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鴨子

“今天他突然來學校找我, 我正跟郭凡勾肩搭背去打籃球呢,看到吓得我手一縮,直接把郭凡推了出去。”

“我怕他吃醋不高興, 可他好像沒有這個意思。他甚至跟郭凡笑着打了招呼,一起去吃了飯。”

“郭凡這個傻缺兒子, 一點眼力見沒有, 說什麽鋼鐵情好兄弟,還要給他介紹對象,那可是老子男朋友!!”

“他倒是沒生氣,把我氣得夠嗆。”

“混蛋。”

“他為什麽從來不吃醋。”

……

新手機還沒寄到, 傅書濯用裴炀的手機登錄自己的賬號, 一邊做飯一邊聽着許久沒打開的《張揚》。

聽到這段他才反應過來,裴炀之所以裝作很喜歡歌手邊也都想要他吃醋的結症在這裏。

在傻貓眼裏,他從來沒吃過醋。

但事實并非這樣,大概受原生家庭的影響, 傅書濯向來情緒內斂。

說出來不怕被取笑, 剛在一起的某些時候, 裴炀以為傅書濯裝出來的可憐其實并不完全是裝, 有時是真有些脆弱,他只是更擅長僞裝而已。

二十歲左右的傅書濯孤身一人,前路是迷霧, 身後是萬丈懸崖, 他無依無靠,萬家燈火也沒有一盞屬于他。

跟裴炀在一起是順其本心,但其實他自己完全不知道他們能走多遠。

那時候同性婚姻還沒合法, 裴炀父母極力反對, 而他也不能保證會帶裴炀走向更好的未來。

他怕把裴炀拉入泥底, 所以盡管偶爾占有欲爆棚,他也盡力克制,不想讓裴炀不安,也不想某一天裴炀想分手時感到壓力。

至于《張揚》裏所描述的跟朋友勾肩搭背,那是真沒怎麽吃醋。

一是出于對裴炀的信任,二是在傅書濯眼裏,談戀愛并不意味着要斷掉對方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社交,和朋友只要是正常接觸都沒問題。

而偏偏傅書濯真正吃醋時又不會說出來,特別是在那段他根本無法确定未來的迷茫歲月。

所欲才讓傻貓這麽不安。

傅書濯恍然意識到,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裴炀都覺得自己沒那麽愛他。

所以他才會在在一起的第十年,用一種狀似無所謂的态度對他說:“你要是膩了,我們就分手,你要是沒膩,我們就去領證。”

可在拍征婚證件照時,裴炀手都在抖,掌心全是汗。

……

耳機裏的語音播放突然空了,裴炀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湊到身邊摘下他耳機,嘀咕道:“聽什麽呢,這麽入迷?”

眼看裴炀就要放到自己耳邊聽,傅書濯下意識擡手,随後佯裝鎮定:“聽我們以前的錄音。”

裴炀一頓:“什麽錄音?”

傅書濯勾唇:“還能是什麽錄音。”

“操……”裴炀頓時觸電似的把耳機丢給他,異常嫌棄,“傅總,您一大上午的精力可真旺盛。”

傅書濯淡定地收好耳機,意有所指地說:“那怎麽辦,近水不能喝,我只能望梅止渴了。”

裴炀呵笑:“這麽渴你幹脆去外面找個鴨。”

傅書濯:“你确定?”

裴炀冷笑:“先把婚離了,財産分一下。”

傅書濯樂了,他記得沒錯的話,裴炀手機的備忘錄裏明明說,“兩年內一定要和他離婚,有公司在,分財産太麻煩,什麽都別要”。

結果小財迷失憶了就說話不算數了,看到也當沒看到。

傅書濯:“昨天怎麽說的?再說離婚——”

裴炀一抖,先發制人:“明明是你要出去找鴨!”

傅書濯差點氣笑:“不是你先開這個口的?”

裴炀底氣不足:“我說了你就能真的去找!?”

“我找了?”傅書濯一巴掌呼他腦袋頂,“行,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可得把罪名坐實。”

走之前他不忘叮囑:“給我看着鍋,撲了就關火。”

裴炀看着傅書濯頭也不回的背影傻眼,好像真的生氣了。

某貓頓時慌得不行,不會真出去找鴨了吧?

這縣城的鴨幹不幹淨啊,會不會得病,不對,傅書濯怎麽知道這個縣城哪裏有鴨店,這麽多年不是沒回來嗎,難道他以前那麽小就去……哦也可能是蘇之桁告訴他的,那蘇之桁老婆不是女生嗎,狗男人騙婚?

啊呸。

裴炀抽回發散的思緒,要真去找鴨拉怎麽離婚啊,現在咨詢離婚律師還來得及嗎……

想着想着裴炀眼眶就泛起紅,混蛋說什麽喜歡深愛沒他…沒原主活不了都是假的。

他在原地呆怔了好久,終于反應過來拔腿去追:“傅書濯——!”

剛從隔壁家走出來的傅書濯皺着眉頭,手擡得特別遠,拎着一只死命撲騰的鴨。

“你離遠點,這鴨咬人。”

“……”

傅總真男人,說找鴨就真找鴨。

裴炀心裏大石落地,嘴還硬着:“讓你找鴨,活該。”

“行,我活該。”傅書濯無奈,“你吃不吃?”

裴炀秒回:“吃。”

鴨肉可香了呢,啤酒鴨,鮮辣鴨胸肉,鹵鴨脖鴨爪鴨翅……

“嘎——嘎嘎——”

被主人兩百塊錢賣了的鴨子叫得十分兇戾,還拼命往傅書濯身上啄。

走近一看,裴炀才發現傅書濯真被咬了,手上有道傷,他頓時慌了神:“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傅書濯忍笑:“它是鴨,不是狗。”

“哦……我不吃狗肉,你不會被狗咬的。”

傅書濯直接笑彎了腰,他家傻貓怎麽這麽呆,可愛死了。

“走了,回家做鴨。”

“好诶。”裴炀乖乖跟在旁邊。

“嘎嘎嘎——”

傅書濯無視狂叫的鴨子:“為什麽追出來?”

裴炀:“我以為……”

“這麽不信任我?”傅書濯故作失落,“不愛我就算了,還不信任我。”

裴炀抿了下唇:“沒有。”

“沒有什麽?”傅書濯回首,“沒有不信任我,還是沒有不愛我?”

裴炀別開臉,聽到廚房傳來聲音突然拔腿就沖:“我忘關火了!”

傅書濯連忙松開鴨,一把将裴炀扯回來:“在這待着。”

他算過時間,這麽短應該不會有什麽事,走進去一看,果然是鍋撲了,面湯外溢,火關掉就好。

外面的裴炀倏地驚恐大叫:“傅書濯!!”

傅書濯探頭一看,失去桎梏的鴨子這會兒無比嚣張,像是要一雪前恥,碾得裴炀上蹿下跳。

裴炀急得往傅書濯懷裏撲:“混蛋!這鴨欺軟怕硬!”

傅書濯一把摟住他腰,揚起昨晚給裴炀做的拐杖,追來的鴨子頓時一僵,掉頭就跑,擠進了黝黑的柴房裏。

傅書濯把門一關:“下午宰掉,不然會拉坨兒。”

裴炀驚魂未定:“坨兒是什麽?”

傅書濯:“你說呢?”

“……”裴炀吸吸鼻子,“你有病啊,我們還沒吃飯,為什麽要說這麽yue的話題?”

傅書濯從善如流:“我錯了。”

裴炀氣鼓鼓地走進廚房,開始撈面。

早上他們起得太晚,沒來得及去菜市場買菜,只是下面應付應付——晚上的菜也有着落了。

傅書濯:“別氣了。”

裴炀把第一碗面遞給他:“你會處理鴨?”

“……不會。”傅書濯還真不會,雖然他倆都做菜,都買的家禽都是已經處理幹淨的,像從小在市裏長大的裴炀,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活的、毛都沒拔的鴨子。

裴炀皺皺鼻子:“那你拎個活鴨回來幹什麽?”

傅書濯:“還不是怕回來太晚,某只傻貓以為我真去找鴨了哭鼻子。”

裴炀:“……”

他掩飾性地別開頭,不知道自己的眼眶還有沒有發紅。

他說:“拔鴨毛一定很治愈強迫症。”

隔壁柴房的鴨:謝謝你哦。

傅書濯失笑:“下午我們去趟商場,順便讓隔壁大叔幫我們把鴨宰了。”

裴炀悶嗯了聲才後知後覺地問:“去商場幹什麽?”

“買鞋。”

他們就帶了四雙鞋出來,昨天又因為淋雨泡水了兩雙,上午剛叫人來拿去幹洗,得三四天才能送回來。

至少得再各買一雙換着穿。

出門的時候又下起小雨,他們打着傘朝新城區走去,也要不了多少時間。

雨中漫步的感覺還挺浪漫,特別是共打一把傘——如果裴炀不那麽幼稚故意踩水的話。

傅書濯心平氣和地說:“貓兒——這麽傻缺的事只有咱倆高中的時候幹過。”

忘了因為什麽,他們不得不打一把傘,那會兒兩人關系還沒那麽融洽。

裴炀拼命踩水想讓傅書濯狼狽不堪,結果傅書濯勝負欲上來後,他也不好過,一起被罰站了兩節課。

毫不誇張的說,裴炀所有罰站的經歷都和傅書濯脫不了關系。

傅書濯也一樣,他曾經是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什麽都不用操心,跟裴炀當同桌之後,好家夥,隔三差五被叫辦公室。

這也就不怪整整兩年,周圍老師同學們都以為他倆勢不兩立、水火不容了。

裴炀無辜道:“我不是故意的,回去幫你洗。”

傅書濯輕笑,然後猛得一跺腳——地上的積水濺了裴炀一褲腿。

裴炀:“……你好幼稚。”

傅書濯:“扯平了,衣服我洗。”

裴炀眯了眯眼,既然都要洗了,何不多踩幾腳——

沒一會兒,傅書濯的褲腳就一塌糊塗,裴炀擡手擋着雨直接跑,不給傅書濯報複的機會。

“裴炀!”

裴炀頭也不回。

傅書濯追上去,餘光瞄見旁邊一家雜貨鋪,突然心生一計。

三分鐘後,被追上的裴炀瑟縮地靠着牆:“我錯了。”

傅書濯:“錯哪了?”

裴炀:“不該挑釁你。”

傅書濯:“錯了。”

裴炀疑問擡眸:“?”

傅書濯揚起剛買的粗布條,勾唇一笑:“你錯在不該逃離我,之前怎麽說的?想跑就把你綁起來。”

裴炀:“……”

救命,這什麽變态發言!

傅書濯将布條一端強行系在裴炀手腕上,另一端自己抓着,裴炀不幹了:“你丫遛狗啊!”

傅書濯一樂:“還有人自己罵自己?不過我頂多算是溜貓。”

異常不爽的裴炀一把奪過布條,将其另一端也綁住傅書濯手腕,拍拍手道:“這樣才公平。”

裴炀其實想系脖子來着,不過就真成遛狗了,他是有賊心沒賊膽。

玩鬧間,前面迎面走來一個行色匆匆的熟人,是程實。

他還沒發現系住兩人的繩子:“你們也來買東西?”

傅書濯點頭:“你也是?”

程實擡起手上的袋子,無奈:“我媽吵着要買繡花鞋,說我爸就喜歡她穿繡花鞋再配個旗袍,一直鬧,我只好來買。”

傅書濯眸色微動:“清醒了?”

程實搖頭:“就是不清醒才鬧,生病之後幾乎沒多少清醒的時候。”

傅書濯心裏微動,他不知道裴炀現在算不算清醒。

思維邏輯都清晰,但記憶錯亂了,還有一點不太明顯的健忘。

說是早期病症也可以理解,但通常來說,早期不會出現這麽明顯的記憶錯亂,又同時與清醒并存,十分矛盾。

就像湯醫生說的,不挑明的話,外人根本看不出來裴炀是阿爾茨海默症患者。

……也不是完全看不出來,記憶錯亂後根本就不像三十四的人,幼稚得要命。

程實終于發現他倆手間有根布條,驚奇道:“你倆幹什麽呢?”

裴炀清咳一聲,先發制人:“他總是把我丢下亂跑,就綁根布條牽住。”

程實樂了:“你怎麽不幹脆綁脖子上?”

裴炀無辜攤手,他倒是想啊。

傅書濯瞥了他一眼,對程實說:“那先走了,我們去逛逛鞋店。”

“好勒,我也得走了,我媳婦兒一個人忙不過來——”程實話音剛落,電話就響起來,“喂?”

那邊傳來一道焦急的女聲:“你趕緊回來!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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