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霍沅
穆湘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感覺到自己正被緩緩扛着上了一輛馬車,套着她的那個黑袋子意外的堅韌,除了外頭人幫忙取下來之外,憑她自己的力量是完全不可能掙開的。她幹脆節省了些力氣,乖順地倚倒在了車廂中。
事發突然,她完全不知道妙荷要把她帶去哪裏,先前她明明都已經說了會離開靖平公府,妙荷完全沒必要冒這等風險把她綁出府。
除非,只剩下一種可能——她壓根就沒想讓她活着出去,妙荷自始至終想的,都是讓她死。
穆湘西內心焦灼,又用力地掙了一下束着她的袋子,這一次總算不是無用功了,下面束着她腳踝的繩子似乎變松了一點,黑暗之中終于透了一絲光過來。
穆湘西抓緊這一點方向,把腿極力從袋口縮進來,接着調動全身的力量把袋口從腳轉到了腦袋這頭,極力向上一頂,勉強把頭從袋子中伸出來。
車廂裏又颠簸又暗,穆湘西眯着眼睛适應了一會兒才能視物。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用盡全力把繩子從脖頸處解開,這才能完全擺脫這個袋子。
裏頭依然晃連站都沒法站穩,穆湘西跌撞着爬到馬車門外張望,發現外面只有一匹悶頭向外奔馳的馬,除此之外,就連個車夫也沒有。
她從獵獵的風裏撈起甩在一旁的缰繩,在手心緊緊繞了三圈,死命地往後頭拽,期望這匹馬能夠領會她的意思,及時停下來。
可是不知道這匹馬是被喂了藥還是跑瘋了,疆繩都用力到嵌進穆湘西的肉裏了,它還是依然沒有什麽要停下來的跡象。這匹馬帶着馬車一路疾行過無數長街,最後一頭栽進了忘德山的灌木叢裏,繼續順着道路馳騁在陡峭的山路中。
穆湘西連站都站不穩了,幾次三番想要站起來,卻只能被震得摔倒在木板上。這馬車并不是很結實,因為這陣的疾馳,轎頂都要被掀翻,眼看着這匹馬馬上要沖入懸崖口,她的心一橫,把唯一能夠固定住自己的缰繩甩開,往車的另一側一躍而下。
她原本想的是,這附近多木多林,有這些墊着,應該不會摔得太慘。但穆湘西沒想到的是,此處植被雖然茂盛,但同樣暗坑也有許多,一不留神就滾進一個斜坡。
穆湘西死死地抓住手邊能夠抓住的任何一樣事物,好不容易才勉強夠到一根較為結實的藤蔓,那藤承着她的重量,發出極度不堪重負的聲音。
先前她的手就因為馬匹缰繩的緣故而變得血肉模糊,這一拽無疑就令得傷勢更加嚴重了。穆湘西本來就大病初愈,又是個藥罐子,壓根堅持不了多久,沒一會兒就又重新跌下去了。
幸好有這麽一下當作緩沖,穆湘西摔到地上時只感到剮蹭皮肉的疼痛,最終支撐不住,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穆湘西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裏。
這裏既不是百草堂那青黑的床帳,也不是自己熟悉的樸素房間,眼前的床帏雕着一只振翅欲飛的金雀,用玉珠穿起的流蘇攏在她的床前,房間裏籠罩着一股似曾相識的甜香,聞起來清新怡人,使得穆湘西不由得往被子裏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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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睜着眼睛惴惴不安地打量四周之際,從外頭進來一個侍女打扮的少女,見到她已經醒了,先是訝然一驚,随即把手裏的藥碗擱下,欣喜道:“小姐,您醒啦!”
穆湘西的手臂劇痛,暫時打不了什麽手勢,于是她張開口想問些話,還沒發出聲音,先被自己的一陣咳嗽打斷。
“小姐有什麽要問阿碧的,等會等夫人來了再說吧,阿碧先喂您喝點水。”說罷,她上前幾步撩開遮擋着的流蘇,把穆湘西從被窩裏扶着坐起來,另一手勤快地倒了一碗水,送至穆湘西的唇邊。
一杯水下肚,穆湘西感覺喉嚨濕潤了些,仿佛能說話了,她清了清嗓子,慢慢地吐出幾個字:“這……是……哪……?”
她的聲音又弱又小,幾不可聞,本不期望任何人能夠聽到,誰知道阿碧湊到她的唇邊認認真真地聆聽了一瞬,随即流利地回答道:“回小姐,這裏是康定候府,您是被夫人帶回來,囑咐過要奴婢好生照料的,以後就是阿碧的主子了,有什麽事吩咐一聲就好。”
阿碧生得活潑靈動,笑起來臉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一看就很好相處。
穆湘西也不是什麽冷面之人,聞言也笑了一下。可這笑沒持續多久,很快就被憂心取代。她是從靖平公府跑出來的,上次為了和賀君知離開,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拂了康定候夫人的面子,很難保證對方不對她有所怨怼。
如今夫人不計前嫌地救了她的命,還把她安置在康定候府有個容身之所,她應該當面去道謝才是。
想到這裏,穆湘西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擋在被子下的腿,之前她的膝蓋因為跪在馬車的木板上已經被磨破了好大一塊肉,後來滾下坡不知道撞到了多少石子木棒,稍一動彈就是疼痛不已。
阿碧心思玲珑,像是看透了她內心所想,立馬道:“小姐若是想去找夫人的話,阿碧現在就去請夫人過來。”
“麻煩……你了。”許久都沒開口說過話,穆湘西幾乎都快忘了自己原先是會說話的人了,複健起來也有些許吃力。
阿碧受了她的囑托去請康定候夫人,在這空隙裏,穆湘西得以擡眼把這周圍都打量了個遍。
不同于她重生以來的任何一處住所,這裏處處透露着富貴而不失雅致的氣息,靠近床邊是一個很大的梳妝臺,桌面上放置着細軟玉簪金飾若幹,茶廳處安置着一座美人榻,餘下還有陳列着詩經四書的書架還有尋常用來寫字作畫的桌案。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裏是未出閣女兒的閨房。
穆湘西的床頭還散落着一本沒讀完的書,她好奇地翻開扉頁,看到原先這本書主人的一些摘句,落款俱是“霍沅”二字。
這麽說,這裏是一個叫做霍沅的女子的房間,穆湘西看着手中的書陷入沉思。
可是剛剛阿碧又稱她為小姐,那麽她現在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