蘭見陸展亭一個人悶不吭聲地往前走,她磨蹭着跟在他身後,問:「你為什麽要買一個镯子啊?」

陸展亭淡淡一笑,道:「送給我一個心愛的女人。」

葉慧蘭忍了又忍,才又問:「誰啊?」

陸展亭一笑,轉頭道:「反正不是你啊!」

葉慧蘭氣得在他背後大罵,道:「誰稀罕你這個醜八怪!」陸展亭在她的罵聲中踏進了陸府的門。

陸府是出了名的書香門第,府裏處處竹影婆娑,菊蘭綻放,陸展亭卻單單喜歡後院唯一棵大槐樹。他曾在樹下玩耍、躺着溫書,有時槐花零落飄下,花蕊中的蜜那份沁甜的記憶,始終萦繞心頭,不肯退散。

下面的傭人見了許久不見的陸二少爺,臉上均露出一分驚訝,又有幾分怪異的表情。

這位以觊觎嫂子、頑劣、才情在少年時就聲名遠播的陸展亭,一直與這個家是格格不入的,他們一直都認為陸展亭一旦踏出了這個家門,就不會再回來。

「子青在嗎?」陸展亭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個跑得不快的仆人。

「在!」仆人一邊愁眉苦臉答道,一邊四下張望着。

「在哪?」

「伺候她的小翠說少夫人覺得不舒服,今天就沒出過房門。」陸展亭手一松,那仆人撒腿就跑得沒了蹤影。

陸展亭輕車熟路地走到蘇子青的房門前,剛想推門進去,手縮了一下,改成輕叩房門。

「誰啊?不是說了我頭暈得很,今兒的午飯不用上了。」

「是我,子青。」

很快,蘇子青雙手打開了房門,訝異地道:「你怎麽回來了?」她側過身将陸展亭拉進房,又問:「你這皮猴子如今怎麽這麽懂規矩,曉得敲門了?」

陸展亭見她發鬓蓬松,就順手在梳妝臺拿了一把梳子,笑道:「子青,我給你梳頭。」

「你給我梳頭,你給我拔毛是真的,每次都被你抓下一大把頭發。」蘇子青說歸說,卻含笑地坐到了銅鏡旁。

陸展亭輕輕地替她梳着,蘇子青驚詫道:「你這個小猴子長成人樣了,手懂得輕重了。」

陸展亭邊梳頭邊笑道:「子青,如今我當然與過去不同了,我已經長成大人,還那麽混,那時光不是讓狗活了麽?」

蘇子青白了他一眼,啧道:「你給狗過的年歲還少嗎?」

陸展亭替她卡上最後一個發簪,才笑道:「是呢,所以以後才要好好活啊!」

蘇子青神色似乎有一些黯然,道:「你果真要好好過才是呢,要懂得疼惜自己……」她說到這兒,哽咽了一聲,仿佛說不大下去。

陸展亭在她的頭發上抹了一點香油,笑道:「說得也是,我不能老指望着別人來疼惜自己。」

蘇子青一陣沉默,她突然轉回頭抓着陸展亭,猶豫再猶豫,才道:「展亭,你還想讓我再幫幫你嗎?我覺得這一次一定能行!」

陸展亭蹲在蘇子青的腳邊,握着她的手,笑道:「子青,其實我一直想要跟你說,沒有你,也許根本沒有我陸展亭。這麽多年來,你對我的好,我都視為理所當然的,其實不是這樣,我欠你良多。」

蘇子青的淚水不可抑制地流着,她抽出手捧着陸展亭的臉,道:「展亭,像我這樣一無是處的女人,有你記挂着我,其實是我負你很多。」她哀求道:「展亭,你相信我,讓我再來幫幫你!」

陸展亭輕輕搖了搖頭,神色似乎有一些游離,道:「其實這樣也不壞,子青。」

蘇子青臉色一變,她抓着陸展亭的肩道:「你不是,不是對那個人……」她號啕大哭,道:「你這孩子怎麽永遠都學不聰明呢……」

陸展亭沒有回答,從懷裏掏出一個手巾,塞在蘇子青的手裏,笑道:「剛才逛街的時候,忽然想起從未給子青買過任何東西,」他站起身,含糊地道:「子青,你往後多保重。」他說着轉身飛快地從屋內走了出去。

蘇子青哭着打開手巾看到了那只精致的手镯,更加哭得昏天黑地,小翠進來見她哭得泣不成聲,吓壞了,道:「少夫人,你怎麽了?」

蘇子青淚眼朦胧地看着那個镯子,哭得稀裏嘩啦地道:「這個死小子,一只沒幾兩重的金镯子就把我打發了。」

陸展亭心裏堵得難受,他像個沒頭的蒼蠅似地在街上亂晃,強壓着心裏發了瘋想見亦仁的念頭,站在東直門前想了又想,還是進了皇城。

他在上書房門前徘徊了一些時候,或許是午時時分,亦仁在休息,上書房顯得安靜無比。陸展亭眼睛子轉了一下,找了棵靠牆古柏爬了上去,果然院內整個上書房一覽無餘。亦仁好像沒有休息,正坐在窗臺下伏案疾書。

陸展亭知道亦仁是武功高手,所以盡可能屏聲靜氣,正忍得辛苦,突然見亦仁的手揮了一下,他正納悶亦仁做什麽,只聽「嗖」一聲,一支毛筆斜斜地插在他的發髻中。

陸展亭這一驚非同小可,從樹上滾了下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他捧着仿佛裂成幾瓣的屁股,哼哼着,卻見亦仁笑眯眯地看着他。

陸展亭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哼了一聲,黑着臉一瘸一拐正要離開,亦仁卻從身後抱住了他,把狠踢他的陸展亭半拖半抱弄進了書房,将陸展亭壓在榻上,兩人雙眼對雙眼,鼻尖對鼻尖。

半天陸展亭才道:「我不過爬了你家幾萬棵樹當中的一棵,你已經害我摔了大跟頭,還想怎樣?」

亦仁眨了一下,淡淡地笑道:「我不是在懲罰你爬樹……我是在懲罰你把我當作蘇子青!」亦仁看着陸展亭慌忙躲閃的目光,道:「展亭,我不是蘇子青,你想見我随時都可以來找我,不需要偷窺!」

陸展亭吼道:「你別自以為是,誰偷窺你了!」

亦仁已經不去理會他,他的手放在陸展亭腿間一陣揉搓,陸展亭擡腿想要踢他,卻反被架起了擱在腰間。

陸展亭怒道:「你見了我除了這件事,還有什麽其它可以幹的!」

亦仁歪頭想了一下,道:「先幹了這件,其它的都等于完了這件再說!」

陸展亭硬是不肯合作,道:「你瘋了,這裏大臣們進進出出的。」

亦仁眼睛一亮一亮地,笑道:「正因為進進出出才刺激。」

他的手極快,就算陸展亭反抗,他的指間很巧妙地按住陸展亭的穴道,也能使他瞬間酸軟無力。

陸展亭後來發現,自己的掙紮絲毫也不能減慢亦仁替他脫衣服的速度,而且使他興致更加激昂,便索性閉上眼任由亦仁擺布,發現也挺享受,不知怎地心頭有一點悲傷,要竭盡全力才能不掉下眼淚。

陸展亭整理着衣服從上書房出來,見沈海遠面無表情地站在院門口,他一愣随即嘴角一彎,朝他長長作了一揖,道:「辛苦您了!」

他說完揚長而去,倒是沈海遠有一些錯愣,凝視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徑深處。

沈海遠轉身進了上書房,見亦仁滿面春風地坐在那裏,道:「主子,今天陸展亭已經會過莊氏的暗樁了。」

亦仁提筆描畫,笑道:「好極了!」

「主子肯定亦裕會與莊氏的勢力有所聯系?」

亦仁道:「莊氏是亦裕目前在中原唯一一個可以完全信賴的勢力,他如果活着,一定會與他們取得聯系!」

「好極了,這一次引蛇出洞,我們可以徹底将亦裕置于死地!」

「你錯了,這一次我們的目标不是亦裕!」

沈海遠驚愣地道:「主子,不是亦裕?」

亦仁淡淡地道:「八宗親王的勢力已經在他被困慈寧宮的時候被我們一舉瓦解,黑甲騎兵也已經順利地接過各營的兵權。亦裕在宮內最大的勢力也清除了,你覺得他還有什麽可為?」

「莊氏就不同了,他們在西北亦商亦兵,再加上周邊阿爾極木的勢力,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王爺的意思?」

「莊家有一位獨子名叫莊之夢,莊之蝶是他最疼惜的也是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我已經接到線報,莊之夢已經幾天不見人影了,我猜他一定是親自南下來接他的妹妹!」

沈海遠笑道:「所以我們這次的目标是莊之夢!」

亦仁将筆往筆筒裏一擲,笑道:「沒錯!」他說着展開面前的白紙,赫然畫的是頗有幾分懶洋洋氣的陸展亭,他嘴裏咬着一根狗尾巴草,眼睛不知看向什麽地方,随性又随意。

沈海遠見了那幅畫,有一些躊躇地道:「若是陸展亭護送莊之蝶,我們豈不是投鼠忌器?」

亦仁微笑道:「所以我将壽辰的晚膳提前了半個時辰,縮短了陸展亭可護送莊之蝶逃亡的時間。

「莊之蝶只有在午膳後春滿園聽戲的時候才可以出逃,這段時間又不能全用上,即便充分利用,也不過才一個半的時辰。展亭要一來一回,絕對不能将莊之蝶護送穿過太平山。所以莊家的人一定不會讓莊之蝶獨自穿越太平山谷,必定提前來接。」

他看了那幅肖像,笑道:「我的紫雲駒是匹天下神騎,沒準我滅了莊之夢,還能趕回來吃一碗慧敏皇太妃的壽面!」

小祿子喝了一口茶,眼一瞪喝斥小同子道:「你怎麽搞的,這茶是人喝的嗎?也不瞧瞧這如今兒是什麽天,這天給爺上碧螺春,你想寒你爺的胃啊?換壺鐵觀音過來!」

小同子一連串是是捧着茶壺飛奔下去,下面的官商都是挺着臉陪笑。

小祿子翻着清單尖着嗓門道:「你們別不舍得,這慧敏皇太妃是誰?你們還真當剛從冷官裏放出來的一随便什麽個人?」

「那可是未來皇後娘娘的姑媽,別一個個被雞啄了眼珠子。不說別的,就這兩箱貂皮,呸,給娘娘做墊子都不夠!」

陸展亭聽到這裏在門外撲哧一笑,小祿子剛要放臉色,轉眼見陸展亭晃進來,連忙起身道:「陸大人,您怎麽有空來的!」他讓開位子道:「您坐您坐!」

陸展亭含笑道:「別,別,還是首領太監公公您坐!我來是問您要一樣東西!」

小祿子連忙問:「陸大人您只管講,我這兒應有盡有!」

「我要麻煩您給我弄兩個雜耍用的霹靂雷火彈!」

「陸大人,您要這個做什麽?」小祿子為難地道:「雖然那玩意沒啥威力,但是到底是宮中的禁物。」

「沒啥,我拿來玩兒,您實在麻煩就算了!」

小祿子将胸一挺,道:「大人這是說哪裏話,為大人粉身碎骨小祿子也在所不辭,就怕大人沒有用得着小的的地方。我下午就給您弄去!」

不到夜黑,小祿子就弄了幾個拳頭大小的烏黑圓球,道:「大人,要玩只能在空闊地裏玩玩,如今秋高物燥容易*。」

陸展亭聽了,随手丢了一個在院子裏,「轟」的一聲,起了很大的霧,院裏也起了一溜小火,但很快滅了。他笑道:「不錯,挺合用!」

小祿子一番得意就不說了,轉眼慧敏壽辰到了,那天大凡二品以上的官員都受到邀請。皇城許久沒有舉辦如此宴席,一時人聲鼎沸,各處都熱鬧非凡。

葉慧明副将瞅了瞅人頭,輕聲對葉慧明道:「将軍,今天王爺好像把所有在野的武将都弄來了,又讓增派了這許多人手,是要登基前大清帳嗎?」

葉慧明打了個哈欠,道:「別想太多了,有的時候形勢嚴峻未必是血腥,說不定是慈悲!」他轉頭見葉慧蘭偷偷摸摸拎着一包東西從眼前走過,連忙跟上去,走到無人處喝住她,道:「小蘭,你又搞什麽鬼?」

葉慧蘭先是吓了一大跳,轉頭一見葉慧明才松了一口氣,道:「哥,你幹什麽,要吓死我!」

「你別吓死我就好了!說,裏面是什麽?」

葉慧蘭嘻笑道:「哥,我見花園裏鳳雉好漂亮,我想弄一只回去養養!」

「胡說八道,這禦花園裏的東西豈可随便拿的!」

葉慧蘭噘着嘴哼道:「我拿自家姐姐家裏一只雞有什麽大不了的!」

葉慧明上去争奪,嘴裏則道:「你簡直胡鬧!」

兩人争奪下,那包袱被撕拉開來,頓時羽毛飛飛揚揚,葉慧明定睛一看在地上暈頭轉向的鳥,大驚失聲,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抓王爺的海東青!」

「什麽海東青,還不是被我幾鞭子就抽暈了!」葉慧蘭不屑地道。

「要不是它認識你,你早被它撕了!」葉慧明慌慌張張用布又将海東青罩上,一邊四顧有沒有人發現,他壓低了聲音道:「你老實說,幹嘛要抓海東青?」

「我當它是只雞啰!」葉慧蘭嘟哝道,她見葉慧明臉色發黑才不甘地道:「陸展亭說,要是我今天能将海東青提回去給他瞧,他就承認我确實是一流高手。」

葉慧明臉色更黑了,似乎就想要破口大罵,好不容易忍住道:「我們趕快把這只鷹放在一個沒人的地方,它過會自己醒了就好!」

葉慧蘭踢踢腳下的草,低聲道:「它過會兒也很難醒的!」

「為什麽?」

「我偷溜到給它拌飼料的地方,在內裏面灑了幾把蒙汗藥,它不睡十七、八個時辰,至少十個時辰裏是醒不了了。」

她看着葉慧明黑中帶紫的臉色,連忙補充道:「那裏守衛很森嚴啊,不是像我這種輕功高手真的是很難來去自如呢。」

結果葉慧明只好帶着葉慧蘭,兩人提着這只暈了的海東青,偷溜出了皇城,商量再三,将它塞進了一戶農家的雞棚裏了事。

這會兒皇城裏的人已經開始賞戲,八宗親王不滿地道:「這陸展亭算什麽才子,連個遞戲牌子的規矩都不懂。從來只有先上文戲,再上武戲,這會兒人精神看呢,他倒點了一段木蘭從軍,舞刀弄槍的。」

他這話說得跟嚷嚷似的,衆人邊聽邊嗑瓜子也不好回他。

陸展亭一笑,對旁邊的小太監道:「把這些牌子都給八宗親王送去,讓他老人家點戲!」

慧敏一挑眉烏眉道:「不如都堆我這兒來,讓我這個壽星點吧,人家好歹會給點面子,就算點得不如意,也不會挑三揀四的。」

陸展亭連忙壓低聲音對她說:「太妃娘娘千萬別這樣,您現在高高在上,氣派得緊呢!哪能随便講賭氣的話。」

慧敏一聽也是,抿唇一笑,點了一下陸展亭的腦袋,任由陸展亭差人将戲牌子給八宗親王都送去。

第二出戲,八宗親王給點了個貴妃醉酒,那花旦扮相倒也雍容華貴,唱腔也清麗,令人眼前一亮,慧敏也是看得如癡如醉。

陸展亭一笑,對慧敏說:「我去後臺看看!」

「那你早些回來!」慧敏随口道。

「知道了。」

陸展亭轉到後臺,見上一個武戲的班子正在裝車撤人,他與當中一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随着那班戲子到了東直門,侍衛們上前搜查,剛掀開放刀槍的車篷子,陸展亭上前笑道,「這位侍衛大哥,可曾見到葉慧明葉将軍?」

侍衛們知道陸展亭是未來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又與頂頭上司葉慧明是哥們,哪裏敢怠慢,紛紛上前回答問題。

「剛才還見到葉将軍呢,他不在園裏聽戲嗎?」

「我見到葉将軍同葉二小姐出了西直門。」另一侍衛說道。

陸展亭哦了一聲,轉眼見戲班還在,就皺眉道:「還不快走,堵着門怎麽回事,等下裏面還有戲班,雜耍班子要出去呢!」

「快走,快走!」侍衛們呦喝道。

陸展亭見他們出了門,才又笑着問:「葉将軍那烏骓馬還在吧?」

「在啊!」侍衛們笑道:「它拴馬棚外面呢,這馬傲慢得很,不願意跟其它馬一棚!」

陸展亭含笑道:「它願意跟騾子一棚!」他也不管侍衛們訝異的目光,解開馬缰繩,翻身上馬道:「見了葉大哥跟他說一聲,這馬我用了!」說着兩腿一夾,那馬猶如旋風一般從侍衛們面前閃過。侍衛們紛紛驚嘆好馬。

陸展亭趕上了戲班子,他們正把莊之蝶從車底扶出來,再送上一輛烏篷馬車。陸展亭道:「你們打算走哪條路?」

「陸公子不是已經跟我們商議好了,穿過太平山山道,然後由水路去西北。」一個長相黝黑的人笑道。

陸展亭一垂眼簾,笑道:「那好!你們幾個人護送?」

黝黑的大漢道:「就我們六個,其它的都是真戲子,不能護送皇後。」

莊之蝶忽然顫聲道:「展亭哥哥,不如你就回……」

她的話未說完,黝黑的漢子已經笑着打斷了她,道:「有陸公子在,如果路上再遇上什麽人,也好有一個照應啊!」

莊之蝶不吭聲了。

陸展亭淡淡地道:「也可以,不過我無法送你們過太平山山道,因為如果在晚膳上找不到我,很容易露出馬腳。」

「不用,不用!」黝黑的大漢笑道。

陸展亭與其它六個人夾着馬車,一路趕奔,等遙遙望見太平山的輪廓,他勒住馬道:「我就送你們到這兒了,剩下的路你們自己多加小心了。」

黝黑的漢子幹笑了幾聲,道:「陸公子,您送佛送到西,這前面一條道左邊是一條山坡,右面是懸崖,若是受伏,皇後豈不危險。」

陸展亭淡淡地道:「如果亦仁有心在那裏殺你們,就算多了一個我,他也未必會手軟!」

黝黑的漢子一笑,道:「陸公子,你事都已經做到這個分上,你現在再說這個話,若是前面有暗樁,皇後可叫你給害了。」

陸展亭點了點頭,道:「好,我送你們過太平山山道。」

黝黑的漢子臉上不由得一喜,陸展亭從懷裏摸出一根草根咬在嘴裏。

太平山坡勢并不陡峭,但是上面長滿了蔥郁的植物,如今天已深秋,滿山綠意盡褪,山下更是堆滿了飄落于地的枯葉。八匹馬揚起的馬蹄踏出的風踐起一陣陣落葉塵煙。

亦仁站在太平山頂皺着眉望着天空,問:「莊之夢離這裏有多遠?」

「不到二裏地!不過每隔三百丈地就有他的一處暗哨。」

亦仁的嘴角微彎笑道:「莊之蝶一來你們就放箭,我就不信莊之夢他能忍着不出現!他一現身,就叫兩頭的黑甲騎兵用滾石切斷山道,我要甕中捉鼈。」

沈海遠笑道:「王爺說的是!」他笑着突然失聲道:「王爺,您看。」

亦仁收回眼神,遠遠地看去,陸展亭騎着一匹黑馬伴在一輛輕便馬車左右,他不禁深鎖眉頭。

沈海遠恨聲道:「怪不得他如此大膽,他騎的是葉慧明的那匹雪蹄烏骓馬!」

他搓着手道:「這可如何是好?」

亦仁錯愣了一會兒,沉聲道:「給我箭!」

沈海遠遞過一把檀香木弓箭,亦仁搭箭對準了陸展亭,修長的手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沈海遠不由得道:「主子,還是讓我來吧。」

「不必!」亦仁冷冷地道:「你若失手了,我會砍了你!」

亦仁對準了烏骓馬的前蹄上方,他要讓這支箭劃傷烏骓馬,讓它發足狂奔,與莊之蝶的馬車拉開距離。

他手中的箭一松,那支箭夾雜着呼嘯的風穿了出去。

注三:「大翅花」是古時候(清代)女子用來裝飾頭發的常見飾品之一,因為形狀較大,所以用「面」這個量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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