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結
一線天因為毒發時腕間有一條似紅非紅的線而得名,且時間愈久,顏色愈深,最終變成紫黑時血液倒流爆體不治而亡。
要說解法其實也并不難,尋個能夠血液相契的女子換一部分血就好。為什麽要尋女子呢,是因為這一線天的毒性在較為陰性的女人體內比較溫和,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在陽性的男人體內卻是致命的。
但這畢竟還是毒,盡管女子入體不致命,但還是極為痛苦的,滋味如同百蟲蝕心,只要毒素一日排不出去,就要一日遭受這種折磨。
這樣一瞧倒有點像是苗疆那邊的蠱蟲。
穆湘西把書中那句血液相契看了好久,按理遇到這種情況,可以找賀君知的父母兄妹。但賀夫人病弱,已經仙去多年,只誕下他一子,賀國公有心無力,貿然換血只會把兩人的命都搭上。
顯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賀君知的毒才遲遲未解,拖至現在。
現在方法是找到了,橫亘在面前的難題卻幾乎是無解,難怪連褚思銘這麽高超的醫術也束手無策。
穆湘西合上書籍,決定先把這事從長計議。她把褚思銘的草稿謄了一份帶了回去,人還沒走到門前,懷玉已經門外等了她多時,見她終于回來,緊張地向她發問:“紅箋姐姐,和世子爺出去還順利嗎?”
為何有此一問?
穆湘西不解地看着她,早在今日出門前她神色就不太對,總覺得有什麽事在瞞着她。
懷玉咬着唇,見她還一副茫然懵懂的樣子,不由得硬了硬心腸,道:“你可知為何東廂侍婢衆多,世子爺年已及冠,為何至今也沒娶個通房。”
這理由可海了去了,說不定他用情專一,與将要嫁進來的世子妃躞蹀情深,這也不足為奇。
懷玉看穿了她心頭所想,一語中的道:“你是不是以為他已定下婚約,為了給未來太子妃一個體面。”
“這樁婚事還是王二姨娘求着國公爺給他定下的,并非世子爺所願,念着那家小姐年幼,暫且定下,等到及笄必然會去退婚的。”
穆湘西明顯目光一亮。
懷玉看這眼神就知道自己還是說得晚了,穆湘西早就不小心陷進去了,幸好情且尚淺還能□□,不然之後可有苦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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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輕輕撫過穆湘西穿的這襲長裙,語氣幽幽道:“你可知……這裙子,誰穿起來最是絕色?”
穆湘西誠實地搖頭。
“是世子爺心裏深愛的那個姑娘。”
話音未落,穆湘西幾乎是立刻想起了當初賀君知和她喝酒時提過的那個女子,心中驀然一疼,指甲狠狠地陷進了掌心裏。
“那姑娘我從未見過,也從未來過府上,可世子爺會給她畫畫,也會買很多姑娘愛吃的零嘴備在府上,把原先的那十幾顆名貴紫杉移了,在庭院裏種了一片的栀子花。”懷玉把樁樁件件的事都說給她聽,末了,還道,“之前其實沒發現,現在一看,姐姐的性格喜好,都好像與那姑娘越發相似了。”
真的嗎?難道賀君知真的只是因為她與他心中的白月光極為相似,才會對她這般好的嗎?為此不惜打了沈洵,把她帶回東廂護着,甚至還花費重金幫她醫治喉嚨。在這難以自保受盡欺侮的國公府,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難道他做這些這些,只是因為她是個影子嗎?
穆湘西臉上血色盡褪,接下來懷玉說了些什麽,也壓根沒聽進去,怔怔地發着愣。她想起第一次死裏逃生膽戰心驚地跪在賀君知面前時,賀君知用手指細細地描摹着她的眼睛,不知想起了什麽,眼神極盡溫柔。
原來早在那時候,一切就已經有跡可循。她機械地在心裏一遍又一遍重複着:為什麽,她難道就不配得到他的一眼,哪怕只一眼的正視嗎?
她蒙頭鑽進被窩裏,手上還捏着給他謄抄的那份草稿,逃避般地閉起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晨起,她頂着一個碩大的黑眼圈去端過早的飯菜,幾乎是每個人見到她都忍不住擔憂地詢問,是不是沒睡好。
穆湘西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揉了揉眼睛點頭。她現在一見到賀君知就忍不住心煩,偏偏他今日起得格外早,正站在院子裏賞花。
眼下正是栀子盛開的最好時節,風送疊香,公子身形修長如玉,白皙的指尖絲毫不遜于潔白的花朵。穆湘西倚在窗臺上看着,心頭又忍不住犯苦。
她癡坐了一會兒,還是沒控制住自己踱步走到他的身後。她前世很喜歡栀子花,覺得這花足夠堅韌又不張揚,聞起來很是芬芳,如同明渠般清新秀麗,不雅不俗。可現在卻不大喜歡了,或許是女孩家的小心思讓她下意識想讓賀君知對她和白月光有所區分,她寧可去喜歡那俗豔的芙蓉,也不願再提過自己喜歡栀子。
穆湘西把手上那配着的花環摘下來,扔到地上用腳狠狠碾了碾,似乎要把心中的全部郁結都通過這個動作抒發出來。
接着她就悄無聲息地轉身消失在賀君知的身後,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她硬是和賀君知錯開了見面的機會,整整一天都沒再見到過他。
賀君知不知道她是故意在躲,還以為她過于沉迷與向褚思銘請教醫學,忙到根本沒有時間照顧這邊,于是臉色陰沉着對着桌子上的飯菜發脾氣,幾乎是一口未動。
下一刻就一臉不善地直沖向百草堂,想要看看穆湘西到底在這邊忙些什麽。
結果他把百草堂翻了個遍,也只有一個摸不着頭腦的褚思銘在裏頭,還以為發生什麽大事,揣着自己的那些寶貝醫書就急急奔出來迎接。
“她沒在你這?”賀君知眼神極沉,聲音都結冰了,聽得褚思銘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沒……沒啊?紅箋姑娘不是一直都在東廂嗎?就沒有光臨過在下的百草堂啊。”
他這麽一提,賀君知臉色更差,一言未發地擲袖走了。
這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褚思銘心裏頭犯嘀咕,又重新回屋看書去了。
而被賀君知到處找的穆湘西本人,此刻正心情煩悶地仰躺在樹杈上。她爬樹這個本領簡直是無師自通,高處更能通風透氣,望得也遠。
她已經能确定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有那麽一點開始在意賀君知了。任何時候,只要他在目光就會被不由自主地吸引。會因為一些正常的觸碰而雙頰變得滾燙,也會因為他中毒而焦心焦慮,甚至要跑去學醫。
她不能确定這到底是因為賀家實在太小,來來回回只能見到這麽一個男人的緣故,還是自己太容易被哄騙,三言兩語就能被感動得眼淚汪汪。
可她總歸是要離開賀家的,不可能一輩子都呆在這裏,她還有大仇未報,爹娘在九泉之下都尚未瞑目,她又怎麽能自甘安逸躲在這裏呢?
穆湘西從這裏俯瞰下去,整個東廂都盡收眼底。聽竹苑所有丫頭的賣身契都握在賀君知的手上,特別她還是賀君知專門從外面帶回來的,賣身契自然也在他手上。
思及此,她就忍不住勾起一個不知道對誰的諷笑。
那時賀君知特意把她帶回府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雙眼睛很像那個白月光吧。
賣身契不可能放在賀君知的房間裏,那裏人來人往的,陳設簡單,沒有能存東西的地。
那就只能在書房裏,如果書房也沒有的話,那就只剩一個地方——在陳管家千叮萬囑不能進的那個房間裏。
穆湘西自覺地坐直了身子,心想,多好猜啊,她之前怎麽就那麽聽話,從沒萌生過要去那裏面逛一逛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