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廢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殿裏的聲音幾乎落針可聞,顯得中間正在做陳述的李縣令聲音格外清晰。
“陛下,三年前是太子殿下手下的梁大人找到了卑職,告訴我皇室軍隊的軍饷已經發放不出好久,将士們在外沖鋒陷陣保家衛國,卻連最基本的溫飽都做不到,長此以往,必有弊害。于是他慫恿卑職能不能分出一批看護的官鹽,以最便宜的價格賣與他們。”
“你給了?”皇帝沉聲陰鸷地問道。
“卑職本來是不想答應的,但是前幾年卑職的大兒子正在應征參軍,卑職的夫人天天憂心挂念,一聽到将士們可能在外都吃不上東西,将心比心,便勸說卑職不如将官鹽與鐵器售賣一部分給梁大人。”
說到這裏,李縣令慌張地強調:“不過卑職并不知道他們竟然會用十倍的高價買給百姓,若是卑職知道,定然不會同意啊,陛下,卑職也是被蒙在鼓裏頭啊!”
“你可有證據證明,來同你交接的人,就是朕的禁衛軍副統,梁遼?”
李縣令扒開自己的衣服下擺,從褲袋裏掏出一個玄鐵制的侍衛腰牌,上面正正好好地刻了“梁遼”二字,下頭還有一個特殊的篆形符文。
皇帝掃了一眼,冷哼了一聲:“玄鐵為碑,朱筆為文,陰陽篆刻,沈字符文,果真是禁衛軍的腰牌。”
他把茶盞重新擡起來,瞟了一眼立在旁邊的賀君知,問道:“你還有什麽關于太子的事同朕彙報,現在也一并報了吧。”
賀君知低着頭,從袖子裏取出一疊紙契,交給皇帝身邊的文公公。文公公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放在玉制的托盤之中,上呈給了皇帝。
“這是……”皇帝粗粗地翻看了兩眼,“是酒樓的紙契?你給朕看此物作甚?”
賀君知淡然一笑:“陛下不若再仔細看看,這些酒樓的背後人是誰?”
皇帝把契紙拿出來又反複端詳了一遍,這次終于反應過來是哪裏不太對勁了:“為何這紙契要簽兩份,一份給幾名身份簡單的京都人,另一份給太子?”
“啓禀陛下,這種契約方式,在民間其實很常見,往往還是女莊主比較多,女子有家底基業不方便在外抛頭露面時,會再簽一份這樣的契紙,這樣酒樓就會有一個明面上的主人和一個背後的主人,明面上的主人并不能算是真正的主人,只是在酒店開張之際,替背後的主人管理,雖然占着主人的名分,實際上卻也是為他人效忠做事。”
“而太子與京都這麽多的酒樓都簽了這樣的一份契紙,那就代表着太子在京都有許多的酒樓産業。可太子殿下明明身份尊貴,又何苦幹這些見不得光的事,哪怕他真的對酒樓經營頗有興致,那麽明面上開上幾所玩玩也并不為過。”
“所以臣直覺,這些酒樓應該與太子倒賣官鹽官鐵一事,有着很大的關聯。”
皇帝把手中的那份契紙狠狠擲在桌子上,對身邊伺候的宦官冷聲喝道:“來人,傳朕的旨意,太子沈洵私販官鹽官鐵,言行有失,罰關禁在太子府月餘,在事情沒有全部查出之前,一步也不能出太子府。”
宮中的旨意才剛下完,太子府就被重兵重重圍困了起來,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進出。賀君知騎着高頭大馬,手中拿着剛剛頒下來的聖旨,一臉冷峻地望向太子府朱門上方的牌匾。
身側随侍監旨的太監先賀君知一步走到門口,吩咐身邊看門的侍衛把門打開,用自己破鑼一般的公鴨嗓在外頭喊:“陛下聖旨到——太子殿下請速速前來接旨——”
他的聲音雖然不算很大,卻清晰地透過牆院,傳到了大廳裏。
沒過多久,就看見沈洵從府門口踏步而出,先是被眼前的陣仗震了一下,随即就看到賀君知居高臨下地在馬上淡淡地望着他,眼底有着濃濃的嘲弄,沒過一會兒,翻身下馬,拿着聖旨立在一邊。
他的心中陡然一驚,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預感,表面卻讪笑着寒暄:“不知文公公忽然造訪,本殿有失遠迎。只是在太子府如此大動幹戈的,恐怕是有所不妥吧。”
“太子殿下不必多禮,”文公公虛扶了他一把,“這都是陛下的吩咐,奴才也不過就是個傳話人啊。”
說話間賀君知已經展開了手中的帛書,對着草拟好的內容宣讀:“太子沈洵接旨。”
沈洵看了他一眼,神色頗有些不甘不願,奈何衆目睽睽都盯着他接旨,他只能略微屈辱地對着賀君知單膝跪了下來。
“太子沈洵,經乾州刺史檢舉,疑牽扯倒賣官鹽官鐵謀私一案,朕聞後甚是驚怒,認為其徇私枉法,枉顧民聲民怨,難做衆臣之表率,待事情徹底水落石出之前,暫保留其儲君名分,勒令不得邁出太子府一步,欽此。”
“兒臣,接旨。”
這句話沈洵幾乎是咬着牙說的,雙手接過帛書之後,他仍然一動不動,似乎還沒有從聖旨的內容中緩過神來。
“太子殿下還是自己好自為之吧,”賀君知站在他的面前,捋了捋袖子,“別一個勁盯着仇家,自己連皇位都快不保了都不知道。”
沈洵霍然擡頭,眼睛如同利劍一般狠狠地瞪着他:“是你?賀君知!是你在父皇面前污蔑本殿!”
“太子殿下自己栽贓人的戲碼還演得少嗎,應該能夠分得清本世子說的是真是假吧,”他清冷的聲音像是結了層薄薄的冰,“畢竟你當初陷害穆家的時候,可比本世子要絕情得多了。”
“真的是你!怎麽可能,你怎麽會,你怎麽可能——”
話說到一半,沈洵的聲音戛然消失,他的眼睛瞳孔怒張着,像是一瞬間聯想到了什麽想不到的東西。
賀君知一把抓住他的肩頭,落在外人眼裏,像是要将他扶起來,實際上手指收緊,幾乎要捏碎沈洵的肩膀,他低聲在沈洵耳側說道:“這才是剛剛開始呢,沈洵,你欠她的,曾經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我會讓你百倍、千倍地償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