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穆家
穆湘西被賀淑儀好說歹說地攙去看了大夫,那大夫年逾五十,做事待人都極老派,聽說是賀君知的吩咐,哪裏敢随意怠慢,又給她好生看了一番,苦口婆心地給她說了許多調養身體的方法。
說到後面,連賀淑儀也不太耐煩了,揮了揮手道:“我們還要去看大哥哥和太子殿下的比試,既然朱大夫覺得沒什麽大問題,那我們先走一步了。”
朱大夫這才醒悟過來她們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歉意一笑讓她們自便離開。
緊趕慢趕,結果賀淑儀和穆湘西兩個人還是去得晚了,到那裏時那場振動人心的比賽早都已經結束了。
賀淑儀連忙和周圍人打聽勝負,穆湘西心裏頭也是憋不住的好奇,上前跟着一塊聽。
“這還能有什麽懸念啊,自然是賀小世子贏了。”一位拿着香帕的小姐瞥了她們一眼,解釋道,“他不僅贏得輕松,還是蒙着眼睛射的箭,把太子殿下的臉色都氣綠了。”
穆湘西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有點忍不住想笑,轉頭看到賀淑儀已經十分得意地笑出了聲:“我就知道不愧是我大哥哥,連太子殿下都技遜一籌。”
“走,紅箋,我們去尋他。”
現在大部分人都看夠了熱鬧,連當今皇帝也被驚動了,此時日頭正烈,正好缺一個集體設宴休憩的機會。
負責相關事宜的右相立刻察言觀色,建議衆人一塊去游舫小聚。那裏風景尚好,臨水又十分清涼,是個避暑玩樂的好地方。皇上畢竟年紀大了,禁不起折騰,就先擺駕前去了,剩下的零星衆人聚在一起寒暄一番,不久後也結伴前往。
賀淑儀和穆湘西遲了一步落了單,趕不上大部隊,只好找了個人問路。
穆湘西率先眼尖認出那少年是宮裏人的打扮,大熱天還正兒八經地套了一身軟甲,面目冰冷,生硬地有些不近人情,有很大的可能是皇都禁衛軍那一類的。
賀淑儀倒是最不怕這種人,她自小就習慣跟在賀君知的身後,奈何賀君知因為母親的原因,對她冷得像塊化不開的冰塊,無論她怎麽努力示好,怎麽努力呆在他身邊,換來的都只有他一句冷冰冰的“四妹妹”。
雖然最近因為穆湘西的原因,她和賀君知的關系稍稍拉進了點,但依然有着非常大的距離感。賀淑儀熟絡地露出一個笑來,問:“這位大哥,我和我的侍女剛剛和人群不小心走散了,現在迷了路,不知道剛剛在這裏比箭的那些少爺,現在都去往何處了?”
雲天照本來是奉命來暗中保護皇帝的,當然對于當朝太子與賀小世子比試的事也略有耳聞,或多或少猜到是和他有關系,便特意前來看看。沒想到才剛到這裏,就發現自己來遲了一步,比試都已經結束了。
由于他禁衛軍副統領的身份,他得留在皇帝身邊保護他的安危,所以不管看沒看到熱鬧,都得現在就得馬上趕去皇帝身邊,不得有半分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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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賀淑儀。
世人都知道,雲家與賀家一向交好,站列一線。其中靖平公的兩個妹妹,也就是賀君知賀淑儀的兩個姑姑,一個入了後宮成為了六宮之主的皇後,另一個便嫁給了雲大将軍,生下了雲天照。
雲天照在四五六歲的時候就見過自己的這位表妹,天天跟在他和賀君知屁股後面跑,“大哥哥”“大表哥”的叫着。如今好幾年沒見小姑娘長大了,反倒是互不相識,見了面也覺得生疏了。
他的面色和緩了一些,嘗試着喚了一聲:“淑儀?”
賀淑儀擰着眉頭,上下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後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你是?……大表哥?”
穆湘西沒想到她們在路上問路也能碰到親戚,見他們一笑之後都寒暄開了,不由得驚奇得眸光頻閃。不說別的,她還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賀淑儀。這小姑娘大多時候因為身份地位的原因都顯得有些高傲,說起話來尖銳又刻薄,一看就不好相處,了解了之後又會明白她是個有趣的人,時常喜歡開點玩笑話,虎心虎膽的,偏偏對賀君知怕得要命,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童年陰影。
但是她對這個剛剛意外重逢的大表哥有很明顯的不一般情愫,顯然比對賀君知還要更加親近幾分。
穆湘西知趣地落後幾步不去打擾他們敘舊,轉而去看沿路的一些風景。
就這麽慢蹭蹭地邊走邊聊,最後也看見了還沒開的巨大游舫。賀淑儀有些依依不舍,看着雲天照,側頭示意穆湘西先進去,應該是要說些不想讓她聽見的話。
穆湘西嘆了口氣,認命地往裏頭走。上游舫需要出示自己的身份令牌,幸好今天出門前賀君知特意在她的腰間挂了一個,摔了一腳也沒丢,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她擺明身份後就可以進去了。
一腳跨進大門,裏頭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樣,皇帝和身份地位尊貴的都去風景更好的第二層了,第一層裏站着的人沒多少,大多都是請好的舞女在中央跳舞,這裏沒有賀君知。
穆湘西猶豫了一下,想轉身上去第二層看看。
她剛轉過身,耳邊忽然聽到一群人在窗邊大肆議論着,大談特談的模樣令她有些好奇,貼近了一聽發現是在談論上午鬧出大風頭的沈洵和賀君知。
穆湘西的腳步緩了下來。
“要我說啊,這太子殿下就是有些太不穩重了,這才被賀世子鑽了空子擺了一道,什麽叫大意失荊州,這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話說太子殿下其實已經看不順眼賀世子很久了吧,當初不是還在街上打了一架,下手真夠狠的。”
“什麽時候?我怎麽沒聽說過?”
“不就是還被穆家牽制的時候,說來這穆家也真是夠無賴的,一邊帶頭把三皇子黨的黨羽都拔除了,一面又把自己的嫡女下嫁讨好他,這不是養虎為患嗎?怪不得會被太子殿下大義滅親,親自帶兵屠了滿門呢。”
穆湘西斂着眼眸,身側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嘴邊驀然一疼,驚覺自己竟然把下唇咬出血來。
……
“我瞧着倒是不奇怪,這穆家當初只不過是背倚太後,就以為自己能夠在這朝廷中屹立不倒,大有做兩不沾的意向。可是背地裏又是打壓現太子又是制約前太子的,不知道做了多少腌臜事,還裝出一副清清白白的樣子,我呸!”
“要我說這滅滿門滅得好啊!朝廷裏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牆頭草,太子殿下為母報仇,天經地義!更何況穆家不是還牽涉到內通敵國,想必是早早計劃好在這渾水摸魚,好坐收漁翁之利。”
穆湘西聽到後神情有些激動地轉過身,想要同他們争辯。
不是的,不是的!穆家不是這樣的!
當初的穆家并不是牆頭草,而是直屬的是皇帝,并不參與到皇子的派系之中來。
他們只是皇室辛苦培育的一步棋,最先開始的時候只是按照皇室的命令制約着這些未來儲君,胡貴妃那次實在是她仗着有些勢力胡作非為,還野心勃勃地想要弄死當時的太子。
皇室給過她幾次機會後,發現她并沒有什麽悔改之意,于是授意鏟除她的派系,連帶着當時沒有幾歲的沈洵也受到了牽連。
而後她聽信沈洵的花言巧語,以為覓到良人,一派天真地嫁給了他。誰知所嫁非人,他為了一己私欲公報私仇,硬要栽贓穆家私通敵政,還僞造了作假的證據。以致于這枚棋子失去了他原本應有的效用,最終成為了一枚棄子。
若是要怪,就怪在愚昧無知的她身上吧,這與整個從頭至尾都忠心耿耿的穆家,沒有半絲牽扯。
可是這些秘辛,又有誰會知道?穆湘西現在口不能言,連最簡單地和人争辯都尚且做不到,又有什麽資格反駁他們這番惡意的言論?
她有些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喉嚨,紅着眼睛瞪着這群人,他們都恍若不覺,還在繼續嬉笑着口吐惡言。
“聽說那穆家的二千金也死得蹊跷,這麽突然就得病死了,連祖墓都沒能牽進去,你說要不是太子殿下做了什麽手腳,誰信啊?”
“說不定是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家作惡多端,通敵為奸,被人揭發後覺得無顏再面對太子,所以悄悄地以死謝罪了。哈哈……”
一派胡——言——!
穆湘西實在忍不住了,此時的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記了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滿腦子只剩下要堵上這些人的臭嘴,好讓他們不要在這裏散播謠言。
她滿臉怒容地奔上前,作勢要抓住最近的那一位男子的後衣領,把他從人群裏拖出來。
手都還沒觸上衣料呢,就被人摟住腰一把別住,絲毫不得動彈,她下意識一驚,想要掙開,鼻尖就掠過了一絲熟悉的味道——是賀君知。
她緩慢地停止了動作,漸漸不動彈了,但是眼角還是通紅的,像是受到了什麽莫大的委屈。
賀君知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不會亂來之後,把她放到了一邊,随後對着那還在議論的人群朗聲道:“各位大人,未經允許在背後議論人,可不是什麽君子之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