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誰跟你一家三口
淩泠失眠了一段時間,夜裏睡不着的時候,腦子裏總會冒出沈鳴玉最後一面的樣子,他站在被告席上,胳膊被法警帶着,他扭過頭對自己蠕動嘴唇,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當時眼睛一團模糊,過後不知道為什麽那畫面卻越來越清晰,淩泠試圖解讀那唇語,覺得像是“不要擔心”,又像是“別哭”。
他想象不出沈鳴玉現在在監獄裏過的什麽樣的日子,也不明白為什麽一夕之間事情就弄成了這個狀況,自宣判過後,淩泠還沒有去探視過,他覺得現在自己的狀态也很差,而且對沈鳴玉的狀況根本無計可施,他能做什麽?跑去探視,說幾句不痛不癢的你別灰心,好好表現,争取減刑早點出來?
像是一團鉛灰色的雲始終梗在心間,稍不留意,就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
心情始終好不起來,但淩泠終于入職了靳如嗔的公司,在微信上跟靳如嗔發過消息後,新老板特意從泰國飛回來給他搞了個歡迎趴,當天在公司布置鮮花氣球還開香槟,淩泠只覺得陣仗有點太大了。
鮮花氣球,美酒佳肴,淩泠又想起那個身陷囹圄的傻瓜,甚至對自己此時的熱鬧有一些愧疚。
靳如嗔曾開玩笑說他是“小媳婦小寡婦”,真要是個合格的小寡婦,該一身素缟地守着,而不是轉頭就五光十色了起來。
可是一想到那家夥什麽都失去了,淩泠覺得,自己還是多賺點錢吧,現在不光要養瓦哥,萬一以後還要養另一只,還是從小就錦衣玉食的一只,他得把自己的身家弄得豐厚點。
壟斷案過後,淩泠仍然在關注月明集團的動向,知道現在沈惟安已經不再擔任CEO,并因為牽涉壟斷案的調查,被踢出了董事會,在淩泠看來,沈家兄弟是徹徹底底的敗了。
直到他看到了“月明集團欲尋求買家收購,與多個全球快消巨頭密談”的新聞,又驚又疑之中,他有些坐不住了。
沈鳴玉被關押的東城監獄多為政治犯和經濟犯,淩泠在等候探視的時候,順帶看了下大廳裏關于東城監獄的介紹,囚室,操場,娛樂室,餐廳,勞作間,心裏有一絲觸及底線的安慰,好歹這裏沒有刑事重刑犯,而且看起來環境整潔幹淨。
然後他看到了穿着深藍色囚服的沈鳴玉,頭發仍然剪得短短的,臉也幹幹淨淨的,下颌線泛着青色,像是剛刮過,即便是囚服,穿在肩寬體闊的他身上,淩泠竟然覺得仍然是好看的。
沈鳴玉看起來不頹,一見到淩泠,雙眼就充盈着飽滿的笑意,淩泠也被他帶着勾了勾嘴角。
一張普通的棕色長桌,兩人坐在兩端,屋子裏有監控,角落還站着獄警。
沈鳴玉雙手放在桌上,身體是前傾的姿勢,淩泠又看到了他無比熟悉的委委屈屈的小狗批臉,沈鳴玉說:“一個多月了哎,淩老師真狠心,現在才想起來看我。”
淩泠心裏一時五味陳雜,百感交集,不知道該說什麽,突然迸出一句:“原來我的榜一大哥是條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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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鳴玉楞了下,而後沒皮沒臉地哈哈大笑起來,彎着眼睛說:“怎麽樣,驚喜嗎?”
淩泠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心裏積壓了好久的鉛灰色的雲驟然改了顏色,他恨不得說你到底有沒有心啊,怎麽什麽時候都笑得出來……
“驚喜,”淩泠點頭:“太驚喜了,當大灰狼偷窺了我那麽久,當着面還演小白花,您這演技不當演員太可惜了。”
沈鳴玉笑得前仰後合,然後趴在桌上,一只手朝前伸着,明明距離太遠,根本不可能握到淩泠的手,他卻還是要做出這個樣子,勾勾手指晃晃腦袋說:“別生我的氣啦,我不敢說啊,你那麽兇,我怕你一個生氣就再也不理我了……”
這家夥又在演小狗演小白花,淩泠沒好氣地轉開臉笑着,真比瓦哥這真狗還狗。
然後,直到這會,淩泠突然後知後覺地想到,他在直播間說過的那些關于甲方的“蠢話”,從最開始的“今天簽約的甲方大概是個傻叉”,到“做所有項目,不都是妥協嘛”,到“我接了個私活,很感興趣,希望可以成為我的作品”……沈鳴玉應該全都聽到了,才會一次次做出讓當時的淩泠匪夷所思又憤怒不已的舉動,現在淩泠全都明白了,換做任何一個甲方,聽到自己的乙方原來是這種心态,都會原地爆炸直接解約吧。
但沈鳴玉沒有解約,也許自己悄摸摸原地爆炸過,過後卻只能委委屈屈地繼續牽起乙方的小手,“雖然在你心裏我不是個東西,但我還是想跟你過下去”,淩泠臆想了一陣,心中突然酸酸的。
這個傻瓜。
沈鳴玉卻不明所以,只看着淩泠的臉色陰陰晴晴,有些摸不着頭腦,問說:“你怎麽了?唉我真不是故意不說的,是真不知道怎麽說,我說我就是瓦哥,你肯定轉頭就跑了……”
淩泠搓了搓臉,說:“沒,我沒生氣,我就是……知道得太遲了。”
“真的,沒生氣?”沈鳴玉小心翼翼地觀察人。
淩泠笑了:“真沒,舍不得。”最後幾個字說得很小聲,又含混,但沈鳴玉卻聽到了,笑得神采飛揚:“我聽到了。”
淩泠有些臉紅,下意識轉頭看了看牆角的獄警,獄警目不斜視,對眼前的“歪風邪氣”充耳不聞,淩泠說:“聽到就聽到了,嚷嚷什麽。”
“好,不嚷嚷,”沈鳴玉笑嘻嘻地,按了按胸口:“都放這裏。”
一不好意思淩泠就想換話題,他說起來這裏的正事,問道:“我看到集團在尋求買家收購的消息,是真的嗎?怎麽會這樣?”
這是沈家兩代人的心血,怎麽會落到沈氏出局,集團出售的地步?那些淩泠不知道的敵人,他們千方百計獲得了集團的掌控權,難道就只是為了出售套現?
淩泠也不确定現在的沈鳴玉是否知道這些事情,沈鳴玉聽了後沉默了片刻,淩泠覺得他心裏應該不好受,卻見到沈鳴玉點了點頭,嘴角輕笑一聲:“不出所料。”
“嗯?”輪到淩泠愣住,他知道?
正要問他到底怎麽回事,沈鳴玉卻突然說:“淩泠,去了新公司感覺如何?”
這話題轉得太突兀,淩泠一下沒反應過來,而後說:“還行,就是我那個師哥的公司。”跟着想你怎麽知道我去了新公司?他都沒提過因為月明集團跟卓湃終止合作,他已經離職的事。
沈鳴玉點點頭,又問:“你現在的客戶,應該對你很滿意吧?”
“是……還行。”淩泠滿腹疑問,又記起沈鳴玉曾經因為他接了私活,大周末的叫他回公司加班的事,當時他發了好一通火,現在想來,那時候的沈鳴玉也很生氣,卻又不能說,真真委屈。淩泠這會倒有些怕沈鳴玉還介意這事,就不太想說。
然而沈鳴玉笑笑的,還很溫柔,一點看不出生氣的樣子,說:“我就知道,我們淩泠是最棒的。”
“什麽啊……”淩泠都尴尬了。
沈鳴玉收斂了神色,認真地說:“泠泠,幫我個忙好不好?全世界除了我哥和岳哥,我也就信得過你了。”
“什麽事啊?”
沈鳴玉說:“我大哥和岳哥,現在正在搜集集團股東在這次事件中的各種罪證,但他們需要時間,如果集團被人接手,恐怕那些證據就不好找了。”
淩泠愣住:“……這……我能做什麽?”
“集團現在正在跟一家國際飲品公司接洽,想讓對方接手,需要你幫我拖住他們的交易期。”
淩泠更懵了:“我哪有這個本事啊!”
“對方是缇朵。”沈鳴玉說。
淩泠在一團亂麻中似乎抓到一縷線頭,但還是沒完全理清,月明集團尋求收購,然後正在洽談的收購方正好是他現在的客戶,泰國的缇朵集團?
他真是驚了。
沈鳴玉說:“你可以以你曾經是自在香首席包裝設計師的身份,跟對方說這個品牌和集團現在已經不值得收購,因為核心資産——自在香的專利配方和研發團隊已經不屬于月明集團了。”
淩泠想了會,稍微清楚了一些,問道:“為什麽自在香的配方現在不屬于集團了?”
“說來話長,”沈鳴玉說:“總之這是我爸當年暗底下留的一步後手,如果沈家沒有人在董事會,那麽這項專利配方便不能為集團所用,現在我跟我哥都出局,然後董事會的人才發現還有這一手,沒了自在香的月明集團什麽都不是,所以他們才急着隐瞞消息四處找人接手收購。”
淩泠的反射弧到此時才算完全反應過來,前因後果地加在一起才想明白,沈鳴玉跟他哥放了個長線,準備釣大魚,而這長線的“誘餌”,便是沈鳴玉自己。
這可真是……淩泠很生氣,磨牙道:“沈鳴玉!”
對面的人吓一跳,“咋了?咋又生氣了?”
“你特麽……你有沒有想過,你們這麽做,萬一找不到證據,你出不來呢?”淩泠壓着嗓子吼道。
沈鳴玉不說話了,眼神又溫柔又乖,輕聲哄着說:“不會的,你相信我。”
淩泠扭過臉生了一小會氣,而後說:“我就是個普通的設計師,缇朵就算再喜歡我的圖,也不至于能聽進去我的話,再說我連客戶的面都還沒見過呢。”
沈鳴玉說:“這件事,你跟我哥和岳哥聯系下,他們會跟你仔細講講要怎麽做,以及,你恐怕還不知道,你現在的新老板,你的師哥靳如嗔,他可不簡單,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會是缇朵集團大老板的準女婿。”
淩泠這才是真震驚了,靳如嗔從來沒說過,淩泠以前還問過幾次,這麽厲害的客戶到底是怎麽搞定的,原來搞來搞去,玉樹臨風的師哥走得也是“賣臉”的道路。
沈鳴玉自然也不會坦白,當時妒火中燒,非要把淩泠身邊這個“狐貍精”師哥給揪出來,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結果查來查去,查出來對方跟缇朵大老板的小女兒就快訂婚了,沈鳴玉這才松了口氣。
要當金龜婿卻還沒當上的人,是最安全穩妥的,絕對不會在這當口搞出得不償失的花邊緋聞,沈鳴玉相信淩泠跟這位師哥私下裏的“勾搭”僅限于工作私活,沒有他發狂腦補出的“私情”。
過後冷靜下來後,沈鳴玉也罵自己,他的淩泠怎麽可能放着自己這麽大個硬漢玉面帥哥不喜歡,去喜歡師哥那個小白臉。
回過神來,淩泠靠在椅背上,對沈鳴玉感嘆:“你可真是人盡其用啊。”
人在牢中坐,張張嘴就把自己和身邊人全給用上了。
沈鳴玉嘿嘿笑着,一臉狗樣兒。
淩泠說:“就知道不能來看你,一跟你沾邊就是幫你做這個做那個,能用的地方你半點都不放過。”
沈鳴玉可憐兮兮地看着他,耷拉着眼角:“你幫幫我,我就能早點出去接瓦哥,咱們一家三口早日團聚。”
淩泠瞬間臉紅,“誰跟你一家三口啊。”
沈鳴玉支棱起來,問:“我宣判那天你是不是哭了?”
淩泠說:“放屁,狗才哭。”
沈鳴玉“嘿嘿”笑着:“我都看見了。”
“你閉嘴。”
“……好,”沈鳴玉給自己嘴巴拉上封條:“我閉嘴。”
作者有話說:
馬上開個泰國的副本
周四見啦,以及,周四會入個倒V,從35章起,入V當天更兩章6000字,感謝大家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