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

中,不與任何人見面,直到皇上相信奴婢的那天。”

鐘離伊垂着螓首,一字一頓,堅定如石,攝政王斜睨着她,這一個女人,卻是皇上所愛。

可惜,萬事乃不如意,沒料到這緊要關頭,卻撞出那麽大的一樁事兒來。

“鐘姑娘,本王覺得你還不曾了解透皇上。你可知道,皇上最痛恨的是背叛,欺騙。鐘姑娘犯過一次錯,只怕皇上再也不會信你。再且,本王勸鐘姑娘莫要對皇上有太多的期望,皇上性格實是剛烈,只怕永遠不可能原諒鐘姑娘,并且……很可能以鐘姑娘無法想到的法子來折磨你。”

攝政王輕嘆一口氣,眼中蒙上一層薄霧,複雜萬般,鐘離伊一點也看不懂。

她怔在那裏,雙眸若水,卻漸漸黯然下來,如攝政王所言,她,并不夠了解透獨孤冽,她遠遠相信,周子海對獨孤冽的恨,并不那麽簡單。

而那個周露兒,在獨孤冽的心中分量極重,那一段往事,讓他久久不能釋懷,她,到底是不是替身她自己都不清楚了。

“攝政王……若皇上執意如此,奴婢亦毫無怨言。奴婢相信,終有一天,皇上會相信奴婢的。”

鐘離伊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是好,只得淺淺一笑,想了想仍然道出最真實的想法。

她相信,攝政王會為她轉告獨孤冽的。

攝政王看着鐘離伊那張平靜如水的臉龐,笑笑,“本王就是想不到,鐘姑娘原來有如此坎坷的身世。昭國鐘離皇家一族全然被滅門,公主逃得一死,還當上了瑖國的寵侍,自然會讓皇上心生暗疑。然而,本王相信,日久見人心,希望本王沒有看錯人。”

鐘離伊福福身,“多謝攝政王謬贊,若皇上不信任奴婢……大可讓奴婢回昭國,作細作也好,什麽亦好,奴婢可以為皇上粉身碎骨,死而後已!”

攝政王看着文靜如水的女子,淡然一笑,“公主,你要知道,皇上并不因為這些話而重新相信你的。就算本王欣賞公主,但本王是本王,皇上是皇上,公主還是想想應該怎麽迎來未來的日子吧!”

攝政王站起來,目光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若公主是細作,處心積慮地欲博得本王的信任,那公主不要白費心機了。本王欣賞公主,但并不會對公主有任何想法,因為你是皇上的女人。即使你不是皇上的女人,本王,亦有心愛之人。”

“喲,心愛之人,是不是本姑娘呢?”

一個爽朗的聲音插了進來,鐘離伊臉色微微一變,擡眸望去,但見一個衣着簡樸的女子大步而入,鐘離伊臉有驚訝之色,這個女子有些熟悉,腦中靈光一閃,終于想起這個人曾作自己的替身——馬千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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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下人通傳,馬千羽竟然能進入,不過鐘離伊始終還不算是皇後,更不是嫔妃,然,能入椒房殿中,證明這位馬大千金,在皇宮裏也認識很多人了。

攝政王那張嚴肅的臉頓時浮上了可疑的紅暈,他裝作惱怒地瞪了一眼馬千羽,“你又胡鬧了,怎麽也不通傳一下就進來?”

馬千羽大大咧咧地朝鐘離伊颔首,“本小姐喜歡進就進,反正也沒人攔本小姐。王爺,本小姐尋你尋得好苦,沒料到是在這裏會佳人了!”

馬千羽口氣帶着玩笑的味道,攝政王臉色一沉,馬千羽立刻抿抿嘴,湊到了鐘離伊的身邊低聲道,“你……就是昭國公主?”

鐘離伊輕輕颔首,透着薄薄哀傷的水眸擡起,視線落在馬千羽的身上。

“曾經是,如今只是一小小奴婢。想必這位便是馬将軍的千金馬小姐,奴婢有禮了。”鐘離伊不卑不亢地福福身,她仍然記得當天馬千羽用一種輕蔑的目光看着她。

然,她不記恨,只是如今的情況下,她實是很難以以笑容迎人。

攝政王給她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擔憂。

“啧啧,有禮了!那日在洛海邊上見你,愁眉苦臉的,本小姐最讨厭看到這樣的人。如今見你,還是愁眉苦臉的,公主你有什麽好愁呢?”

馬千羽笑眯眯地問道,鐘離伊苦笑一聲,這丫頭看起來也只不過十五六歲,天真無邪,她自然不懂得鐘離伊的難處。

然,她卻知道自己是昭國公主,看來和攝政王的關系不是一般的簡單,由此亦可看出,攝政王的心儀之人,定然是她。

“馬小姐不在其位,不知其苦。”

鐘離伊淡淡道,沒有說太多訴苦的話。

攝政王眉頭一緊,“羽兒,別對外人亂說!此事乃為機密!”

馬千羽颔首,“放心吧,本小姐才沒那麽多嘴呢!”

馬千羽大大咧咧地坐下,鐘離伊感激地看了一眼攝政王,“奴婢所說的話,一直都不會改變……王爺若是方便,可以為奴婢給皇上帶話,若是皇上不信,奴婢,不會有任何怨言。”

攝政王颔首,“本王明白,羽兒,我們走吧,別煩鐘姑娘了。”

馬千羽乖乖地站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一下鐘離伊,“鐘姑娘的氣質的确不錯,如此美人能上皇上的心,實是應該,不過皇上性子比較倔強,鐘姑娘多用心思哦!”

鐘離伊垂下首,福身道謝,攝政王和馬千羽一起離開椒房殿,留下鐘離伊一個人立在殿中,看着滿地寂寞的陽光鋪入來,她的心,猛然一痛。

他,當真不會原諒她麽?

或者,獨孤冽前一次的傷,傷得太深,他心中有着巨大的陰影,再加上鐘離伊這一次的刻意欺騙,他,對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信心了吧?

他終是一個重情之人,不是那些輕浮子弟,随意接受一個女子,即使不愛了,也可以迅速棄之,再覓美人。

他的一生,只有那麽兩個女人,而兩個女人皆傷其心,叫他如何釋然呢?

鐘離伊咬咬唇,看來這一次要花很多時間和心思,将獨孤冽的信任,一點點地要回來了。

翌日,獨孤冽還是沒有來看她。鐘離伊實是悶得慌,心中的不安令其寝食難安,短短幾天,其精神更是低落,臉色憔悴。

雲香見主子無精打采,便偷偷地見了那名在洛海南苑裏遇見的侍衛楊風,打聽到了獨孤冽每天皆往獵場而去,回到殿中便轉告了鐘離伊。

鐘離伊聽罷,坐在那裏神色複雜。

“主子,奴婢不知道主子和皇上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但主子好歹得去見見皇上,否則……”

雲香低聲勸道,還有九天,便是主子為後之吉日,如果再這樣下去,就算主子成為皇後,和皇上也不見得有什麽快活啊。

鐘離伊淡然一笑,只有她的心裏才知道,到底是原因使得獨孤冽不理會她。

可是,她對他,真的是真心的。

所以,她必須主動,必須去争取,即使她曾是那麽冷傲高貴的公主,可是……為了獨孤冽,她願意放下所有的尊嚴。

“嗯,雲香,幫我梳理一番,我去龍殿見皇上吧。”

現在還沒到午時,每天午時用過膳後,獨孤冽便和李略等人往後山而去。

雲香大喜,主子最終打起精神來去見皇上,是件好事兒呢。她連忙為鐘離伊梳了一個雙虹發髻,貼上淺粉額貼,鳳舞白銀發夾于左,琉璃翠玉發梳為右,再插上一朵新鮮的杜鵑花,鮮豔奪目。

鐘離伊很少如此扮得如此隆重,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如此陌生,然而,她沒有讓雲香摘掉螓首上的飾物。

匆匆梳好,天氣極暖,鐘離伊亦披上一件抹胸百花繡寬袖長裙,外加一襲薄薄的粉紗,薄紗迎風而舞,實是飄渺唯美。

主仆二人前往龍殿,讓外面的太監通傳,然,獨孤冽沒有召見。

鐘離伊只好在殿外守候,午時,陽光極為熱辣,雖然是晚春了,可是卻已如初夏一般,流光萬丈的陽光倒是将鐘離伊的小臉照得紅樸樸,額頭上亦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不久,獨孤冽和李略等人一道而出,看到鐘離伊候于外,臉色驀然蒙上了陰霾,獨孤冽冷冷地看着鐘離伊,仿佛在看一個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

“奴婢參見皇上。”鐘離伊福了福身,垂着螓首,熱辣的陽光落于她的玉顏上,邊緣鍍金的桃花額貼折射着微妙如波瀾的光芒。

沒有人說話。

鐘離伊的心提到了嗓子上,她親自來到這裏,以以前的作風來說,她絕對不會如此,只是,她愛他,就那麽簡單。

“一婢女,怎麽不行君奴之禮?你一天不是皇後,就得恪守規矩,要朕親自請你跪下嗎?”

獨孤冽的聲音終于冷冷響起,然,每一個字,都刺到鐘離伊的心裏。

她抿抿唇,默默跪下,雙手貼到地上螓首于手背,“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雲香也大氣不喘,害怕得心裏直顫抖,感覺這氣氛,想主子和皇上重修于好,好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啊。

李略和衆侍衛對望一眼,欲退下,獨孤冽卻揚揚手,“你們不必退下,朕現在就要去獵場了。”

他說完,大步地朝下面的馬車而去。

鐘離伊急急擡頭,“皇上……”

獨孤冽回首,冷然地望着那張充滿了期待的臉,鐘離伊的水眸中,閃着急切的希望的光芒,臉上紅樸樸的,為難尴尬之色呈現出來。

而獨孤冽的眼神,卻暗沉如海,複雜至極,說不清是冷然,惱怒,失望,輕蔑……

她最怕看到他這種眼神。

可是又能如何,他已然不再信任她了,她只能盡力地去接近他,撫慰那顆受傷的心。

“皇上……奴婢知道是奴婢錯了,奴婢亦不是有心來欺瞞皇上,皇上要怎麽懲罰奴婢,奴婢都不會有任何怨言,皇上若是需要奴婢侍候……”

“不必了,朕後宮佳麗上千,不需要你的侍候。”

獨孤冽冷冷地說道,攝政王于昨晚亦将鐘離伊的話轉告了他,然而,他,再也決不下心來相信女人。

獨孤冽冷笑一聲,朝馬車走去。

李略看着跪在地上的鐘離伊,“皇上,鐘姑娘就快為後了,不如這樣吧……”李略湊到了獨孤冽的耳邊,輕聲道了幾句,獨孤冽揚揚眉,俊逸的臉上陰霾散了一些,眼中卻閃爍着極為詭異的光芒。

他緩緩地掉頭,看着鐘離伊。

終是颔首,“起來吧,和朕一起去後山獵場。”

鐘離伊一聽,大喜,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快步地朝獨孤冽而去,雲香跪在原地,目送主子那踉跄的背影,主子心喜,太急,差點摔了一跌,皇上扶住了她。

獨孤冽的眼神,仍然是冷的,鐘離伊能感覺到,一定是李略為其說情,可是……可是為何,獨孤冽聽信李略的話了?

他不是很倔強的嗎?他不是一直厭惡欺騙他的女人嗎?憑李略幾句話語,直覺他不會如此輕易接納自己。

鐘離伊忐忑不安地坐上了馬車,馬車在“駕”的一聲後,朝前奔馳而去,車輪辘辘聲碾過寂寞的時光走道,鐘離伊的心裏,升起一股冷意。

天氣很暖和,她穿的衣裳亦是不薄不厚,今日的盛裝,其實也令獨孤冽很多意外,不由得多看她幾眼,爾後冷冷地正視着前方。

她,盛裝嬌容,卻仍然掩飾不住眉間的惶恐,仍然掩飾不住臉上的憔悴。

這幾日,她又是怎麽過的呢?

關于鐘離伊的一切,自然有人禀報于他,只是越聽越憤怒,越聽越難過,他分不清鐘離伊對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分不清哪個女人,才可讓他信任。

若然不是李略說了幾句話,他才不會讓她上馬車,一聲去獵場。

那幾句話,激起了他的興趣,激起了他的報複捉弄的欲、望。

不出半個時辰,到了獵場,衆人下了馬車,但見關尚在早早于那處守候,鐘離伊感覺極奇怪,關尚在明明就是一護國将軍,怎麽一直留在皇宮裏陪着獨孤冽打獵?

“皇上,微臣的人在外面擄回了幾頭殘暴的野獅,皇上守獵之時,定然要小心。”關尚在看到鐘離伊也在,怔了一下,很快恢複正常的表情。

獨孤冽颔首,侍衛送上了閃着銀光的羽箭,略薄的盔甲,即使是打獵,獨孤冽亦要武裝得安全穩妥。

穿上銀盔的獨孤冽更增了一股狂傲之氣,全身流離着的銀光刺得鐘離伊雙目發痛,她靜靜地望着自己的男人,卻感覺和他,如此如此遙兒。

他帶她來獵場,并不是真正原諒她,而是——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原因。

李略等人沒有穿上銀盔,只是都躍上馬于獨孤冽的左右,侍衛們雄姿顯得無比英氣,獨孤冽卻更如一塊寒冰,雙眉間全是冷漠狂傲的氣息。

他掉頭,望着陽光中的鐘離伊,“上來。”

鐘離伊怔了怔,他說什麽?讓她坐上他的背後?

鐘離伊移動步子,來到獨孤冽的身邊,獨孤冽伸手,她怔住,心中百般滋味交集,伸出手來搭到了他的手心上。

他的手,那麽暖,不像預料中的冰冷。

獨孤冽一用力,将她提上了馬背,坐到了自己的後面。

鐘離伊臉色微微一變,他如此一拖,提得她的手腕很痛,然,她仍然隐忍着沒有哼聲,輕輕地抱住獨孤冽的腰,将臉貼于他的背上。

仿佛好久好久沒有如此親近過他了,一股暖流由心底冒出來,那麽舒服,那麽安心,雙手微緊,仿佛怕他将自己甩下馬去。

關尚在等人不由得轉移了目光,那麽沉靜那麽冷傲的鐘姑娘,漸漸地學會了愛人的動作。

獨孤冽全身微微一震,壓抑着內心那股暖意,想起她那些赤、裸、裸的欺騙,他又能如何釋然?

他每一次,都為她着想,為她擔憂,為她動情,然而這個女人,卻藏着如此多的秘密。

怪不得第一次看到她,就被她那種冷傲而又倔強的性子吸引住了,她可是昭國的前朝公主,金枝玉葉,怎麽可能和一般的千金小姐如此溫順可人?

獨孤冽咬牙,雙腿一夾,馬兒嘶叫一聲就朝前面狂奔而去。

鐘離伊有些奇怪,以前都是在這獵場裏将那些野獸放出來射殺,如今獨孤冽怎麽又改變方式了?

後面的侍衛也跟着上來,嗒嗒嗒的馬啼聲在後山樹林中回響着。

一群人駕着馬兒在林間穿梭着,光芒透過了樹葉間隙,滲透落于衆人的身上,随着他們的飛移而光影搖曳。

鐘離伊緊緊地抱住獨孤冽的腰,貪婪地吸着林間的濃烈的特別氣息,亦摻着獨孤冽身上的味道。

她突然很後悔,利用過獨孤冽。若然,如今可以好好地和他在一起,多好。

楚商淩可算惡人,惡人自然有永遠滿足不了的欲、望,獨孤冽成不了他的對手,自然有其他人成為他的對手。

然,她又不是那種可以安然對着那些過去的傷痛的人,在午夜夢回之時,終究有着滅門傷痕,她還是不可能如此安然活着。

“皇上!那邊有野獅子!”

李略大叫一聲,獨孤冽警惕地一掃,果然在左邊的小林中,有一頭兇神惡煞的獅子吼叫着朝衆人狂奔而來。

不,這可是四面八方,皆有吼叫着的獅子。

它們久居于山野,乃食肉動物,常常襲擊人類,反正獨孤冽要射殺的動物,皆是這一類于野外宮外危害人類的野蠻動物。

“大家小心了!”

獨孤冽冷喝一聲,立刻拉起了弓箭,嗖的一聲,箭直刺而出,射中了那獅子的腦袋。

然,這一箭,不足以致使它亡命。

鐘離伊緊緊地抱着獨孤冽,心咚咚的直跳,在那麽緊張刺激的情況下,又使她重回初次與獨孤冽來到獵場的情況。

那時雖然不是在林中,但是同樣的兇險刺激。

獅子張牙舞爪地撲上,周圍的侍衛都各有各的獨特,獨孤冽連射兩箭,卻未能将其射死,血腥味彌漫開來,鐘離伊瞪大眼睛,看着那頭窮兇極惡的獅子發瘋地沖來,一種悲哀和無奈在心頭交集着彌漫開來。

天造之物,終得一死,動物的下場就是如此,可是人類,又能好得多少,就如她鐘離一門,慶幸逃過死劫的只有她。

她的親人,亦如這些獅子一般,沒有選擇的餘地。

“駕!”獨孤冽大喝一聲,因為那頭獅子生命頑強,他不得不将吓呆了的馬兒趕到一邊,避開了獅子那危險的一撲!

馬兒受驚,驚恐地嘶叫了幾下,瘋狂地朝回路奔去。

馬背劇烈颠簸,鐘離伊抱不住獨孤冽,整個人飛甩而下,頭額處撞到了一側的樹上,又無力地摔了下來。

這麽一摔一甩,鐘離伊頭暈眼花,耳裏全是嗡嗡嗡的聲音,什麽也聽不到。

然,她感覺到有風聲急速而來!

鐘離伊猛然瞪大眼睛,只見那頭獅子瘋狂地朝其奔來。

“鐘姑娘!”只聽到關尚在等人驚呼,獨孤冽的臉色煞白,飛快地拉起了箭,嗖的一聲,說時遲,那時快,鐘離伊猛然一滾,讓那獅子撲了個空,獨孤冽的羽箭緊接着而至,刺中了獅子的**。

獅子身中數箭,再那麽一撞,撞到了那棵大樹上,頓時失去了知覺,一頭栽倒了。

鐘離伊見狀,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卻感覺額頭上有暖暖的液體而出,輕輕一撫,滿手心的驚、豔血色!

她的額頭撞破了?

聽聞有嗒嗒嗒的聲音朝這邊急急而來,鐘離伊鎮定地擡眸,但見獨孤冽坐在馬上高高地俯視着她。

風拂過,一切悄然無聲。

獨孤冽臉色由煞白漸漸轉為了正常,剛剛那心驚膽戰的一幕,實是讓他有些後悔讓鐘離伊坐在背後,如果這個女人死于獅子的爪牙之下,他是不是會痛上一輩子?

他的心是痛癢,驚的,從來沒有過的害怕,就算他被人刺殺之時,也沒有這樣的害怕過。

然,卻見她飛快的一滾,身影如此快捷,還如此冷靜地坐起來,她,是否受過特別的訓練?

想到這裏,獨孤冽撲滅了所有對她的擔憂,熄滅了所有欲下馬抱她的念頭,只是冷冷地坐在馬上看着那張失色的臉。

她的臉色,那麽那麽不好,額頭上還被劃出了一大道口子,血汩汩而下,被鐘離伊用絲帕按住了。

螓首散下了發絲,盛裝嬌空亦失色,可是她的一舉一動,在衆人看起來,仍然是那麽冷靜。

“鐘姑娘,你沒事吧?”關尚在忍不住地打破了這個僵局,獨孤冽臉色更是難看。

關尚在對鐘離伊的微妙感情,他又怎麽察覺不到?只是他為自己深深信任并且重用之人,自然也沒有過多地計較。

鐘離伊勉強地站起來,“奴婢還好。”

周圍的小樹林被剛剛一番打獵的劇烈場景而東歪西倒,那被放任于這個後山的七八頭獅子已被全部倒下,空氣中彌漫着黃塵和血腥味兒。

額頭隐隐作痛,鐘離伊對上了獨孤冽那冰冷的目光,怔忡于原地,心裏湧起的期望全部落空了。

那麽冰冷的目光,一看,就知道他,并沒有原諒她。

“看來,你的身手不錯,若是朝中的金貴公主,昭國的前朝皇後,怎麽可能在如此危急恐慌的情況下反應過來呢?鐘伊兒,你到底訓練了多久?”

獨孤冽開口了,唇邊泛着冰冷的笑意,他今日一襲便服,紅黑相間的便服襯得其英姿難掩,墨發高高束于上,與平時的裝束完全不同,卻給人更多清爽的感覺。

可是那些泛濫的冷意,讓鐘離伊一陣心寒。

她苦澀地笑笑,垂下首,眼睛發紅,“皇上……奴婢聽不明白你說什麽。雖然奴婢曾為金枝玉葉,但畢竟被人刺殺過一次,亦來過了一次獵場……奴婢只是下意識地避開危險而已,皇上若是不信奴婢,奴婢亦無話可說。”

“哼!”

獨孤冽冷冷一哼,他才不相信鐘離伊那一番說話。

每一個細作,都有作戲的天分,在面對危險的時候,她們的反應也是一般人的兩倍,她剛剛那個反應,根本就不是一般皇家金枝玉葉的反應。

獨孤冽冷着臉雙腿一夾馬腹,馬兒嘶叫一聲,就朝來路直奔而去。

關尚在和李略對望了一眼,看來皇上并不打算相信鐘離伊,李略所争取的一番心意,又如此被浪費了。

“關将軍,你們先走吧,在下有話和鐘姑娘道來。”

李略淡淡地對關尚在道,關尚在略為憐愛地看了一眼鐘離伊,終是颔首,和衆人離開。

鐘離伊掃了一眼關尚在的背影,那個男子,威脅雲香來助她,雖然用的是她不喜歡的方法,但對于他的心意,鐘離伊仍然感激。

這關将軍,內斂沉靜,但氣質又與獨孤冽有所不同,獨孤冽是冷漠孤傲的,而他卻沉靜嚴肅,眉間卻沒有那股冷漠,反而總是有着一種柔和。李蕭又顯然不同,李蕭乃是那種溫潤如玉的氣質,和他在一起,很自然。

可惜,她愛的,都不是那兩名男子,而是獨孤冽。

待關尚在等人離開,李略才望向鐘離伊,他神色嚴肅,眼神亦極為複雜,實是看不出他在想什麽,沒有諷刺,沒有輕蔑,卻有一種壓迫感。

鐘離伊站了起來,額頭的血已止住,頭重腳輕,她怆然地看着李略,苦澀地笑着道,“謝謝李侍衛為奴婢争取來的機會,可惜……皇上并沒有從心裏原諒奴婢。”

李略輕嘆一聲,“鐘姑娘,在下看在你是讓皇上唯一開心起來的女子,所以才處處為你争取機會。皇上性子倔強,畢竟是九五至尊,多疑猜忌乃為正常,更何況……皇上不止一次受傷。”

鐘離伊抿抿唇,垂下螓首,盛裝已被這麽一折騰破的破,髒的髒。

“在下在來之前,其實是這樣對皇上說的,在下的意思是讓皇上多多接觸你,看你是不是細作,到時發現不妥,再懲罰亦不遲。沒想到……”李略雙目中透着遺憾之意。

鐘離伊眼睛酸澀,心中道不盡的難過,她愛獨孤冽,所以寧願承受許多折磨,猜忌,那也不怕。只希望有一天,他能真的信任她,重新接納她而已。

“謝謝李侍衛為奴婢所做的事。不管如何,奴婢都會心存感激,皇上亦是逼不得已而已。”

她聲音輕輕的,李略淺淺一笑,鐘離伊擡眸,才發現李略笑的時候其實也很好看,兩個酒窩深深刻在臉上,帶着一種不羁的俊逸。

“回去吧,在下就不載你了,怕皇上吃醋,并且……你一路走回去,或者皇上心軟,會回來接你的。在下亦會找機會,為鐘姑娘說些好話,畢竟,看得出鐘姑娘對皇上一片真心,皇上亦喜歡鐘姑娘。”

李略淡然道,鐘離伊感激地朝他颔首,李略策馬而去,留下鐘離伊一個人孤零零地立在林中。

她回眸,望了一眼那些被射殺的獅子,心中一片怆然,天下生物,皆是命,雖然萬物皆有滅亡的一天,然而,這些滅亡之時的痛苦,又豈是人類能體會的?

鐘離伊不多想,在這個山風呼嘯的林中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她邁開步子,朝來路而去。

如果這樣走回去,不知道要走多久,她記得獨孤冽帶着她在馬上大概有半個時辰,那麽如果走回皇宮,只怕要三個時辰方能回到吧?

鐘離伊畢竟自小金枝玉葉,走遠的地方皆有車辇代步,如今,可見對于她來說,是一個非常艱苦的旅程。

鐘離伊原本被甩下馬撞到樹上,體力早就不支了,頭重腳輕的,更是走得困難,每走上百步,就要坐下來歇息一會,等急速的無力的心跳平息一點後,方又站起來走下去。

如此反得地走走停停,大概半個時辰,鐘離伊已口幹舌燥,頭暈眼花,無力地靠着一棵樹坐了下來。

她如今就如一乞丐一般,身上髒兮兮的,發髻也斜了,青絲散下了幾小撮,靠着樹身坐着,鐘離伊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望着那風中搖曳的樹林,看着地上那移動的碎影,鐘離伊欲哭無淚,可是這大概便是她的命運了罷。

她亦不怪獨孤冽,如果她為皇,或者亦會如此,到如今她只能默默承受,奢望獨孤冽心中有她,可是她要等待多久?那個冷漠的皇,她愛的男人,心中充滿了陰影,眼神充滿了冰冷,不管她用什麽方法,是否都挽回不了?

鐘離伊喘着氣,又急又痛,眼前一黑,徹底地失去了知覺。

在失去知覺之前,她仿佛隐約聽到,有什麽狂亂的吼聲,如那些被射殺的獅子在進行最後的掙紮……

****

獨孤冽回到獵場已有一個時辰了。

其他的侍衛也随後而歸,可是獨獨不見鐘離伊,獨孤冽以為李略會将鐘離伊帶回來,沒想到真的将她扔在林中了。

原本,他也一早就注意到了,可是硬是壓抑着內心的沖動沒有回頭将鐘離伊一起帶走。

李略看了看天色,豔陽高照,使得這個初夏,真的如烈夏一般。

“皇上,要不要微臣去将鐘姑娘領回來……微臣其實本想将鐘姑娘一起帶上馬的,不過鐘姑娘拒絕了,說男女授受不親,但如果是皇上的旨意,微臣相信鐘姑娘不會拒絕的。”

李略走到他身邊輕聲地道。

獨孤冽臉色微微一變,“不必了。”

他氣在頭上,雖然心軟了,可是嘴硬得可不像樣。

關尚在一臉擔憂地拱手道,“皇上,我們這一次射殺的只有八頭獅子,剛剛微臣問過獵場的總管,聽說一共有九頭,如果将鐘姑娘一個人留在林裏,只怕……”

“混賬!不是說只有八頭嗎?”

獨孤冽一聽,大怒,那邊的總管吓得雙腳一軟跪了下去,“回皇上,那是奴才手下的人疏忽了,以為只有八頭……”

“駕!”

獨孤冽二話沒說,臉色煞白,連忙策馬而去。

關尚在和李略對望一眼,又不得不掉過馬頭,追随獨孤冽而去,這畢竟是皇宮的後山,雖然守衛森嚴,但有時不得不防。

衆人急急往山中而去,獨孤冽隐隐約約聽到了獅子的狂吼聲,冷汗涔涔而下,抓住缰繩的手都在劇烈顫抖,該死的!早知道自己就不應該那麽倔強,如今留鐘離伊一人在林中,可能早就成為了那頭遺漏的獅子的食物了!

“駕!駕!”獨孤冽的嘶吼聲回蕩在整個林中,身後的關尚在和李略等人也沒什麽好臉色。

要是鐘離伊這一次被獅子吞掉了,只怕,被牽連入內的人更多了!

總而言之,這獵場的五十個人的小命,只怕難保了!

黑雲不知道從哪個地方移來,将火辣的豔陽遮住,林中的光芒一下子暗了下來。

馬蹄揚起黃塵陣陣,衆人萬分火急地趕去,獨孤冽心胸一陣陣的抽痛,眼睛急得發紅,那個女人雖然曾騙了他,但若因此而亡,他定然得內疚一輩子!

那畢竟是自己愛的女人啊!雖然心中有陰影,雖然信不過她,然而,他不希望以這種結局來結束!

突然眼前映入了一小身影,那蜷縮在樹下的身影!

“嘶!”

獨孤冽一下子勒住了馬,後面的侍衛亦臨急停下,那些紛揚起來的泥塵漸漸地落下,關尚在等人喘着氣,看到眼前的那一幕,既心安又震驚。

鐘離伊那小小人兒縮坐在樹下,早就暈了過去,身上卻沒有一點被獅子嘶咬過的痕跡,只有那額頭一塊血印如此觸目驚心。

然,她的前面,卻倒着一頭獅子,獅子全身是傷,那些傷痕,乃是劍刺出來的,也就是說,在獨孤冽等人離開之後,有人跟蹤着鐘離伊。

并且,在這頭獅子出現的時候,那些人将獅子殺死了,保護了鐘離伊!

獨孤冽神色複雜無比,在這後山乃是他皇帝之地,到底,是誰在暗處,助了鐘離伊一把?

“來人,立刻傳令下去,封鎖整個後山,不讓任何一人逃了!”

獨孤冽冷冷地喝道,李略受令,讓人立刻點燃了一個信號彈,令人立刻将整個後山封鎖起來。

獨孤冽跳下了馬兒,幾步走到鐘離伊的跟前,但見她臉色蒼白,呼吸略有些微弱,獨孤冽又氣又恨又愛,心中百般滋味,折磨得他動彈不得,只是靜靜地凝視着暈迷過去的鐘離伊。

“皇上,鐘姑娘身子弱,還是快将她帶回宮中吧!”關尚在忍不住地道,看着鐘離伊這一副狼狽之狀,不由得暗中心痛起來。

獨孤冽還是沒有動靜,關尚在正欲上前,李略一把拉住他,對他搖道,“關将軍,我們還是到近處看看,看那些人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吧!”

關尚在怔住,他不是鐘離伊的任何人,如此逾越,定然會讓獨孤冽起疑心,于是只能和李略等人一起走開,在四周看看那殺死獅子的人,到底有沒有留下什麽證明身份的證據來。

烏雲散開,陽光又再次映下了碎碎光影,落在鐘離伊那張蒼白的臉上。

獨孤冽定定地看着她。

這個女人,在最危險的時候,也還有人救她,難道,她當真是他國細作?

為何自己還要癡癡是指望着攝政王和她說的話,都是真的?事實就擺在眼前,她在皇宮裏定然還有其他眼線,其他熟人,否則,那些人不會随着他們到這裏,還在這裏救了她一命!

獨孤冽唇邊綻開了一縷危險的冰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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