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英雄
“噗——”
耳中傳來刀劍刺入身體的聲音,穆湘西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臉色一變,輕輕地悶哼了一聲,接着撐着劍緩緩地單膝跪了下來。
背後的沈洵見一劍未斃命,又要抽出來再刺,被後面及時趕到的沈澈一腳踹開。
“……賀君知,”穆湘西看着從賀君知胸前被劍尖刺穿的大洞,那一瞬間血液都冷了下來,她摸索着撫上了他毫無血色的臉,焦急道,“快躺下來,我是大夫,我能救你!”
說着她把全身上下都摸索了一遍,發現什麽都沒有,就連最簡單的止血藥,也因為換了嫁衣的緣故,不知道被丢在了哪裏。
穆湘西咬牙撕下一片內襯,先替賀君知包紮傷口,不讓血流失過多。還未來得及縛上一個結,手就被他按住了,賀君知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沒關系,湘兒,我有話同你說。”
穆湘西用衣袖狠狠地拭去了眼角滑出來的淚水,故意用力收緊了繩結,看着賀君知氣息急促地吃痛皺起了眉,狠聲道:“還敢不敢說沒關系?現在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有什麽話等事情結束了再說。”
他們二人說話間,沈洵已經不敵沈澈的武功敗下陣來,他的身上和臉上被劍劃出了好幾道傷口,整個人被追逐得狼狽不堪。
沈澈劍柄豎斜,居高看着癱坐地上的沈洵,眼中劃過一絲不忍。
若是不是出生在帝王之家,他們也不過就是一對普通兄弟,可以親近,可以疏遠,但怎麽說也好過兵刃相向,你死我活。為了這冷冰冰的皇位,沈洵的手中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付出了多少心血,而現在,他會将一切都歸零。
沈澈高舉起手中的劍,劍柄在上,劍刃向下,想要給他底下癱坐着的沈洵一個痛快。可沈洵的反應卻極其出人意料,像是不知自己的死期即将到來一般,他把目光從沈澈身上移開,死死地盯着金銮殿中那一張輝煌璀璨的龍椅。他如同發現了肉末的饑腸辘辘的野狗一般,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熱切異常地往那個方向爬去。
下一刻,高高揚起的劍鋒重重落下,白光貫入他的心口,将他釘在了殿門之外。沈洵的目光從明亮漸漸黯淡了下去,最終頭一歪,再也沒了動靜,他的手還極力地向前伸着,像是要虛空撫摸他那渴望了一輩子的皇座。
追名逐利一生,最終還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穆湘西遠遠地凝望着,感覺心頭一塊積壓了許久的大石終于消失了,她的目光有幾分釋然,還有幾分茫然。心頭大恨卸下之後,她總覺得有些虛浮,總感覺現在發生的一切,都不太像是真的。
會不會她之後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又變回了穆湘西,目前所有經歷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她閑暇打盹時做的一場好夢。
她兀自出着神,手上忽然一暖,是賀君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輕輕揉搓着,像是要給她的手回溫,也像是在給她力量。
“湘兒,沈洵已經死了,困擾着你多年的噩夢已經消失了,從今往後,我會一直保護着你,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你願意待在我的身側,一直陪伴着我嗎?”
穆湘西垂下眼睛望向那個容顏富麗如海棠花一般的男人,他的瞳孔中盛着清亮的日光,灼熱得讓人不敢直視。
很多時候穆湘西會想,她能夠重新有這個機會回落到人間,是不是因為賀君知對她的強烈思念跨越了這一道生死線,他是暗中施善的少年郎,是情長不更的癡心人,也是為她一人挺身而出的大英雄。
即使如此,還有什麽理由能夠不愛上他,不陪伴在他的身邊。
穆湘西反抓住他的手,流着淚水對他用力點頭,俯身輕輕地抱住了他的腰,應聲道:“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景和二十年,太子起兵謀反,齊梁帝遇刺,重症不愈,駕崩西去,其九子沈澈,文武兼備,年少有為,繼位登基,為齊武帝,改紀年為元明。
元明一年,齊武帝開放國庫,濟民赈災,同時減免一年的徭役賦稅,民間休生養息,重新耕作,一片安定寧和。
背靠着南街的醉月居此時正熱鬧非凡,今年酒樓換了個新掌櫃,重新開張,上了許多新的菜式,外面也應景地點了兩個炮仗。
穆湘西坐在天字一號的客房中,慢慢地啜飲着杯中的茶,狼毫一揮,在紙上洋洋灑灑書了一段文,寫完後一吹筆墨,沖在場的所有人露出一個甜笑:“承讓。”
衆人見狀,紛紛起身欣賞這幅剛作好的詩文。
“好詩啊,好詩,”沒過多久,人群中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贊嘆聲,“這個‘印’字用得實在是妙,這次又是看來這次的頭籌,定然是非穆兄莫屬了!”
穆湘西拱了拱手:“拙作而已,沒污了各位士郎的眼已經是萬幸了。”
衆人忙道哪裏哪裏,雙方好一番客氣,穆湘西才得以從那些過譽的誇贊之中脫身。
她忙裏偷閑地摸了摸上唇,确認自己早晨貼上的胡子還在,這才松了一大口氣。轉身看見一直相交甚好的劉越在窗邊坐着唉聲嘆氣地坐着,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她心下好奇,坐到他身邊問道:“劉兄怎麽心情不佳,可是遇到了什麽不好解決的難處?”
“穆兄,”劉越沖她無精打采打了個招呼,“還能有什麽,我母親催着我去向康定候家的嫡女提親。”
猝不及防被點到名,穆湘西差點嗆咳出聲。
“你說說這霍家小姐,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誰知道是不是個醜八怪呢,更何況她曾經還和前朝太子定過姻親,那人可是個反賊,最後也被她給克死了,你說她是不是個瘟星?”
穆湘西有些汗顏,支吾着反駁道:“也不能這麽說,這些也與她沒什麽關系吧……”
“反正我不管,我絕對不會去提親的,哪怕母親限制我以後的出行,我也決不會去!”
穆湘系敷衍着沖着他點了點頭,撇開了臉。她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最後實在是坐不下去了,起身向衆人告辭:“在下家中還有事,今日的茶詩會就不繼續參加了,諸位玩得開心!”
說完,她就一溜煙地出了門,呼吸到外頭的新鮮空氣時,心裏頭的尴尬才緩解了幾分。
穆湘西扇着通紅的臉散熱,無意間往邊上一瞥,發現賀君知不知道何時倚在門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今日穿了一身溫柔的白衣,脫去了幾分桀骜之氣,多了幾絲清冷。
穆湘西笑得眉眼彎彎,驚喜的問道:“你怎麽忽然來了?”
賀君知一見到她,目光就變得柔和了下來,他伸手撫了下穆湘西的頭:“來送你回去。”
兩人在大路上并肩而行,穆湘西的肩膀時不時會撞到賀君知的手臂,她白皙的臉頰又有些漫上紅暈,連忙出聲緩解這份旖旎的氛圍。
“世子爺知不知道,剛剛在茶宴上可有人說了,娶我就如同娶了個瘟星進家門,你如何想?”
“我命煞,正好負負相抵。”賀君知一把牽住了她的手,十指緊扣,從善如流地接道。
穆湘西有些無奈地彎了下眉,小聲地抱怨着:“怎麽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而且你說了好久上我家來提親,怎麽過了這麽長時間還沒見個影子?”
“這不是你爹看見我就像見着了偷雞的黃鼠狼,不拿着棍棒打折我的腿就算不錯了,怎麽會答應自己的寶貝閨女嫁給我?”
穆湘西聽後有些生氣地停下了步子,抿着唇不甚高興地望着他:“那你是不是打算這輩子都不來提親了?”
賀君知毫不客氣地伸手一把撕了穆湘西黏着的胡子,使得小姑娘驚叫一聲捂着自己的嘴唇,雙眼疼得眼淚汪汪的。
“好好好,即是如此,”賀君知縱容地哄着,那雙含情的眸子深深地看進穆湘西的眼裏,“我明日便去向我的姑娘提親。”
“哪怕被打折了腿回來我也甘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