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借書
這一夢做的穆湘西如墜雲霧,醒來便也什麽都忘了。
東廂的事務可比聽竹苑輕松多了,最顯著的一點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會催着起床。
穆湘西從床上爬起來,推窗透氣後發現外頭天氣忽然倒了個溫,開始下起了丁點雪粒,剛出房門便覺得冷,又回去添了一件厚衣服。
懷玉比她起得更早,已經在忙碌着搬東西了,穆湘西上前去幫她搭手。懷玉的随身物品可比她多出許多,足足運了一車來,大都是些不值錢的瓶瓶罐罐的藥和胭脂水粉,連着漂亮衣服都有好幾件。
穆湘西連搬了好幾個簍子進屋,也覺得有些吃不消,倚着門喘氣,拭了拭額上的汗。
東廂有自己配備的小廚房,專門用來開小竈煮些夜宵甜點,距離這邊也不遠,她繞過去和廚娘讨了碗水喝,眼尖瞥見竈上還炖着一盅噴香的藥粥,心下不由得有幾分奇怪。
都到這個點了,賀君知必然都已經出門上朝,那這鍋藥粥是做給誰喝的?
正在疑惑間,廚娘已經捏着耳垂墊好厚布,把那盅藥粥擡下爐子。她麻利地裝盛好小碟涼拌雞絲與酸蘿蔔,把食盤遞給穆湘西:“既然紅箋姑娘來了,那以後給世子送膳的活就交給你了。快去吧,萬一涼了就不好了。”
穆湘西猝不及防地把東西接過來,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只是來喝點水,也能被塞活幹?
她一臉郁卒地端着食盤往外走,思襯道:原來賀君知今天沒去上朝還在府內,這是怎麽了,難不成是又病了?
穆湘西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賀君知房門前,單手抄着食盤,先在外面試探性地敲了敲,得到裏面的首肯後才推門進去。
一見面她就上下把賀君知偷偷打量了個遍,可惜出乎意料的是,他氣色不錯,精神尚可,并沒有什麽生病的跡象。
穆湘西把食盤放到桌上,眼睛依舊半寸不離他的臉。要知道,昨晚當值的人可是她,要是他不小心感染了風寒,保不齊就會怪罪到她的頭上來。
她這麽直白的目光賀君知怎麽可能察覺不到,但也只不過是皺了皺眉,注意力仍舊放在手頭的書上。
屋內開了地龍,比外頭要暖和不少,穆湘西有點舍不得出去,于是就待在桌邊,等着賀君知用餐。她發現賀君知一個很不好的習慣,便是看書做事太沉迷,容易忘記吃飯的時間,就比如都到了這個點,尋常人早就用過了飯,他還依然無知覺般地捧着書。
穆湘西極其富有存在感地站在飯桌邊上,時不時地用腳尖磨一磨地毯,目光晃蕩着四處看陳設,甚至還有站立不住歪了身子,見賀君知屢次看過來,連忙端正姿勢,換上一個懂事的笑,并且手提醒般指了指桌上的粥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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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君知不喜歡麻煩下人,這一點在昨晚看他喝藥就知道了。今天當然也亦是如此,沒過多久,就見他丢下書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飯桌上,看都沒看菜一眼,就沉默地開始吃,仿佛他吃東西只是為了活着似的。
穆湘西摸着自己饑腸辘辘的肚子,咽了咽口水。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把目光移到賀君知放在桌案的書上,居然是一本講兵法的,她頓時來了興趣,一目十行地讀了下去。
賀君知看得比她細致,幾乎每隔幾句就有他寫的批注,字如其人,他的字就算是隔着書頁,也能感受到那份放蕩霸道。
賀君知吃了多久,穆湘西就低頭看了多久,越看越眉頭緊鎖。剛開始讀還好,越到後面她越能看出他那難以言表的野心,仿佛是一名預料到自己即将出征的将軍,提前布置好了一步步作戰計劃,無論是手段還是謀略都令人膽寒。
她兀自發冷,沒注意到賀君知也正在眼神沉沉地打量着她,等到他信步過來,把書看似随意地一拿,這才幡然驚醒過來,連忙垂下眼睛。
賀君知翻着手中的書頁,看似不經意地一問,實則已經起了疑心:“很喜歡看書嗎?”
喜歡看書又沒什麽,穆湘西心一橫,幹脆豁出去了,微微點了點頭默認。
“我倒是不知道,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識字了。你當初就連啞語,都是我一點點教會的……”賀君知把書一合,伸手輕而易舉地撮住她的脖子,稍一用力就能感覺到頸脖處指節在緩緩收緊,窒息感撲面而來。
他眯眼冷酷地質問:“說,你到底是誰?”
穆湘西叫苦不疊,當初她第一次寫字的時候就察覺到賀君知神色有異,但想更改時已經來不及了。想來賀君知也是在心裏憋了好久,今天終于被他抓了個現行。
她感受着頸上猶如鐵锢一般的手,呼吸漸漸不暢,忍着不讓眼淚落下。大家都說賀君知脾性反複,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至少她認識的他,對她好時能把她捧上天,也總會因為一些無來由的事情發怒,叫她狼狽不堪、命懸一線。
這男人比起沈洵更危險,以她的駕馭能力來說,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想到此,她擡起綿軟無力的手,在他小臂上慢慢寫道:[奴婢并非刻意隐瞞,若是世子爺不喜,可責罰奴婢搬回聽竹苑。]
賀君知挑了挑眉,瞳中烏壓一片:“你當東廂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穆湘西的眼中已經覆上一層淚膜,蹙着眉不解地凝望着他,似乎有滿腹的委屈無從訴說。
“罷了,”賀君知暗嘆一聲,驟然松開了手,煩躁地捏了捏自己的眉骨,“不是你的錯,是我太多疑了。”
他把手中的書往穆湘西懷裏一丢:“既是喜歡看書,那就拿幾本回去看吧,都是些兵書,改日我再順便給你帶幾本姑娘家愛讀的話本。”
能看兵書已經是因禍得福了,穆湘西怎麽還能奢望更多,她心中一喜,眼淚也退了回去,捧着書激動地比劃道:[多謝世子爺,奴婢一定完好無損地把書還回來。]
賀君知冷哼一聲,重新拿起了另外一卷文選,眼也不擡道:“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