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隐娘哦了一聲,又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麽還不成家。”

宴雲何聽着隐娘那好比家中長輩,老氣橫秋的語氣,一時有些無言,又見她手裏拿着書,他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竟然看書?”

說罷伸手要奪隐娘手裏的書籍,卻見她動作極大地舉了起來,霎那間書籍翻開,那不是書,那是一張張的銀票,也不知道使得什麽法子固定住的。

宴雲何驚呆了,雖然他一直都知道隐娘嗜錢如命,但沒想過有這麽誇張。

隐娘也有些尴尬,把書往懷裏塞了塞:“算命的說我今年缺金。”

宴雲何:“……是這個金嗎?”

“你不懂,書中自有黃金屋。”隐娘反駁道。

宴雲何已經不想說,書中自有黃金屋不是這麽用的,隐娘的所作所為要是讓京城那些書呆子看見,怕是要氣得指着她鼻子大罵。

兩人進了屋,只見裏間立了一整面的藥櫥,還像模像樣地擺了張櫃子,上面放了個稱藥的秤。

隐娘随手抽出一個藥櫃,從裏面拿出一個布條:“跟你一起來的虞欽怕是要回京了。”

宴雲何挑眉:“你是怎麽知道的?”

隐娘揚了揚手裏的布條:“今早京城傳來的消息,吳王進京了。”

“吳王這個時候回來做什麽?”宴雲何剛說完,立刻就反應過來,他和隐娘對視一眼:“祭天大典。”

隐娘點了點頭:“京城馬上就要魚龍混雜,他身為指揮使怎麽可能還在雲洲久留。”

距離祭天大典還有十日,扣除從雲洲到京城所需時日,确實時間緊急。

隐娘奇怪道:“而且我不明白,區區一幫流寇怎麽就能招來你們兩尊大神,這種時候,你們不應該忙更重要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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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雲何頭發一麻,他猛地看向了隐娘。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心頭,他好像能猜到,那些火藥又可能會用在哪裏了。

成景帝是個優秀的帝王,對危機也有着極其敏銳的感知。

為何會執着于趙祥,又為何會令他前來剿匪,真的是因為那些明面上的理由嗎,還是他早已從種種蛛絲馬跡中,看出了這看似平靜的京城底下,所藏的波濤暗湧。

宴雲何立即道:“我書信一封,你趕緊讓你的鳥送到京城,必須立即呈給陛下。”

隐娘忽地臉頰一紅,扭捏起來:“啊……會不會不太好。”

宴雲何抽了抽嘴角:“你每年都企圖送陛下一只老鴉,也沒覺得哪裏不好啊。”

隐娘跺跺腳:“那可是我精心培養出來最聰明伶俐的啾啾了,難道不比禦馬監送給他的那些傻鳥好嗎?!”

“禦馬監的百鳥房什麽沒有,怎麽就比不上你這烏漆麻黑的老鴉了?”宴雲何好笑道:“而且哪個姑娘家送人是送烏鴉的。”

隐娘嘆了口氣:“我要是不送陛下一點東西,他都要忘了被流放在外的我了。”

“當初就不應該被陛下美色所惑,傻乎乎地進了皇城司,別的同僚都在京城,憑什麽我就在這鳥不拉屎的雲洲?”隐娘邊說邊搖頭。

宴雲何心有同感:“的确,美色誤人。”

隐娘瞅了他一眼:“看來陳青嘴裏的娘子,是真有其人啊。”

宴雲何都不知道今日是第幾次轉移話題:“剛才啄我的那只很是聰明,就讓它送信吧。”

雲洲離京城那麽遠,那只烏鴉必定狠狠累上一番。

等宴雲何寫好信出來,就看見烏鴉已經被隐娘打理得烏黑铮亮,脖子上還打了個小黃巾,以作裝飾。

“拆了。”宴雲何捏着信,有些頭疼道。

隐娘緩緩地解開了那個香帕,宴雲何又說:“腳上綁的五顏六色那些也拆了。”

好不容易理清那些亂七八糟的,宴雲何看着隐娘把信筒綁在了鳥足上,放了出去,這才道:“我得立刻回京,要你做的事情也寫好放在桌上了。”

隐娘意興闌珊地應了聲,宴雲何忍不住一掌拍上她的背,好叫她清醒一些:“陛下也是你能惦記的?!”

隐娘被他一掌抽得差點摔到:“宴淮陽你是不是想打架!你管我惦記誰!再說了,怎麽就不能惦記了,當初我可是有機會入宮的,是我拒絕了陛下好嗎!”

宴雲何輕嗤道:“是拒絕了進後宮當探子吧!”

隐娘肅着一張小臉:“畢竟我也是有尊嚴的,怎麽忍得住看得見吃不着,陛下太過分了。”

宴雲何都聽不下去了,過分的到底是誰。

不過隐娘确實比他更有資格癡心妄想,她好歹也是陛下的心腹,就算想進宮也是分分鐘的事,而他呢,剛被癡心妄想的對象從山上推下來……

“虞欽應該沒那麽快回京城,我得先他一步。”宴雲何說。

隐娘擡手招來又一只烏鴉,跟摸寵物一樣盤它腦袋:“人家已經出發了。”

宴雲何錯愕地看着她:“什麽?!”

隐娘從烏鴉的腳踝上取下黑色的竹筒:“就在剛剛,他在驿站裏換了馬,想來現在已經出了城。”

宴雲何臉都青了:“我早上起碼傷了他五劍,又中了八成功力的一掌,就是鐵打的身體,他現在也應該卧床歇息。”

隐娘哇了聲:“你這麽狠嗎?”

宴雲何:“他比我更狠。”

隐娘上下掃視着宴雲何:“我看你就胳膊上受了點傷,少嬌氣了。”

宴雲何有心想反駁,結果半天說不出話來。一時間竟被隐娘的詭辯給弄得有幾分心虛,難道真是他下手太狠?

從隐娘那處離開,陳青還依依不舍,跟張蓉抱頭痛哭了一陣,主要是陳青哭,張蓉已經面露不耐。

宴雲何帶着陳青上馬後,一路疾馳,他得盡快回京城,雖然懷疑祭奠大典可能有埋伏,但還要帶着陳青盡快抓出幕後之人。

不然即便防過了這一次,也可能會有下一次。

宴雲何為了遮掩色澤過淺的雙瞳,所戴面具為西域人的樣貌,祭天大典往往是京城最熱鬧的時候,西域的人來京城見識繁華京都也是常有的事。

陳青裝成他的随從,兩人在兩日後抵達京城不遠的小鎮,時間很晚,城門已關,便不再趕路,于小鎮的客棧休息。

一路奔波勞碌,宴雲何剛進客棧,便坐在大堂要了飯菜,同陳青埋頭苦吃。

吃到一半,陳青的筷子突然掉在了地上,宴雲何撩起眼皮一瞧,看見了令陳青失态的源頭。

真是冤家路窄,大路這麽寬,虞欽怎麽就不能同他各走一邊?

分明是前後腳出發,竟同時抵達這個小鎮,還非要湊在同一間客棧。

宴雲何換了雙新筷子遞給陳青,陳青望了望宴雲何,頓時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慚愧。

只因宴雲何太平靜了,平靜的仿佛進來的不是虞欽,而是別的什麽路人。

虞欽同掌櫃要了間房,緩慢地朝這邊走來,他步伐帶着一種孱弱感,陳青一眼望去,只覺得虞欽比前段時間還要白,是那種病态的蒼白,近乎透明。

一邊走一邊悶聲咳嗽,手邊還拿着方帕子,瞧着簡直病入膏肓。

陳青故作無事地吃面,心裏祈禱着對方不要看過來。

怕什麽來什麽,虞欽停在了兩人的桌邊,帕子從唇邊移開:“胡人?”

陳青差點被嘴裏的面噎到,就見坐在他對面的宴雲何用一口生硬的腔調道:“什麽事?”

陳青目瞪口呆,只因宴雲何将一個不善漢話的西域人演得惟妙惟肖。

虞欽将帕子塞回袖中:“這種時候來京都做什麽?”

宴雲何抓了把胡子,豪邁道:“來這吃肉喝酒看女人!”

“哦,”虞欽尾音輕微上揚:“可有路引。”

宴雲何用抓過肉的手随意地往襟上一抹,掏出皺巴巴的路引,遞給虞欽。

虞欽伸手接過時,手被對方不輕不重地摸了一下。

面前的胡人哈哈大笑,用胡語說了一句話。

陳青聽不懂,他以為宴雲何是在亂說,哪想到面前的錦衣衛大人輕輕笑了一下:“是嗎?我的手比女人好摸?”

宴雲何的笑聲僵住了,陳青也僵住了。

“剛才漢話不是說得挺好的?”唯獨虞欽仍然笑吟吟地望着宴雲何:“現在怎麽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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