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喉疾

片刻後,穆湘西拿着書端着漆盤從賀君知的屋內退出來,徹底掩上門後才敢露出驚惶的神情。

她在裙邊蹭了蹭手心的冷汗,迫不及待地重新翻開那本兵書。不局限于只是那一頁的內容後,标注看起來就比先前更加明顯了。

現如今的朝政勢力分為三個派系,皇權被割據架空,西北邊境雲家擁兵自重,誓死追随九皇子,而國公府賀家身為雲家的姻親,必然會在京都給予相應依仗,叫他們不至于遠在千裏,京都消息半點透不過去。

踏着穆家上位的太子當初是最不被看好的,但貴在儲君之位名正言順,只要穩重不犯錯,自有迂腐老臣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擁立其君主之位。加之他最近靠着聯姻籠絡了賀家的大對頭康定候,雖說結盟牢靠程度還有待商榷,但至少短時間內也無人敢輕易做小動作。

在九皇子黨和太子黨這兩大派別中夾縫中生存的,只剩下一個扶不起的草包五皇子。因為他并不足為任何一方畏懼,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茍活到了現今。不過照這個形式下去,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俗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便是盟友,這五皇子将來走投無路來投靠九皇子方或是太子方也并無不可能。

穆湘西若有所思地走着,如果賀家支持的是九皇子的話,那和她豈不是一個陣線的,既然如此,她只要在旁不着痕跡地幫着賀君知,就能出其不意地給沈洵致命一擊。

心念一動,穆湘西快速地奔回房內,不顧懷玉疑惑的目光,四處翻箱倒櫃地找筆墨。

這間屋子以前被騰出來招待過賓客,筆墨紙硯都暫時收在櫃子裏,雖然蒙了一層灰,但是一應俱全。她磨好了墨,把紙張攤開,憑着記憶運筆勾畫下了一張圖。

這張圖她曾經在沈洵的書房中瞄過一眼,記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畫個大概,但從路線來看,應該是官鹽官鐵的運輸路線。沈洵既然敢和財大氣粗的賀府叫嚣,必然是早已偷偷借此倒賣牟取暴利,怪不得近幾年國庫越發虧空,賦稅加重,老百姓一年過得比一年民不聊生。

穆湘西對照着腦子印象又檢查了幾遍,接着把那張紙匆匆夾入兵書的封頁內,希望過幾日去還書時,賀君知能夠不經意發現,打開仔細看看這張圖。

重新出房門時,她看見褚思銘正好背着醫箱走進院門。實話說她一直覺得奇怪。賀君知的身體早已康健,上次的手傷也早已拆紗布痊愈了,并不需要每日問診。但她依然沒見他叫停看病,甚至還變得頻繁了起來。

穆湘西忍不住跟了過去,在褚思銘進門前攔住他。

褚思銘也正神思游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猝不及防地被阻去路,頗為愕然擡頭,見是她,不由得粲然一笑:“原來是紅箋姑娘。我給你開的藥,可有按時煎服?”

穆湘西笑着點了點頭。

褚思銘滿意地向她擺手:“那就好,我急着給世子爺看診呢,等會兒出來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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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時沒拉住,被褚思銘搶先一步溜進了門,沒法再問,只好站在外頭鼓臉氣悶地吹頰邊的發絲。

穆湘西撫着自己的喉嚨,嘗試和從前一般正常地去說話,但無論怎麽費力去開口,都只能發出“啊”的聲響。

她不信邪地又清了清嗓子,改為對着樹喊,這一次呼吸太急,直接被氣流嗆到,捂着胸口咳嗽個不停。

片刻後,等到東廂的陳管事出來尋她,她還兀自在樹下咳得雙眼淚流不止,睫毛濡濕,雪白的臉頰一片漲紅。

“紅箋姑娘,世子爺讓你進去。”

陳管事又是那一片喜氣的笑,笑得穆湘西不自在起來,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跟着他進屋。

屋裏褚思銘還沒離開,正面色凝重地給賀君知診脈,屋子裏安靜地針落可聞,襯得她進來的聲響格外地清晰。穆湘西無措地行了個禮,不知道賀君知這時把她叫來做什麽。

“走近些,”賀君知收回手看了她一眼,“讓褚先生看看你的嗓子。”

叫她來是要給她看嗓子?

穆湘西受寵若驚,忙不疊地把身子湊過去。湊近了她才發現,賀君知的手邊擱着一塊染血的帕巾,醒目得她瞳孔一縮。這顯然不是褚思銘帶來的,那麽只能是……

穆湘西慌張地擡眸,正好對上賀君知看她的視線。

怎麽會這樣?

很顯然,賀君知看出了她的震驚,卻不以為意地淡然撇開臉,一副從容的樣子。

他沒遭受到什麽異樣的折磨,卻在這煮沸的溫水中感受到生命在一絲一毫地悄然流逝。

這比病痛更加令人痛苦。

穆湘西連治療嗓子都沒那麽之前那麽高興了,一瞬不瞬地看着賀君知,仿佛這樣就能看穿他鎮定淡然的外表,直直通往他千瘡百孔的身心。

銀針在燭火下燒得通紅,一點點刺入她的頸間,穆湘西感覺到一絲刺痛,整個人端坐在那扶椅上,一動也不敢動。

褚思銘靜候了一會兒,屏息把一根針拔了出來。迎着光線可以清楚看到,那針的尾端,赫然已經有些微微發黑。他的眉頭緊皺,又試着拔了一根,這次顏色淺了些,但依然還是黑色。

他搖頭嘆了一口氣,和賀君知回禀:“回世子爺,紅箋姑娘的喉疾乃是早年間被人下毒——也就是當今市面上常見的啞藥造成的。要解這毒其實并不難,只是這毒素跟了她太久,已經牢牢地盤踞在她的頸部,令她嗓音受損,沒法發出聲音。若是要驅毒,還得花上好一番時日,而且這治病的草藥,也是價格不菲。”

聽到這番話,穆湘西心已經率先涼了半截。

她不過是區區一名啞奴,府裏的丫鬟比她漂亮的比她勤快的數不勝數,賀君知實在犯不着花重金給她治病。

能給她看病她已經很是感激,也不奢求能一朝恢複聲音,至少現在已經知道了病因,那以後就慢慢靜養吧。

褚思銘顯然也是這麽想的,禀告完就幫她把銀針拔了,安撫了她幾句,轉身潇灑地要去收拾藥箱。

人還沒轉過身呢,就聽見身後的賀君知語氣不善地叫住他:“本世子讓你給她看嗓子,意思是能治就治。褚先生是沒聽明白話中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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