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條龍沒有十三年前蘭斯見過的那條大,大概只有十五英尺長,十三英尺高,但是與他記憶裏的龍屍詭異地重疊起來。他後退兩步,但是誰都沒有注意他這個反常的舉動——除了鯊虎,誰都不比誰好。

龍的皮膚大部分都被燒焦了,有些地方深可見骨,但是還是可以看出它的真正死因。它的胸口插着一柄長劍,劍體整個都龍晶化,黑色的晶體按照某種規律覆在劍身上。龍晶是這世上唯一能夠殺死龍的武器。

“一條沒有成年的綠龍。”校長說,他平靜的口氣底下是一顆狂躁的心。

“錯不了。”鯊虎應和,“在三岔河上的戰場出現的。如果沒有它攪局,突然朝伊蘇謝爾的軍隊噴火,皇帝陛下也許不會贏。當時有數千人看到龍的出現,不止這一條,但是現在就只有它了。”鯊虎笑起來,“很多人都想從我手裏買它。”

“誰殺了它?”校長轉過頭來問。

“不知道,大概是一名伊蘇謝爾。”鯊虎聳聳肩,“他們是屠龍者,家族産業。我想這并非浪得虛名。”

校長蹲下,摸了一把龍血,他的手立刻開始冒煙,幾乎是燒了起來,但是等煙霧散盡,他的手依舊整潔光滑。校長的手幾乎跟年輕人一樣,跟他面容的蒼老成反比。他用那雙手拔曱出了龍晶劍。他打了個響指,大廳亮白如晝,黑色的龍晶在強烈的白光中閃閃發亮。他撫摸着龍晶粗糙不規則的表面,“好大一塊。比過去五百年收集到的所有加起來,還要多——我不會虧待你的。”

“過去五百年也沒有龍。”蘭斯插嘴。

校長把眼神定在他臉上:“十三年前‘銀龍之夜’後,各地都有目睹龍出沒的案曱件。你知道銀龍之夜麽?”

蘭斯勉強笑笑:“知道。誰都知道。”

“這被看成地下城的力量重新聚集的表現。”校長把龍晶交給保衛科,讓他們送去讓魔法生物系的教授們研究,“如果地下城真正有意圖反擊,那麽我們需要大量的龍晶。龍晶的制造工藝卻只有伊蘇謝爾才擁有,他們因此世世代代被人稱為,屠龍者。”

他依舊直愣愣看着蘭斯。

“這可真是糟糕。”蘭斯勉強說道,心裏卻大罵:見鬼!他也沒有見過龍晶!他找遍了城堡!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該死的玩意兒!作為屠龍者的後代,唯一的好處就是——爸爸給他們每人一個龍蛋化石玩兒。他的那個早就丢了,蛋有什麽可玩的。

“正是如此。”校長終于不再盯着他看,轉而面朝鯊虎,“這是皇帝陛下決定對伊蘇謝爾家族宣戰的原因。好東西總不能被他們一家壟斷。大戰即将來臨,每個人都需要龍晶。”

“我想你已經有不少了。”鯊虎帶着一臉漫天要價的神情。

“是的,是的,還有這頭小龍,我敢肯定我是大陸上第一個擁有一條龍屍的人,塔樓走在了所有人前頭。是這樣麽?”

“千真萬确。”

校長點點頭,“那麽鯊虎,我們該談談這個笨手笨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球了。”

鯊虎的臉色變得不那麽好看。“我會回去管教他的。”

“他是一個罪犯。”校長狡猾地把一切都推到蘭斯身上,雖然确實如此,“他是我的,也是你的。一個人怎麽分成兩半?”

“我覺得最好不要這樣……”蘭斯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跳舞。

鯊虎很有禮貌地問:“我也覺得這樣有點太血腥了。智者有什麽好辦法麽?”

“一個罪犯,兩個法官,這真是千載難逢,難道我們要為他打一架麽,鯊虎?”校長看到鯊虎變白了的臉色,哈哈大笑起來,“不,鯊虎,我是個老頭子了,我可打不過你。不過他也算半個劍舞者,你說的。”校長思考,“也許你們應該打一架?他要是輸了,就歸你;他要是贏了你……那這個小混曱蛋就輪到我好好揍他的屁曱股了。”

“這個條件不錯,在兩種不自曱由中選一個更自曱由的,哈。”蘭斯黑着臉,“快給我一把劍吧。我想我該聽聽我的劍怎麽說。”

鯊虎用力給蘭斯使着眼色,後者卻看起來陰晴不定。他不知道這個巴沙在想些什麽了。“你個蠢貨,趕緊束手就擒吧!你想再一次落到校長手裏麽!我可救不了你兩回——聽着,我們在一條船上!”

“有種東西叫自尊,大貓。”蘭斯撞開他的胳膊。“還是你覺得你不是我的對手?!”

“男人的自尊有時候也蠢極了。”鯊虎拔曱出進擊,跟着他走到大廳中央,“好吧,你傷到我自尊了,原本我打算下手輕一些,但是這次我非打你的屁曱股不可了。我絕不放水。”

鯊虎又揚起那标志性的、自信到傷人的笑容。是的,蘭斯很強,但是他确定,蘭斯是個野路子。也許他拜過師,學過藝,但他絕不是個真正的劍舞者。因為上次他跟蘭斯交手,他的技巧雖然都沒有問題,也很有經驗,但是他的走位完全雜亂無章——那是判斷一個劍舞者是不是正路出身的标志。每一個劍匠都會傳授自己的學生富有特色的走位。

大廳中的人已經清空了。校長一出手,大廳中央的大理石地面上升騰起一個火圈。

蘭斯和鯊虎周曱身沸騰的殺氣瞬間收斂。他們對視了一眼,毫無疑問,他們都懷疑校長很想燒死他們。他們那愚蠢的自尊開始動搖。兩人慢吞吞地在火堆兩邊脫掉衣服和鞋子,直到裹着腰布赤曱裸相向。校長一拍手,“開始!”

“等等!”兩人異口同聲。

“我們還要祈禱!”蘭斯嚷嚷。

“還有唱戰歌……這很重要,對劍舞者來說。”鯊虎補充。

“……”校長和保衛科的漢子們靜靜地等在一邊。

鯊虎和蘭斯突然沒羞沒臊地開始唱歌跳舞。人類的儀式在半個小時的時間裏被他們統統用上了一次。結婚的,出生的,葬禮的,獻祭的,校長并不知曉劍舞者的儀式,坐在寶座上又氣又急。“這是街邊讨飯的把戲!”當他看到鯊虎直曱挺曱挺地躺在地板上,而蘭斯在一旁放聲大哭的時候不禁大聲嚷嚷,蘭斯卻大聲說,“這是對對手的尊重!萬一他在圈裏死了怎麽辦!”一邊笑一邊用手抹着眼睛。

鯊虎睜開一只眼:“劍舞者之間雖然是對手,可也算是心心相惜!一個死了,另一個就是未亡人了!”蘭斯推推他,表示自己哭累了,趴在地上直曱挺曱挺地換他來。

火圈中的火苗越來越小。就在兩個人再也演不下去的時候,突然塔樓整個地動山搖,然後頂層響起了警報聲。

有教授匆匆跑上來:“有人動了禁曱書庫!具體是哪本書不知道,但是坎達哈爾、坎大哈爾……”

校長哼笑:“是誰蠢到去碰□之書?他大概已經連骨頭都不剩下了。”

“很抱歉呃……他可能還活着。是雷斯林·伊蘇謝爾,他帶着一個同夥,我們正在準備抓捕他。”

“準備?”校長冷笑。

“我們……正在抓捕他。”教授身上冒汗。

“那麽請你告訴我,當整個保衛科成員都站在這裏的誰在抓捕他!”

保衛科的漢子們一齊同情地望着教授。

“這個……”

“還不快去!你們這群蠢貨!”校長突然朝他們吼道。漢子們這才意識過來,争先恐後地跑出了大廳。

“也許我們可以幫個小忙?”蘭斯吹了個口哨。不等校長點頭他就套上了自己的衣服,鯊虎也撿起了自己的鬥篷與劍帶。“你得把你答應的那三張地圖交給我的東家。這是一筆大生意,校長。”鯊虎伸出手,校長臉上浮現出小氣鬼在兌現諾言時慣有的不情願,把懷裏的三張羊皮卷啪拍在他手心。

“謝謝,校長。另外,我會自己去財務科結算我的跑腿費的!”鯊虎退到門前,還脫帽敬禮。他轉身抄住了想溜走的蘭斯,“你不覺得你跑得太快了一點?巴沙?”

“這是因為我腿腳比較長……我們不是要去追雷斯林麽?”他心急起來,他知道雷斯林近在咫尺,而且他身邊有另外一個人,他怎麽知道那個是不是奇德?他那麽激動,但又為弟弟們的處境擔心不已。他要趕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他們。

可是随即他就發現自己被戴上了鐐铐。

鯊虎這狗曱娘養的動作可真是快。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氣呼呼道,“你太不夠意思啦,大貓!”

“我已經很夠意思了,小貓。”鯊虎把他逼到牆角。

蘭斯不得不往後縮,但是背後是牆,該死的他只好掂起腳尖。鯊虎卻還是越湊越近。他擡手擋住那張俊臉,“……這個距離未免有點太近了。”

“是麽?”鯊虎看着他的眼神可真像一只虎,貨真價實的,“我可不這麽覺得,巴沙。”

“別叫我巴沙!”

“巴沙。”鯊虎笑眯眯的。

“既然你這麽叫了,你也不能怪我……”蘭斯突然提起膝蓋往他腿曱間一頂。鯊虎一聲慘叫,跌倒在了路上。過路的保衛科法師似乎很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有點解恨:他們這輩子都沒碰過娘們,所以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做些帶有怨念的胡思亂想,比如說:希望塔樓之外的男人們一夜之間都失去小雞雞。

蘭斯輕曱盈地跳過他,“對不起船長!這就是巴沙遇到色狼最會幹的事!既然你那麽想看,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滿足你啦!”他手上的鐐铐丁零當啷作響。與他并肩跑着的彪形大漢豎了跟大拇指:“像!還缺一耳光!”蘭斯跟他擊掌,“以後記得補上!”

他們趕到圖書館的時候,雷斯林和奇德被堵在一個閱覽室裏。奇德的狀态已經好多了,他卡着自己的喉嚨:“科……該死的它總是想自己科……科……說出來!”他惱怒極了,那句該死的咒語!讓他說話總是科科科的,他是抱窩的母雞麽!

雷斯林面色憂懼,“怎麽辦,他們把門卸下來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放出的紫色閃電密密麻麻鋪在門板上,從幹才開始,外面就不停地傳來慘叫聲。不過他知道這個過程不會持續很久,雷系的法師就快要趕到,那個時候他們要面對整個塔樓的怒火。

“跑啊!科……”奇德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想把那句咒語敲走,結果把自己敲得頭暈眼花。他搖搖晃晃走到窗戶邊上,趴在厚重的石塊上往下看,雷斯林趕到他身邊,“有什麽辦法麽?這是十八層樓。”

“也不是科……太高。”奇德從腰上解下細長的絲線,把它們與抓鈎系在一起,他必須時不時咬緊牙關防止科科科的,這很影響他的速度。但是在門被推開以前,他已經射曱出了抓鈎。沒有跟巫師之塔一樣高的建築,這旁邊的建築只有五層樓高,對于他們來說實在于事無補。但奇德自有妙計,他把抓鈎射在了樓上。細長的銀絲在風中飄蕩,似乎柔弱不堪,但奇德卻自信滿滿。他一邊科科科着一邊把雷斯林扯到懷裏。雷斯林皺着眉,對這個姿勢很不滿意,但是對他的評價還是極為中肯:“我就知道你有辦法。這個高度困擾了我三年。不過這可真是太羞恥了,我居然需要依靠一個盜賊才能從這裏闖出去,跟個淑女一樣。”

“很像,哈哈……科。”奇德跳上窗臺,帶他往下看,摟了下他當做安慰,“小雷,你還記得我們家的家訓麽?別計較那麽多……”不等雷斯林回答,門轟然倒塌,一個人影飛也似地沖了上來。但是奇德比他更快,他喲吼一聲帶着雷斯林跳了下去。絲線繃緊,他們從十二層高的巨塔滑翔而來,沉浸在失重的無上快曱感中。冷風迎面打得人睜不開眼睛。奇德張大嘴,大叫:“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啦!科!”

頭一個沖進房裏的人是蘭斯。他只抓到了奇德的一片衣角。他目瞪口呆看着兩個弟弟絕塵而去。“你們倆個小混曱蛋啊!”他趕緊回頭想順着樓梯追下去,卻一頭撞上堅硬的胸膛。他讪笑着,被怒氣沖沖的鯊虎毫不留情地帶走了。鯊虎走路的姿勢很有些奇怪。蘭斯忍不住嘲笑他夾着腿。

“要不要我也給你來一下?”鯊虎咬牙切齒。

蘭斯立刻學乖了。

“你可真是個不懂感恩的混曱蛋,蘭斯·伊蘇謝爾。”鯊虎抓着他的鐐铐往船塢上走,眼神透着戲谑,“你欠我兩條命了,大名鼎鼎的黑太子。看來,我得好好調曱教調曱教你這方面的禮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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