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有虞美人,後有大小姐,宴雲何在虞欽這裏,總是十年如一日地喜歡在嘴上占便宜。
哪怕每一次得意過後,他都讨不了好,畢竟虞欽很是睚眦必報。
如他所願,虞欽轉過頭來同他對視。
目光由上至下,掠過宴雲何的臉,濕潤的發,敞開的胸。
看得專注,瞧得認真,仿佛宴雲何是那稀有的猛獸,正被虞欽觀察毛發是否健康,皮肉是否緊實。
這種打量太讓人不自在了,甚至不帶欲望,僅僅只是觀察而已。
宴雲何被看得發毛,感覺下一秒虞欽的目光宛如利刃,要将他身體剖開,看看他五髒六腑跟普通人有什麽不同。
“夠了,別看了。”宴雲何求饒道。
虞欽并不收回目光,而是緩慢說道:“宴大人身體不錯,這麽多傷都能扛過來。”
他擡起手指,隔空點向宴雲何胸口的那寸刀傷:“若是我的刀,宴大人今日也就不能坐在這裏同我嬉皮笑臉了。”
果真記仇,不就是喊了聲大小姐嗎,宴雲何腹诽道,偷偷拉起衣裳擋住了那些傷疤,免得虞欽繼續陰陽怪氣。
他穿好衣服,将頭發擦得半幹,才躺在床上。這才開始思考虞欽今晚要睡哪,總不可能是跟他同床共枕。
哪知道虞欽叫了水沐浴過後,竟然衣冠整齊地站在床前,目光示意宴雲何往裏面睡去。
這是宴雲何做夢都不敢夢到的事,虞欽竟然真的來同他一起睡?!
難道剛才那番打趣竟然有這般大的威力,讓虞欽不再避嫌,變得主動,就為了證明自己并不矯情。
現下變得矯情的就成了宴雲何了,他一動不動,牢牢躺在原位:“你為何不像在緣來客棧那回,自己找個地方睡呢?”
Advertisement
緣來客棧便是他們在床上打架時,把床搞塌的那間客棧。
最後虞欽是在哪睡的,他不清楚,但總有地方解決。
椅子、房梁,甚至是地上,都可以過夜。
虞欽将刀鞘壓在床沿:“都是男子,我為何要去旁處睡?”
宴雲何動也不動:“我不喜歡同人一張床。”
虞欽的刀已出鞘,言簡意赅道:“讓開。”
就差沒讓宴雲何出去,就這還是看在對方付錢的份上,若不然虞欽大概率會讓宴雲何直接滾出房間。
宴雲何不情不願地嘟囔着,屁股終于挪了挪,活像一個被強取豪奪的良家男,将自己躺得溫暖的位置,讓給了虞欽。
虞欽和衣躺下,懷裏抱着他那把刀,合上雙眼。
宴雲何剛擡起手,蠢蠢欲動地往虞欽脖子處試探,便聽虞欽說:“明日知縣要為他父親辦六十大壽,還是盡早歇息吧。”
“你是如何知道的?”宴雲何驚道。
虞欽在此地難道也有內線,他都還沒及時打聽到的事情,虞欽這便查到了?
他本也打算去知縣府中探個究竟,若是青衣幫與知縣有來往,說不定就有賬本可查。
只是他還沒想好該找什麽機會潛入,六十大壽來往賓客衆多,倒是一個好下手的時機。
“可有拿到請帖?”宴雲何問。
虞欽仍然閉着眼,這下卻不回答了。
宴雲何觀他全身,不像藏有請帖模樣。忽然靈機一動,他翻身躍過虞欽,光腳下床來到那挂起的裘衣前,手探進去仔細一摸,果然摸出了請帖。
只是上面的名字是陌生的,約莫虞欽是從何人手中搶來的,也不知他們明天赴宴是否會露餡。
不過既然虞欽能拿到請帖,必然不會讓人拆穿身份,雖身為對手時很麻煩,但短暫地擁有同一個目标時,虞欽又非常令人放心。
宴雲何将請帖放回原位,又摸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方方正正,像紙包一樣的物體,宴雲何完全沒有這是在亂翻的自覺,主要是虞欽沒有下床阻他,便是不懼他查探。
拿出那紙包,竟然是包糕點。離得近了,點心的香氣便聞得愈發清楚。
淺淡甜香,讓飲過酒的宴雲何有些饞,且味道很是熟悉。
宴雲何吃過最美味的桃花酥,是東林書院外的一家點心鋪,店面不大,名氣不小,每日點心只有一百份,便是宴雲何也不是時時能搶到的。
雲洲這地方說繁華也不算繁華,怎會有如此美味的點心。
“虞大人,可否嘗一塊你的點心。”宴雲何提着那點心,來到床前厚顏無恥道。
虞欽這才睜開眼:“不行。”
這般小氣,宴雲何撇嘴:“我都把床讓給你,為何不能把點心分我。”
虞欽側過身,發如瀑布傾了一枕,透出一種難言暧昧:“宴大人的意思是,只需點心便能睡你的床?”
事是這麽個事,說着這麽就變了味。
不過調戲了虞欽一回,今晚都被接二兩三地報複幾回了。
宴雲何破罐破摔,拆開包裝,将那小巧的點心塞進口中:“若是旁人,便是再來十車點心我也是不肯的。但是虞大人嘛,睡你還是我占了便宜。”
他故意以粗俗的用語,将這事變得更加下流,他倒要看看,是虞欽先受不住,還是他先收手。
果然虞欽面色微沉,卻沒說出任何的反駁的話,約莫是不屑與他這等下流之人争辯。
宴雲何将一包點心吃了大半,漱口過後才爬上了床。
他擡手揮出一道罡風,燭光滅去,室內陷入昏暗。
目不能視後,嗅覺反倒清晰起來。虞欽身上那若隐若現的氣息,随着每一次呼吸起伏,充斥鼻腔,湧進胸口。
宴雲何只覺口中那殘餘的桃花酥甜意,在此刻湧了上來,充斥在唇齒。
他輕輕擡起手,指尖觸到一抹冰涼,是虞欽的頭發。
發絲柔軟地纏繞在指尖時,完全看不出主人的壞脾氣。
宴雲何握着那縷發心想着,虞欽不是沐浴過了嗎,為何身上還有着桃花香。
桃花長得好看,香氣卻很清淡,就像虞欽。
這是這十年來,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次,亦是最平和的時候,哪怕他知道天亮以後,他們依然會是敵人,只是現在……
宴雲何閉上眼,悄悄地松開了那縷發。
溫柔鄉,美人夢,他若足夠清醒,便不該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