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用完膳,兩人出發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馬車裏,蕭晟昀坐在靠裏的位置上閉目養神,江苓掀開車簾,好奇打量外面的世界。

街上很熱鬧,叫賣聲不絕入耳,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江苓的目光被各色各樣的人或物吸引,第一次離開皇宮的他,對什麽都感到新奇。

如果不是要去江家看熱鬧,他現在就很想下馬車到處逛逛。

少年臉上的好奇與向往不作掩飾,蕭晟昀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淡聲道:“你要是喜歡,等去完江家可以在外面玩一會。”

“真的嗎?”江苓欣喜轉回頭,“你真是個大好人。”

蕭晟昀嘴角扯了扯,只是允他在宮外玩一會罷了,就成大好人了?

男人重新阖上眼,江苓沒有打擾他,繼續看外面。

江府衆人一大早就等在門口,日頭漸高,始終不見有人來,幾人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些不痛快。

“才嫁過去幾天,就開始拿喬了?”江夫人之子江耀華語含不滿。

“你少說兩句。”江夫人瞥他一眼,不知為何,她今日心頭總萦繞着一股不安。

江耀華忿忿閉上嘴,眼中越發不甘,以前在江府,江苓是任他拿捏的小可憐,不過是運氣好選中給太子沖喜,一朝飛上雲端,他反而要向他行禮了。

等的實在有些久了,初春的陽光雖不猛烈,一直曬還是讓這些養尊處優的人身體有些受不了。

江夫人緩步走到江致遠身邊,低聲問:“都快午時了,太子和太子妃還會過來嗎?”

想到自己做的事,江夫人暗暗希望太子不會陪江苓一起回門,送江苓去沖喜的時候,她哪會想到,沖喜真的有用,才一天時間,昏迷了十幾天的太子就醒了過來,除了暫時不良于行外,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轉。

如果早知道,她當初也不敢在那人的慫恿下大着膽子對江苓的嫁妝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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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醒來,江府得了不少賞賜,江夫人也得到不少世家夫人的豔羨,被人恭賀的時候,她心裏的後怕始終無法揮散。

外界都傳,太子和皇後都很滿意江苓這個太子妃,雖說太子越看重江苓這個太子妃,對江家越有利,但想到自己做的事,江夫人更希望太子對江苓這個太子妃沒那麽看重。

心裏千回百轉,面上卻沒有絲毫表露,江夫人看了眼天色:“老爺,那邊是傳消息說太子會陪太子妃一道回門嗎?”

“東宮确實傳了消息,說太子殿下會一起過來,遲遲未到,想必是被什麽事耽誤了,再等等。”雖不滿空等太久,江致遠更不想得罪醒來的太子。

終于,屬于太子的儀仗姍姍來遲。

馬車緩緩停下,江致遠忙帶着江家人迎上去:“臣參見太子,太子妃。”

其他江家人跟着行禮。

“免禮,孤與太子妃有事耽誤了,望江尚書不會怪罪。”

“殿下說的哪裏話,您能來,已經是江家莫大的榮幸了。”江致遠擦擦額頭的汗,将人迎進江府。

太子親自帶太子妃回門,江致遠心頭的大石終于放下,太子平日的作風他早有領教,這位太子極其厭惡被人左右,江家不聲不響送人去沖喜很明顯犯了太子的忌諱。

第一時間得知太子醒來的消息時,心頭湧上狂喜的同時,江致遠還生出了濃濃的後怕,他不知道太子對江苓的态度,更不知道太子會怎麽看待江家,好在東宮那邊一直沒傳出什麽不好的消息,江苓更是得了皇後的喜愛,好東西一箱一箱往東宮送,今日太子能親自陪同江苓回府,江致遠才算徹底放下一顆心。

看來太子對江苓這位太子妃還是很滿意的。

接下來兩人的相處更是驗證了江致遠心中的想法,太子對江苓的态度明顯與對其他人不同。

一行人落座,江苓是男子,不用避諱,太子坐在主位,江苓坐在他身邊,一眼便能看到江家各人的表情。

江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江家人,江致遠是個看着很儒雅的中年人,江夫人穿着華貴,眉眼間卻有種揮之不去的刻薄感,江耀華作為江致遠唯一的嫡子,打扮得人模狗樣,只是眼底青黑,一看就是縱欲過度。

這三人,尤其是江耀華,給原主留下的陰影太大,江苓看到他的第一眼,身體還是會下意識緊繃。

他看江耀華的時間久了點,蕭晟昀注意到,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苓兒和江三公子關系很好?”

男人的目光沁着涼意,輕飄飄落在身上,當即讓江耀華打了一個寒顫。

江耀華也就平日裏在一些家世不如自己的人面前作威作福,哪受得住太子這般真正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氣勢,縮着脖子腦裏一片空白。

“耀華平時喜歡找小苓玩,兩人關系很好。”看不下去兒子的丢臉樣,江致遠出聲打圓場。

“确實喜歡找我‘玩’,”江苓眨了眨眼,“尤其喜歡把一些小蛇啊,奇奇怪怪的蟲子啊,放到我桌上、床上。”

想到原主記憶裏出現過的蟲子,小蛇,江苓臉色有些發白,作為一株植物,他天生就怕這些。

“這……”沒想到江苓會當衆挑明這些事,江致遠臉色變了變,“當時耀華年紀小,不懂事,男孩子小時候總會有些調皮……”

“是啊,耀華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們也說過他了。”一路上太子沒表現出什麽,想來是沒發現她在嫁妝上動了手腳,江夫人松了口氣,給自己兒子找補。

江苓低着頭不再出聲,像是被吓到了。

看着這一幕,蕭晟昀臉色微沉,從嫁妝一事上便能看出,江苓在江家的待遇不如明面上表現出的那麽好,現在看來,江苓在江家的生活遠比他想象中艱難。

主動覆上少年的手,蕭晟昀擡眸:“江尚書,有件事,孤想向江尚書讨教讨教。”

說完,蕭晟昀看了眼在一旁伺候的範德。

接收到示意,範德上前一步:“是這樣的,江大人,奴奉命清點太子妃的嫁妝,發現實物與嫁妝清單上的有些對不上。”

江致遠臉色大變:“不可能!”

他就是再不喜歡江苓這個二弟所出的孩子,也不至于貪一個小輩的嫁妝。

“是不是哪裏弄錯了?”

江夫人在範德說出“嫁妝”兩字的時候,腿一軟,若不是有丫鬟扶着,怕是會直接跌在地上。

江致遠不經意間掃到這一幕,心頭一沉。

太子不會無的放矢,江致遠此刻終于明白,太子親自帶江苓回江府,不是為了表達對江府的親近之意,而是來給江苓讨公道的。

嫁妝一事可大可小,端的是看他給出的誠意夠不夠大,能不能讓這位太子滿意。

“南院的花開了,耀華,帶你弟弟去看看。”想通這點,江致遠打算先支開兩個小輩。

江苓沒想到,被動了東西的不是太子,而是自己,他擡頭看向男人,男人薄唇緊抿,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江苓能感覺到,他在生氣。

是在為自己生氣嗎?

覺察到江苓的目光,蕭晟昀垂眸,松開他的手,撫了撫他額前的發絲:“去玩吧。”

目送江苓離開,蕭晟昀瞥了眼江致遠:“江大人可要解釋?”

“臣……”江致遠撲通跪下,“臣不知道此事,請殿下明察。”

“哦?”

“請殿下給臣一點時間,臣一定會給殿下和太子妃一個交代!”江致遠重重磕了一個頭。

蕭晟昀靠在椅背上,居高臨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目光落在江夫人身上:“江夫人可有話要說?”

江夫人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她知道,太子敢直接問出來,必定是掌握了證據,她做的事,對方很有可能全知道了,想到太子平日裏的手段,冷汗浸濕了她的後背。

“臣婦……”在太子如有實質的目光下,江夫人腦子一片空白,“臣婦知罪,是臣婦財迷心竅……”

這個時候,她還知道不能把江致遠牽扯進來,認完罪,重重磕了幾個響頭:“此事全是臣婦一人所為,與老爺無關,臣婦……”

“你這毒婦!”聽到江夫人的話,江致遠只覺得眼前一黑,恨不得用眼神把這個拖後腿的淩遲了,“是臣失察,讓賤內做出這種事……”

蕭晟昀擺擺手:“孤不想聽廢話,孤今日來,只是希望你們牢記一點,江苓是孤的人,不該起的心思別起,明白嗎?”

江致遠握了握拳頭,俯首叩下:“臣,明白。”

江苓跟着江耀華去了南院。

江府占地面積很大,南院種了一大片花,五顏六色的花争相開放,顯得春意融融。

江耀華被太子吓住了,還沒回過神來,江苓和他本就沒什麽話可說,一個人在花叢中走走停停。

他沒注意到,一名穿着蒼青色長袍的男人站在拐角處,看了他許久。

沒玩多久,一名宮人過來請江苓回去,江苓跟着他走了。

江苓離開後,拐角處的青年走出來,站在江苓駐足過的地方,俯身摘下一朵嬌嫩的花,放在指間,一點點揉碎。

江耀華看到這一幕,皺眉:“江緒,你又發什麽瘋?”

指尖染上花汁,江緒伸出舌頭,逐一舔去:“你不覺得,現在的江苓,很有意思麽?”

“阿嚏——”江苓揉了揉鼻尖,感到一陣寒意,他戳了戳正在閉目養神的男人的手臂。

蕭晟昀緩緩睜開眼:“怎麽?”

“原來你來江家是為了給我讨嫁妝啊。”江苓湊過去,小聲道。

溫熱的呼吸灑在頸側,蕭晟昀盡力忽視,語氣平平道:“他們敢吞你的嫁妝,就是不把孤這個太子放在眼裏。”

江苓猝不及防抱住男人:“你真好。”

想到離開江府前江致遠和江夫人難看的臉色,江苓心裏直樂。

柔韌的身軀靠近,嗅着少年獨有的淡香,身體的疲憊仿佛一瞬間變輕了許多。蕭晟昀愣了一下,将人推開。

趁機吸了幾口龍氣,江苓心滿意足松手。

本來說要帶江苓在宮外玩一會,回去的路上,蕭晟昀收到急信,需要立刻去處理。

江苓今天既看到了江家人倒黴,又吸到了龍氣,對不能在外面玩沒多少意見,大度道:“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下回再帶你出來。”

江苓一人回了東宮。

幾日後,江苓從宮人嘴裏聽到江家人的消息,江夫人被奪了管家權,禁足在家。

“聽說,如果不是江夫人娘家施壓,江大人都要直接休妻了。”

“還有江夫人所生的那位江二公子,聽說前兩天在溢香樓和張大人家的獨子打起來了,就為了争溢香樓新推出的那位花魁,鬧得可大了,連京兆府都驚動了。”

“江尚書這回可是丢了大臉,直接動了家法,那位江二公子至今還躺在府裏治傷呢。”

江苓站在花叢後,聽得目瞪口呆,他很肯定,原書裏并沒有這麽一段劇情。

侍候的宮人不知道江苓和江家的關系,怕江苓聽了難過,正要開口,江苓已經轉身,直朝太子書房去了。

這個點,太子一般在書房處理事務。

“公子,江家的事說不定另有隐情,您不必傷心。”宮人追在身後,安慰道。

在江苓提出異議後,東宮伺候的人都會喚他公子,而不是太子妃。

“我不傷心。”江家人倒黴他開心還來不及,怎麽會傷心?

書房離得不遠,江苓到的時候,蕭晟昀正和心腹讨論兵權的事。

“殿下這次打得北莽不敢冒頭,兵權恐怕會被皇上收回去……”

敲門聲響起,心腹住嘴,範德出去看了眼,回來道:“是公子來了。”

“此事容後再議,讓他進來。”

心腹拱拱手,退下。

江苓進來的時候,與之擦肩而過,好奇看了對方一眼。

“公子。”心腹朝江苓行禮。

江苓擺擺手,走到蕭晟昀身邊,略顯期待地問:“江家的事是你做的嗎?”

如果是,他是不是又有借口吸龍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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