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周陵宣和常姝一行人來到了圍場。如今行宮中的這些人,除了陳昭若和柳懷遠外,都來了。

天氣還不算太冷,葉子還沒有全部墜入泥土。周陵宣騎在馬上對衆人笑道:“如今初冬,正是狩獵的好時候,這骊山的圍場比不得上林苑,但也夠咱們打發了。”說着,周陵宣拿起鞭子指向遠方,道:“這圍場中有鹿群。每人拿十支箭,誰先獵來一頭大鹿,誰便贏了。”

寧王周陵言笑道:“陛下,今日狩獵可有獎賞?”

“自然有了,你說,你想要什麽?”周陵宣問。

“拔得頭籌者賞美人二名,如何?”周陵言笑道。

“你還真是本性難移,”周陵宣伸出兩個手指頭笑着指了指周陵言,“聽你的。”

“那若是陛下贏了呢?”于仲開口問。

周陵宣擺了擺手,自嘲道:“寡人還真不是那塊料。”

“若是陛下贏了,我們每人給陛下進獻兩名美人,不就好了?”周陵言打趣道。

周陵宣搖了搖頭,微笑道:“這成什麽樣子?莫要說笑了。”

“陛下,”常輝突然開口,笑問道,“若是皇後拔得頭籌了呢?”

周陵宣看了一眼常姝,不由得皺了皺眉: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常姝垂了眼,道:“陛下不必在意這些,如今英才彙集,妾身怎麽可能拔得頭籌呢?”

“莫要謙虛了,”周陵宣清了清嗓子,“若你拔得頭籌,寡人賞你……”

可他說着,實在不知該賞些什麽。

“那妾身就鬥膽提一個,若妾身僥幸拔得頭籌,還請陛下準妾身時常回家省親。”常姝忙道。

周陵宣看了眼常輝和常媛,猶豫了一下,道:“也好,依你。”

常媛十分緊張地騎在馬上,聽着眼前這群人商讨獎賞。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群人都是話裏有話,真假難辨。

“阿媛,”常姝騎着馬走了來,低聲問道,“可還騎得慣?”

常媛忙道:“還好,這馬很溫順。”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我還是有些怕。”

常姝看了看那馬,又看了看前面那群男人們,嘆了口氣,自嘲笑道:“我如今也是滿腦子的獎賞,只怕一時顧不上你。你就讓馬倌牽着你在這圍場裏逛逛吧,正好學學騎馬。若是累了,便自己回來就是,不要勉強。”

常媛乖巧地點了點頭。

常姝又對那馬倌吩咐道:“好生照看二小姐。”

馬倌低頭恭恭敬敬地應了個“是”。

“殿下,快過來領箭吧,”常輝喊道,“阿媛,照顧好自己。”

常姝微笑着看了常媛一眼,便騎着馬去拿箭了。

各人都取了不同的箭,各取十支。周陵宣掃視一圈,确認無誤後,一聲令下,便同衆人帶着侍衛騎着馬朝着圍場深處飛奔了去。

一時間,塵土飛揚。

常媛看着這些人的背影,心中滿是豔羨。在場這些人,無一個不是天之驕子,相比之下,她便自慚形穢了。

“二小姐。”于仲叫着,騎着馬從樹林深處折了回來。

“于公子,”常媛低了頭,溫柔地喚了一聲,問,“公子怎麽又回來了?”

于仲輕輕一笑,看起來溫暖極了:“擔心姑娘無趣,便折回來陪姑娘。”

常媛有些驚異:“公子不想要獎賞嗎?”

于仲溫柔地笑了:“美人嗎?眼前不就有一個?”

常媛低了頭,臉不自覺地紅了:“公子孟浪了。”

經她這一說,于仲也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是有些情難自禁了,忙清了清嗓子,做出正經的模樣,道:“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

常媛聽了,低着頭輕輕笑了:“妾身怎麽敢?”

兩人說着,便一起騎着馬,慢慢向密林深處行去。

于仲先開口問道:“姑娘昨夜為什麽獨自一人對月流淚?”

常媛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公子看見了?”其實昨夜裏,常媛也看見了于仲。

于仲一邊看着前方,一邊道:“昨夜喝多了酒,閑逛醒神,無意間撞見的。怕驚擾了姑娘,便沒有向姑娘問好。”說着,他轉頭看向常媛。

常媛本是專注地看着于仲的,卻不想于仲忽然回頭,她忙低了頭,答道:“沒什麽,只是思念母親,一時難忍,便獨自出門散心了。”

“原來如此。聽說姑娘的生母近日卧病在床?”于仲問。

常媛輕輕點了點頭,心中的苦澀越發難忍,聲音也有些沙啞了,道:“大夫說,我娘這次,可能治不好了,現在的她,就是數着指頭過日子。”

于仲一愣,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常媛嘆了口氣,道:“我娘這輩子都沒過上好日子。她年輕時,賣唱為生,被人羞辱,幸而遇上了我父親,可我父親常年出征在外,一年相見的日子寥寥可數。家中下人又瞧不上我娘,便趁着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欺辱我娘,長姐恩威并施都沒辦法禁絕。我那時又不懂事,聽見那些閑言碎語便只知對着我娘發脾氣……唉,如今想想,真是後悔不已。”

于仲聽了,也是倍感心酸,開口道:“其實,在下的境遇和姑娘有些相似。”

“為何?”常媛有些驚異,“聽說丞相大人待公子很好。”

于仲點了點頭,苦笑道:“是很好,不過是這幾年的事了。姑娘,我也是庶出。我父親姬妾很多,我娘是最不起眼的那個,自然也倍受欺淩。我從小便不得父親寵愛,還會受到府中人白眼。我那時便暗自立誓,我日後一定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讓那些曾經看不起我的人都側目相看。為此我努力讀書,終于引起了父親的重視,這才有今天的我。”說着,于仲對着常媛微微一笑。

常媛看着于仲,心中忽然一動,又低下頭去。

于仲轉頭看向前方,對常媛道:“前面風景很好,我們一同去看看吧。”

“好。”

常姝這邊,衆人已到了鹿群跟前,鹿群聽見聲響,便也飛奔起來。

周陵宣當即彎弓搭箭,一箭出去,卻并未射中。

常輝道:“我們動靜太大,還未到跟前便驚動了鹿群,不如分頭行動。”說着,常輝悄悄給常姝使了個眼色。常姝知道,常輝是要和她單獨在一起,便點了點頭。

周陵宣“嗯”了一聲,道:“也好。”

周陵言卻開口問道:“丞相府的二公子呢?怎麽這一會功夫就不見了?”

常輝笑道:“許是自己去埋伏去了。”

周陵言微笑道:“也是。這丞相府的二公子,同丞相一樣,心中自有丘壑,不用咱們說,便有了好主意了。”又對周陵宣道:“陛下,這是可造之材啊!”

周陵宣點了點頭,又道:“那咱們就各自散去吧。無論打沒打到,午時之前都回去會和。”

“是。”衆人齊聲道。說罷,便各自散去了。

常姝跟着常輝,一邊行着,一邊問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

常輝一邊騎着馬,東看西看的,一邊問道:“周陵宣最近對你如何?”

常姝聽了,強笑道:“我們很好。”

“當真?”

“當真。”

常輝回頭看了看常姝的眼睛,嘆了口氣,道:“你還是不會說謊。我是你大哥,你有什麽不能對我說的呢?如今父親又不在,你不必忌諱那麽多,有我呢。”

常姝一下子就繃不住了,低下頭去,聲音裏盡是委屈:“大哥,我這些日子常常在想,我或許就不是做皇後的料。”

“不許這麽說,你生來便注定是皇後。”常輝道。

“那是看相的看錯了!”常姝說,“我一點都不适合做皇後。”

常輝正在看周圍地形,聽了這話嘆了口氣,下了馬到了常姝跟前,伸出手扶着常姝下了馬,安慰她道:“沒有人比你更适合做皇後的了。”

“自我入宮之後,陵宣便再沒有像從前一般對我了。他依然會安慰我,會囑咐我加衣,只是卻再沒有從前一般親密了,”常姝說着,神情頗為落寞,“他在有意疏遠我,自從我入宮以後,他便一直有意疏遠我。”

常輝剛要開口安慰,卻聽常姝接着道:“我本以為,他是太累了,再加上後宮妃嫔衆多,他一時顧不過來,也是情有可原。可這種感覺真的越來越強烈,他就是在故意冷落我、疏遠我……從前那些,只是我給他找的借口,只是我在自欺欺人。”

常輝聽着,臉色也不好了,他坐了下來,看着下方,道:“若是放在從前,他這麽待你,我必然好好打他一頓。”

“可他如今是天子,他很早就是天子了。”

“唉,我們都變了。”常輝感慨道。

一時沉默。

常輝清了清嗓子,又問:“陳婕妤在宮中可還好?”

“她很好,陵宣對她很上心。”常姝說着,又忍不住地想起了陳昭若的面容。

“她有沒有做過害人的事?”常輝看着常姝,問。

常姝一愣:“沒有。為什麽這麽問?”

常輝咬了咬牙,答道:“沒什麽,随口一問。”又補了一句:“你最好還是防着她,這姑娘,不簡單。”

常姝看着常輝的表情,心中登時起了疑心,拉過常輝的胳膊,問:“大哥,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我能有什麽事?”常輝笑着掩飾,“我看到了她身邊的宮女,是從前陳國的宮人吧?”

常姝點了點頭,明白了常輝的意思,微笑道:“原來你是說青蘿啊。你放心,青蘿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幼時和陳婕妤認識的,不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的。”

“話雖如此,你還是要提防着,防人之心不可無,”常輝苦口婆心,“不僅是你,也要讓周陵宣提防着。”

“這又是為何?”常姝頗感驚異,竟然笑了。

“你想啊,那青蘿歷經亡國之恨,難免不對周陵宣有怨言,萬一哪日她做出了不好的事,那怎麽辦?”常輝說着,看向常姝。

常姝聽了心中一緊,陷入沉思,道:“如此說來,是該提防着,從前是我大意了。我改日尋個借口,打發她出宮嫁人吧。”

常輝點了點頭:“這樣最好。”

又沉默了一會,常輝開口道:“對了,那個柳侯,你也要防着。”

“這又是為何?”常姝更加疑惑了。

“其實倒不是防他,”常輝道,“只是那青蘿是從前長清公主的侍女,長清公主又同柳侯有過婚約。我是擔心柳侯依舊有私心,萬一和青蘿宮內宮外串通起來,必成大禍。昨日席間柳侯失态到那般地步,你也是看到了的。”

常輝說這段話的時候極力忍着,把“陳昭若”替換成了“青蘿”。他現在真的後悔極了,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任由父親救下陳昭若,不然何至于今天這般提心吊膽?他本可以阻攔父親的!

這事若是敗露出去,莫說陳昭若,常家肯定是難逃一劫!當初他看陳昭若萬念俱灰一心尋死,只當自己救了個廢物,可沒想到如今的陳昭若是如此的野心勃勃!若是陳昭若危害到了江山社稷,那豈不是他常輝之過!

“大哥,今日怎麽忽然想起說這些了?”常姝問。

常輝嘆了口氣,道:“家中事情越來越多,我怕你太擔心家裏,卻忘了防備身邊,特此提醒。”

常姝聽了,不由得一笑:“大哥,你多慮了。我可是常家的女兒,誰有那個膽子算計到我頭上?”

“那樣便最好不過了。”常輝一笑。

“哥,鹿群來了!”常姝突然指向常輝身後,小聲提醒。

常輝回頭向下看去,不由得一笑,對着常姝道:“等着哥哥給你送份大禮吧!”說罷,常輝抽出了常姝的箭,彎弓搭箭,拉了滿弓,手指一松,那箭矢便飛了出去。

常姝看着那箭直直向下飛去,正中鹿脖。那頭鹿登時到底,脖子上的血汩汩地往外冒。群鹿剛剛安定下來,又被這箭吓到,再次狂奔起來。沒一會,地上便只剩了那頭鹿。

常輝放下了弓,滿意地笑了:“上過戰場之後,這些圍場裏的小打小鬧,還真是輕松不少。”又道:“阿姝,下去拿你的獵物去吧。”

常姝也笑了:“幫我作弊可還行?我又不是獵不到。”

“你就別矜持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從前你被罰抄書,不我也沒少幫你抄?就當我送你的,你在宮中我幫不上什麽忙,給你打頭鹿總可以吧。”常輝笑着點了下常姝的鼻子。

“你怎麽知道鹿群會往這裏來?”

“看糞便,很顯然,這裏是它們常來的地方。我不過是找了個容易觀察的地形、方便射箭的高處罷了。”常輝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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