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苦熬

疼……無論是在夢中還是清醒中,泛上來的第一個感受就是疼。

穆湘西佝偻蜷縮住整個身子,恍惚間生出了一種五髒六腑都被烤在火裏的錯覺。都說人最難以忍受的疼痛之一就是被火燎到後的灼燒感,如今這種感覺正百十倍加劇在了更敏感的體內,讓人無時無刻都覺得難耐,覺得随時都會被焚化在火裏。

她輕輕張開嘴,覺得咽喉裏一陣冒煙般的幹渴,刺得喉部生疼,可現下又沒有力氣下床倒水喝,只能拼命忍着。

不知過了多久,穆湘西覺得後頸被人扶着坐起,手腕也被掂起診脈,床帳外也隐約傳來了懷玉的聲音。

“……還是沒像你說的那樣退燒啊?反而燒得更厲害了。”

“姐姐本就底子弱,你怎能讓置她入如此兇險的境地,萬一她……不就……”

接着懷玉像是說不下去了,開始掩面低低地哭了起來。穆湘西眼皮沉重得很,連擡一擡手都做不到,更遑論像是以前那般安慰她,只能由着她哭完。

又過了大概片刻,從帳外送進來了一碗東西,遞到穆湘西幹裂的唇邊,她嗅到了水源,立刻焦急地張開嘴吞咽,胸腔都被嗆得費力震動了兩下,激得體內泛出一陣陣的生疼。

盡數喝完後,舌根才後知後覺地泛出一絲苦味,穆湘西明白剛剛服下去的是一碗藥。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祟還是這藥效奇佳,本來還苦熬着的那陣灼燒感,忽然淡下去了幾分,雖說不至于完全沒感覺的程度,但好歹也是咬咬牙就能挺過去。

穆湘西極力讓自己的身體放松,去接受适應體內的那份劇烈疼痛,沒過幾時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能夠清醒地自己睜眼了,盡管依然還是虛弱地起不了身,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熬過了最難的那一關了。

穆湘西的汗已經濕透了底下墊着的枕巾,連鼻息都是滾燙的,有幾時還錯覺自己躺在一灘火裏,已經被燒成了飛灰。她的整個背部都死貼着發白的牆面,就算整個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變得冰涼,也難以纾解這份由內而生的燥熱。

她費勁地翻了個身,強迫自己不要再記挂着這些痛苦,趁着現在還清醒,讓腦袋轉一轉想些其他的轉移注意力。可是越是感覺到痛苦,她能回憶起來的,就越是前世那些痛不欲生的回憶。

像是只有□□處在煎熬之中才能催生出來的記憶,要那些本來都快要遺忘的往事又一遍遍在眼前淩遲般播放,連帶着已經因為重生想要放棄了的仇恨,也被咬在心口,重新成為了妄圖活下去的其中一股力量。

穆湘西倔強地不肯輕易閉上眼睛,失焦的瞳孔映射出沈洵那張虛僞又僞善的臉,既是害怕又是興奮,恨不得下一刻就從懷裏掏出一把刀和他同歸于盡。可是理智偏偏又告訴她,她身邊所有的人都被這個可怕的男人殺害,她也定然不是他的對手。

那些害怕是血淋淋的,興奮也是血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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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心如擂鼓地提着雪白的刀劍,眼看着就要刺進沈洵的胸口時,他的臉忽然發生了一陣變換,變成了賀君知的臉。而她手裏的木劍,也瞬間變成了一支箭羽,就那麽直挺挺地穿透進他的胸口,看着賀君知臉上流露出狼狽的痛楚。

穆湘西被吓得整個人打了個激靈,眼前的那些虛幻的景全消失了,只剩下那熟悉的青灰色的帳頂。她長舒了一口氣,腦中還是一片空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她反手用手背拭了拭自己的額頭,發現除了冷汗之外,只餘下一片冰涼。一直纏繞着她的那股子焚燒的感覺也忽然莫名其妙消失了。

“這是好了嗎……?”

她疑惑地喃喃,猝不及防地聽到了一個極其嘶啞的聲音,吓了她自己一跳。那聲音像是很久很久沒開過嗓,連發音都黏連在一塊,含混不清的,難聽得像是在敲一塊破了的鑼。

但即便再難聽,也是從她的嘴裏發出來的。穆湘西不敢置信地捂上了自己的喉嚨,又試探性地發了次聲:“我……說話……了?”

這次的聲音沉得很,斷斷續續的,有幾個字音還發不出來,不過這也夠讓穆湘西覺得欣悅的了。原本她都已經做好準備要一輩子都做一個小啞巴了,如今倒是禍兮福所倚,她不僅沒丢了命,反而連苦惱已久的喉疾都變好了。

穆湘西掙紮着從床上坐了起來,既然她撐過來了,說明她如今的血就是救賀君知命的解藥,她要趕緊跑到東廂去,把血再換回來。

她披着衣服在屋內繞着走了一圈,也沒有在任何地方見到褚思銘或是懷玉,只好先行刺破手指給他盛了一小瓶的血先放在桌上。等到他們再次回來的時候,就算她又支撐不住昏過去了,也能及時把解藥奉上。

這廂這邊剛放完了血,門外就傳來了一陣極其不客氣的躁動聲,穆湘西昏睡的這幾日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帶着幾分蒙意地前去打開了房門。

只見百草堂那麽一丁點的空地之上,站了好幾個兇神惡煞的家奴,為首的那一個,正是當初在聽竹苑和她頗有幾分仇怨許久未見的妙荷。

這女人就算是當初被賀君知棄在聽竹苑,也照樣是混得滋潤。據說近來還有個富商一直在追求她,要花重金求娶,下了不少本錢。

不過此時此刻在這裏見到她,穆湘西心頭的那根警鐘被狠狠地敲響了,後退一步便想把門合上。

可惜還是遲了那麽一步,妙荷已經轉過臉來和她對上了視線,她提着裙擺袅袅地走過來,帕巾沖着她的方向甩了甩,一股子不知道哪裏學來的風塵氣:“紅箋妹妹,許久不見了。”

随着她的話音,立馬有好幾名家奴沖過來,把穆湘西想要關上的門重新狠狠地推開。穆湘西畢竟才大病剛愈,整個人都還很虛弱,根本敵不過他們的力氣。避無可避之下,她幹脆也不遮掩了,凝重地和妙荷對上視線,打手勢道:[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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