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陳青看着宴雲何,就像在看着一位色欲熏心,無藥可救的男人。

宴雲何幹咳一聲:“這石臺比想象中要深很多,你們怎麽發現的?”

陳青:“周然略通醫理,知道有些珍貴的草藥長在山上,爬的多了自然就發現了。”

“你們青衣幫還做賣草藥的活?”宴雲何奇道。

陳青摸了摸鼻子:“大家夥要不是吃不起飯了,誰想當流寇啊,而且周圍的村民比我們還窮,哪忍心去搶。答應運貨也是因為不需要傷人,報酬又多。”

說着陳青臉色又有些黯淡,誰知道做了人的棋子,牽連了幫裏的弟兄。

“不過大人你選的這位置可真好,剛好下面就有個落腳的地方。要不然就我這三腳貓的功夫,肯定打不過那位虞大人,也就幫不了你了。”陳青憨笑道。

宴雲何愣了愣,忽然想到前夜他将手裏的旗牌交給虞欽後,曾同對方商量,在哪會面最佳。

虞欽拿出黑嶼亂山的地形圖,放在了燈下。

他站着,宴雲何坐着。

輿圖展于桌上,只見三處被不同的顏色所标注,分別是紅黑白。

虞欽先指白色的那個圓圈:“此處位于山寨後方,雖然地形險峻,但防守薄弱。”

說完,又指向黑色的地方:“這裏樹木繁茂,适合隐匿,但是若兵馬帶的太多,也有暴露的風險。”

最後他點向那用紅色朱砂勾出來的位置:“地勢極高,可觀青衣幫全貌,不過距離太遠,不宜直攻。”

宴雲何聽後,悶悶地笑了起來:“虞大人這是看了不少兵書啊,分析得頭頭是道。”

虞欽沒被他的打趣激怒,只平靜道:“你将調兵旗牌交給我,想來已經有圍攻青衣幫的打算。總不能明日約我碰面,不是為了剿匪,而是為了游山玩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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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着輿圖說話,宴雲何邊聽,邊順着望向他的手。

陳舊的地圖更顯的那手猶如美玉,在燈下隐隐有光。

指縫間透出那抹朱砂紅,愈發鮮明。

宴雲何伸手點向圖上朱筆勾勒的地點,本以為虞欽會挪開掌心,然而直至他指尖落在圖上,對方都沒有挪開。

不可避免地,他的食指陷入了虞欽的指縫之間。其餘手指,自然也壓在了對方手上。

指腹下的溫度,不像人那般看着冷,是溫的,亦是骨節分明,同女子的柔軟相差極大,是男人的手。

若是一觸即離,那便不會是一個暧昧的觸碰,然而他們誰也沒有動彈。

宴雲何擡眼,正好迎向虞欽微垂的目光。

昏暗的房間裏,空氣中湧動着奇怪的氛圍,好似那日在街上,虞欽點着面具,說他眼睛生得張揚一般。

仿佛彈指之間,又或者極為漫長的一瞬。

是虞欽先開的口:“宴大人,你确定要在這裏碰面嗎?”

宴雲何一時失神,險些沒反應過來虞欽在說什麽。

待回過神來,虞欽的手已經離開了,獨獨剩下他手指孤零零地壓在輿圖上,正中紅圈。

“這位置不算好。”虞欽又說。

宴雲何用手指順着那紅色勾了一圈,指腹下的輿圖,還殘留着虞欽掌心的溫度:“這裏很好,我很喜歡。”

他本以為虞欽還要反駁幾句,但虞欽卻什麽也沒說,直接将輿圖收起,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

宴雲何雖然讓虞欽拿着旗牌調兵,但也是以防萬一,要是今夜他去找陳青出事,虞欽也好直接帶兵攻入山寨,前來救他。

但若是他沒出事,自然還是選一個安全的地點會面最好。

哪能想到這個安全的地點,對他來說可不安全。

某種意義上,這個會面地方,即是他選的,又不是他選的。

虞欽為何單獨選了這三處呢,難道是為他選了不同的死法?

搖了搖頭,宴雲何不再想那人,他從馬鞍袋裏取出兩張人皮面具,抛給陳青一張:“走吧,戴上這個,去跟你的娘子告個別。”

昨日同宴雲何談判的時候,陳青就有個硬性要求,一定要護住他的妻。

于是宴雲何半夜就讓內線去陳青家中,把張蓉接走。

其實将張蓉接走也好,陳青一日未落網,便是懸在魏知理脖子上的一把刀,叫他不敢輕舉妄動。

要是魏知理為了逼陳青露面,将張蓉抓了去,陳青因此自投羅網,那宴雲何的一番苦心安排才叫白費。

陳青跟着宴雲何同行,只覺得路越走越窄,人煙愈發稀少,心裏不由嘀咕起來,想着宴雲何總不會想殺人滅口吧,他不就只是說了句妖裏妖氣嗎?

直到宴雲何勒馬停下,才發覺兩人停在了一座屋子前,那屋子看着普普通通,就是屋檐上站了滿滿的一排烏鴉,讓人瞧了心裏發毛。

其中一只烏鴉忽然猛地撲騰起來,筆直地飛下來啄宴雲何。

宴雲何一眼認出,是上次被他拍在窗外的烏鴉。

無他,只因這烏鴉瞧着氣勢洶洶,看起來很像跟他有仇。

宴雲何避之不及,加上胳膊受傷,行動不便,頭發被啄得亂七八糟。

陳青見狀趕緊伸手幫他趕那只烏鴉,這下可捅了馬蜂窩,那群烏鴉見同伴被打了,也不管是誰先挑的事,全都飛下來狂啄這兩個人類。

就在二人非常狼狽的時候,一聲清脆的口哨聲,令烏鴉們紛紛收手,重新飛回自己一開始蹲着的地方。

陳青看着那些烏鴉靈動的小眼,好似在裏面看到了一絲鄙夷。

門被推開,一身着青衫模樣秀美的女子靠在門欄上,雙手交叉,手裏還握着一本書:“宴淮陽,誰讓你動我家啾啾了。”

那只最開始動手的烏鴉撲騰到那青衣女子身上,腦袋委屈地蹭了蹭,輕輕叫了幾聲。

明顯能看得出來,是在同女子撒嬌。

宴雲何幹脆散掉發冠,沒好氣地說:“起得什麽破名字,還叫啾啾。叫得那麽難聽,怎麽不叫嘎嘎?”

女子眯起眼:“你想死嗎?”

“不巧,剛死過一回。”宴雲何散漫聳肩,胳膊上的血漬暴露在女子眼中。

女子輕哼一聲:“活該。”說罷轉身進去,将大開的門口留給他們。

陳青磨磨蹭蹭上前:“這又是哪來的悍娘子,該不會又是大人你的舊愛吧。”

“你在說什麽呢!”宴雲何滿臉驚吓道:“我眼光有這麽差嗎?”

陳青撇撇嘴:“新歡眼光也不怎麽樣啊。”

話音剛落,陳青就聽到了自家娘子在呼喚:“青哥,是你嗎!”

陳青一把擠開了宴雲何,往門裏去了。

夫妻二人抱作一團,宴雲何來到青衣女子身旁:“隐娘,可能要麻煩你幫個小忙了。”

隐娘翻了個白眼:“你的事什麽時候簡單過,說吧,又要我去做什麽?”

宴雲何從袖裏拿出個錢袋,沉甸甸地放到隐娘手中:“我什麽時候讓你白忙過。”

隐娘掂了掂手裏的重量,又拉開一條縫隙,看到裏面金光閃閃,立刻換了個表情。

她笑容滿面,近乎殷情地迎着宴雲何進屋:“大人進去坐,要喝什麽茶水,隐娘去給你倒?”

不遠處陳青拍了拍張蓉的背,悉心交代對方好好在這養胎。

張蓉淚眼婆娑道:“我就不能跟着你們一起去京城嗎?”

陳青心痛道:“我何嘗不想帶你一起,但大人和我有事要忙……”

張蓉一抹眼淚,變得潑辣起來:“你就是嫌我累贅是不是!”

為了家庭和諧,陳青犧牲了宴雲何,他義正詞嚴道:“哪裏是我嫌你,分明是大人非要分開我們夫妻倆。”

說完還小小聲補充了一句:“他自己沒了娘子,還不許我有。”

隐娘腳步一頓,有些詫異地望着宴雲何:“你娶妻了?”

宴雲何面無表情道:“他腦子不好,不用聽他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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