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乞力馬紮羅山的雪

新的一周開始,那個執行異議的案子突然就定下開庭日期,齊宋因此去了一趟北京。等到他辦完事情回到A市,又輪到政法開學,關瀾返校辦公,排課,備課,去各種教職工大會上簽到,還有疫情期間的學生管理,除了輔導員,年輕教師也得承擔一部分。齊宋提出再約,關瀾倒是沒拒絕,但兩人一直沒機會見面,只在微信上時不時地聊幾句。齊宋在東交民巷拍了張照片發給關瀾,以及後來的判決書,以證明自己真的沒有一路輸到最高法。關瀾也跟齊宋提了一嘴,接下去一段時間她會超級忙,因為新學期的正式課表已經出來了,她一周裏有三天需要來回跑南郊和市區本部兩個地方,往返就是70公裏。齊宋合理懷疑,說:是不是因為上回酒局的事?關瀾只回了個“要堅強”的表情圖,再沒多說什麽。與此同時,她學生弄的那個B站賬號倒是又開了一個新系列,其中包括《關老師手把手教你簽婚前協議》,《關老師手把手教你離婚》,以及《關老師手把手教你立遺囑》……齊宋閑時一個個刷下來,發現這回剪的是新學期的線下課,關瀾在視頻裏的打扮跟上網課時的T恤帽衫不同,哪怕她超級忙,哪怕她一周裏有三天需要來回跑南郊和市區本部兩個地方,往返70公裏,偏偏就是更漂亮了。還有這個系列的名字,叫作《關老師把你一輩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不知律協那位看見了,會不會又當關瀾在指桑罵槐。齊宋莞爾,覺得爽快,卻又隐隐有種牽扯之感。他想再像前兩回一樣,與她夜裏對坐,問她過得可好。等到兩個人的時間終于湊在一起,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約會還是定在周六晚上。盡管齊宋那天要加班,一組的人聚在所裏梳理案情,但又怕再改期,關瀾沒空,這下不知遙遙無期到什麽時候。于是一早進辦公室就跟所有人說好了下午六點準時結束,下面律師律助自然都舉雙手贊成,随後大半天的進展也很順利。不想事到臨頭,又出了狀況。吃過午飯,收到一條消息,是韓序發來的,沒頭沒尾的一句:有個事跟你說。齊宋盯着這句話看了會兒,才緩緩打出個問號回過去。韓序是他的前女…

新的一周開始,那個執行異議的案子突然就定下開庭日期,齊宋因此去了一趟北京。等到他辦完事情回到 A 市,又輪到政法開學,關瀾返校辦公,排課,備課,去各種教職工大會上簽到,還有疫情期間的學生管理,除了輔導員,年輕教師也得承擔一部分。

齊宋提出再約,關瀾倒是沒拒絕,但兩人一直沒機會見面,只在微信上時不時地聊幾句。

齊宋在東交民巷拍了張照片發給關瀾,以及後來的判決書,以證明自己真的沒有一路輸到最高法。

關瀾也跟齊宋提了一嘴,接下去一段時間她會超級忙,因為新學期的正式課表已經出來了,她一周裏有三天需要來回跑南郊和市區本部兩個地方,往返就是 70 公裏。

齊宋合理懷疑,說:是不是因為上回酒局的事?

關瀾只回了個“要堅強”的表情圖,再沒多說什麽。

與此同時,她學生弄的那個 B 站賬號倒是又開了一個新系列,其中包括《關老師手把手教你簽婚前協議》,《關老師手把手教你離婚》,以及《關老師手把手教你立遺囑》……

齊宋閑時一個個刷下來,發現這回剪的是新學期的線下課,關瀾在視頻裏的打扮跟上網課時的 T 恤帽衫不同,哪怕她超級忙,哪怕她一周裏有三天需要來回跑南郊和市區本部兩個地方,往返 70 公裏,偏偏就是更漂亮了。

還有這個系列的名字,叫作《關老師把你一輩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不知律協那位看見了,會不會又當關瀾在指桑罵槐。

齊宋莞爾,覺得爽快,卻又隐隐有種牽扯之感。他想再像前兩回一樣,與她夜裏對坐,問她過得可好。

等到兩個人的時間終于湊在一起,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約會還是定在周六晚上。盡管齊宋那天要加班,一組的人聚在所裏梳理案情,但又怕再改期,關瀾沒空,這下不知遙遙無期到什麽時候。于是一早進辦公室就跟所有人說好了下午六點準時結束,下面律師律助自然都舉雙手贊成,随後大半天的進展也很順利。

不想事到臨頭,又出了狀況。

吃過午飯,收到一條消息,是韓序發來的,沒頭沒尾的一句:有個事跟你說。

齊宋盯着這句話看了會兒,才緩緩打出個問號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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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序是他的前女友。

兩人分手的時候互相沒拉黑,上一次的聊天記錄還能看到,已經是差不多兩年前的事情了。

齊宋當時對她說:對不起,照顧好自己。

韓序沒回複,直到兩年後的今天,她突然說有事,以及緊跟着三個字的解釋:關于雪。

什麽?齊宋還是沒懂。

韓序提醒:乞力馬紮羅山的雪,我們收養的那只貓。

齊宋這才想起來:哦,馬紮,它怎麽了?

一句話發出去,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先是以為是馬紮有孩子了,那他就包個紅包。轉頭想起來它是只做過絕育的公貓,又猜大概要随份子包個白包,心裏倒有些惆悵,這才養了幾年,這麽年輕就走了。

結果韓序那邊發來一大段:我懷孕了,家裏老人一定不準養,怎麽說都說不通,矛盾挺嚴重的。也挂過收養,但快一個月了,一直沒找到合适的。

齊宋嘆口氣,其實已經猜到下文,還是存着僥幸地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韓序回:我這不是來問你了麽。

齊宋心道,我謝謝你的信任。

韓序看他沒反應,又追來一句:不是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來找你。

齊宋品着這言下之意,想說這貓當初也不是我要養的。

但養寵物往往就是這樣,一開始興沖沖非養不可,後來又急不可耐地想要甩掉。有些人生孩子也是這樣。

靜了靜,他到底還是說:我今天在所裏加班,你明天送來吧。

而後一邊輸家裏的地址,一邊琢磨幾點收貓合适。

不料韓序立馬回複:謝謝,我叫個閃送,下午送到你辦公室。

齊宋無語,心說你把貓送我辦公室?但再轉念,韓序大概是真拖不下去了,而且也不想跟他多聯系。

最後就回了倆字:好的。

當天下午,閃送準時到達,快遞員拎進來一個貓包,還有一袋雜物。袋子最上面放着一張打印出來的物品清單和注意事項,列明有什麽,缺什麽,預防針什麽時候打的,上次除蟲什麽時候做的,清清楚楚。确實是韓序的風格。

齊宋把貓包放在辦公室角落裏,蹲下身,打開門,貓縮在裏面不動。他伸手進去,像抱小孩那樣,虎口架胳肢窩底下把貓撈出來——如果貓算是有胳肢窩的話——結果上半身出來了,後腳賴着沒動地方,拉成好長的一條。

這是馬紮嗎?齊宋眼拙了。好像只有顏色沒錯,就是花貓生到最後沒墨了的那一種,頭、身體、四肢全白,只有一只耳朵長了點黑毛,尾巴是兩種灰度間雜的條紋。除此之外就像是換了一只貓。

馬紮是只貍白,他從前住的那個小區裏的野貓。

一只白色母貓生了一窩小貓在他家樓下,貓爹應該是只貍花,也是小區裏的一霸。剛開始總看見白貓在喂奶,帶着小貓崽散步。突然有一天白貓不見了,不知道是遺棄幼崽還是出了意外。鄰居在樓門口說小貓太小了,得找人抱回去養,否則大冬天的肯定死在外面。韓序剛好過來找他,挑了一只她覺得好看的,抱到他家。

那時馬紮只有巴掌大,身上都是茸茸的白毛,下面薄薄一層皮,摸起來沒肉,只有一把小骨頭。臉卻是圓圓的,眼睛也是圓圓的,很可愛。韓序還拍過一段視頻,學着抖音裏賣寵物的口氣說:今天給大家介紹一只長相超甜美,性格超粘人的小貓咪,它的名字叫雪,乞力馬紮羅山的雪。

現在的馬紮算起來大概兩歲半了,相當于人類二十多,體重翻了幾番,當初的圓頭圓腦卻徹底沒了,瓜子臉,身型瘦長。眼睛本來也是圓的,現在不知怎地,上面那一半塌下來,好像總是半眯着,變成兩個半圓,眼神陰測測的。

齊宋怎麽看都沒看出可愛。

這還是那只貓嗎?他納悶,不太像啊,也怪不得挂了收養沒人要。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馬紮一爪子拍過來,在他手背上留下一個新鮮的抓痕。齊宋輕罵了聲,一下把它塞回包裏,拉上拉鏈扣上鎖。

稍後回到會議室讨論,在座的所有人都看見他手上的傷,都覺得奇怪,又都不敢問。

就這樣到了六點鐘,工作如期結束,其他人松口氣走了。齊宋提着貓去地下車庫,到了那裏才覺得不對,他定的餐廳就在這棟樓的商場區,禁止寵物進入,放包裏也不行。

正猶豫着是鎖車裏,還是再拎回辦公室,關瀾發消息過來,說她也到了,循着他給的車位號碼過來找他,看見他車後座上的包,問:“這什麽呀?”

齊宋說:“貓。”

“你的?”

齊宋不知道怎麽回答,嘆口氣道:“說來話長。”

關瀾倒好像很驚喜,俯身湊近了看,又說:“我可以摸一下嗎?”

“它抓人,你小心。”齊宋提醒。

關瀾看見他手背上的傷,卻無所謂,拉開拉鏈伸手進去。但她的手并沒碰到馬紮,就放在那兒,不遠不近。倒是馬紮警醒,擡頭觀望,而後耐不住好奇,湊過來用鼻尖輕觸她的手指。

關瀾等着,一直等到它研究夠了,才搔了搔它的下颚,又摸它的頭,動作輕輕慢慢地,而後對齊宋說:“你得讓它先聞聞你,等它接受你了再撸。”

齊宋問:“你養貓?”

“沒有,”她回答,“就是小區裏的貓,孩子喜歡逗,我怕她被貓抓,上網學了點技巧。”

這是她第一次跟他提起孩子。

正常人聽見了總要問一句,男孩女孩,幾歲了?齊宋聽見,卻什麽都沒說。

他以為這會是個開關按動的時刻,就像過去的很多次一樣。他與人相識,相處,剛開始都好好的,只因為一件事,一句話,甚至一個微表情,那個開關突然被按下去,一切結束。

但結果卻沒有。他靜了靜,開口說:“餐廳裏貓帶不進去,我家就在附近,你要是不介意,我們點餐外帶,去我那裏吃。”

關瀾仍舊俯身在那兒,又摸了會兒貓,點點頭,說:“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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