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楊業直到那時才明白,為什麽書院裏的人都叫宴雲何混世魔王了,這個人雖然笑着說話,但眼神是認真的。

他真的會割了自己的舌頭,楊業痛得要命,轉頭向同行的學子們求助。

那些人都害怕地往後退,對他的求助視而不見。

楊業恨得咬牙,他忍着喉頭的血腥味:“宴雲何,別以為你有個當侯爺的爹,你就能為所欲為!”

宴雲何臉上的笑容斂去,那一刻他的神情,跟虞欽是那麽的相像。

楊業恨虞欽,不僅僅是因為父親跟虞長恩有舊怨。

而是虞欽就是這麽看他的,好似他是蝼蟻,不……虞欽甚至從未正眼看過他。

同在率性堂,虞欽永遠都是魁首,楊業在其光芒下,再難出頭。

他根本不知道東林有楊業這個人,只是楊業自顧自地恨着他,像個洋相百出的小醜。

那時虞欽初入東林書院,人人都在談論這個新生,楊業的朋友也非要去正義堂瞧一瞧。

還是新生的虞欽坐在臨窗的位置,竹制的窗欄像個畫框,虞欽身處其中就成了景。

楊業雖然因為家中之事對虞欽抱有偏見,卻依然在見到虞欽的第一面,同其他人一樣成了呆子。

後來虞欽和宴雲何的恩怨,楊業一直都有關注。

那些勳貴子弟都以宴雲何為首,不止因為宴雲何背後的權勢,還因為他足夠會玩,為人仗義,容貌出衆。

得知宴雲何和虞欽不合,兩人是對頭之時,楊業很難說清心裏的激動。

在書院裏,他從來不敢真的對虞欽做些什麽,但宴雲何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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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射課那日,楊業沒有騎馬,坐在距離虞欽書桌的不遠處,親眼看着宴雲何将箭射向虞欽,随即縱馬而來,身負長弓,烏發飛揚,何等的肆意。

宴雲何将桃花抛到虞欽懷裏時,楊業清晰地看見虞欽錯愕的神情。

有什麽變了,自那天開始。

那個目中無人的虞欽,終于有了看進眼裏的人。

而那個人……

楊業抓着踏在他胸前好似巨石的腳,目光猩紅地注視着宴雲何:“你不但毆打同窗,偷逃出書院,來萬花樓押妓,一樁樁一件件,我都會告知周院長。”

宴雲何歪了歪腦袋,仿佛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難道你不是嗎?”

他轉頭看向房間裏的其他人,個個對上他視線的人,都緊張地轉過頭去:“這個房間的所有人,不都是同犯?”

楊業牙都要咬碎了,宴雲何重新彎下腰:“你知道嗎,就算我真把你舌頭割了,我也不會有任何事,可你就不一樣了。”

說罷宴雲何一把抽出藏在靴裏的刀,刀身折射着屋裏的燈光,倒映入楊業的眼,他目眦欲裂。

宴雲何轉着手裏的小刀,冰冷的刃一下又一下地滑過楊業的臉,仿佛随時便要捅進他的嘴裏,攪爛他的舌頭。

楊業再也受不住,因為他知道宴雲何說的是真的,楊家早已失勢,就算宴雲何不碰他的舌頭,只需要用這把刀在他臉上劃一下,他也前途盡毀。

大晉官場有不成文的規矩,破相者不用,免污聖人眼,雖這規矩對武将并不适用,但楊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走武官的路子!

他憤怒至極,幾乎沖昏了頭腦:“宴雲何,你是不是瘋了?!我只是在說虞欽,又不是在說你!他需要你出頭嗎?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宴雲何雙眸一冷,這時背後伸來一雙胳膊,是游良:“淮陽你別沖動,為這樣的人不值當。”

游良哪裏會不知道宴雲何那些話不過是虛張聲勢,永安侯嫉惡如仇,要是宴雲何今晚真在萬花樓惹了事,永安侯只會親自把人押入大理寺。

宴雲何卻将手揚起,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把刀重重刺下。

楊業驚恐至極地閉上眼,渾身瑟瑟發抖。

游良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在看清刀落下的位置後,總算松了口氣。

宴雲何将那把刀深深紮入了楊業的臉側,距離極近,木屑都濺到了楊業臉上。

他緩慢起身,順勢拔出刀:“算了,懶得弄髒我的刀。”

說罷,宴雲何面帶戾氣地掃向一旁的所有人:“今夜之事若有傳出……”

那些人立刻猛搖頭,表明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去。

宴雲何這才樓着游良的肩膀,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回去吧。”

游良被宴雲何吓得早已沒了看姑娘的心思:“走走走,你下次能不能別沖動!”

待他們走後,終于有人扶起地上的楊業,卻被楊業狠狠搡開。

楊業面色陰沉地看着宴雲何離開的方向,無視掉房中的其他人,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宴雲何跟游良回到書院時,已是亥時。

游良出門時有多興高采烈,此刻就有多虛脫,被宴雲何給吓的。

“我說你下次要發瘋,能不能提前招呼一聲,要是你真被院長逐出去了,我豈不是成了罪魁禍首?”游良心有戚戚然道。

宴雲何拍了拍游良:“放心,我心裏有數,不會真的下狠手的。”

“什麽狠手?”一旁傳來道幽幽的聲音,把游良吓得猛地抱住宴雲何,驚恐地望向聲音的來源。

他們走的是小路,不然身上沒穿學士服,一眼就能發現偷跑出去了。

看清那人是誰後,游良翻了個白眼:“方知州,你躲在那裏不聲不響地做什麽!”

方知州手裏拿着個扇子慢悠悠地搖着:“首先我沒有躲,其次,我站在這裏很久了,是你們鬼鬼祟祟,做賊心虛。”

游良還要再說,方知州便轉頭對宴雲何說:“你們今晚去哪了。”

方知州和游良不同,游良是個直腸子,方知州頗有城府,雖然宴雲何跟他也是好友,但宴雲何是絕對不想跟此人作對的。

他立刻舉起雙手投降:“游良非要去看萬花樓的娘子,不關我事,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說完宴雲何腳下抹油地跑了,丢下了戰友游良。

回寝路上,他看到虞欽的身影越過長廊,往後院的方向走。

很奇怪,在那麽多人之中,宴雲何總是能一眼認出虞欽,哪怕只是個背影。

宴雲何立刻跟了上去,他很好奇,已經到休息時間,虞欽深夜出來做什麽?

直到跟人到了膳食館,宴雲何才茫然地望着膳食館的招牌:“這是半夜餓了?”

他等在外面,不多時虞欽便提着一個食盒走了出來。

雖然膳食館從不給學子們開小竈,但如果你打點得當,花些銀子,還是能在不合規的時間裏,吃到想吃的東西。

不過像虞欽這樣的,看起來一窮二白,哪來的錢打點?

虞欽剛走下樓梯,看到候在那處的宴雲何,下意識皺了皺眉。

宴雲何莫名就覺得有股邪火燒了起來,雖然他知道,虞欽如今對他的态度,大半都是他自己作的孽。

虞欽警惕地看着宴雲何,目光落在他那明顯外出過的紅袍上,立刻露出了了然神色:“讓開。”

宴雲何不但不讓,還逼了上去:“是什麽好吃的,分我一點呗?”

說罷他還随意地往兜裏摸了摸:“我拿這個跟你換。”

他記得他懷裏放了個玉佩,成色不錯。

本來想與虞欽緩和一下關系,省得下次為其出頭,還要被人質疑。

虞欽看着宴雲何手裏的東西,緩緩望向宴雲何。

宴雲何只覺得面皮一緊,感覺對方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可怕。

他望着自己的手心,瓷白的罐子,是昭華閣的胭脂。

胭紅暈在瓷罐上,同樣弄紅了宴雲何的掌心。

“先是桃花。”虞欽輕聲道:“後是胭脂。”

“宴雲何,捉弄我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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