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假如,就好比如現在德妃是曾經的周露兒,他會怎麽樣呢?
獨孤冽找不到答案,得知鐘離伊的消息,他又驚又喜,滿懷的激動,只是略微一想,心卻又沉了下來。
如今鐘離伊就要回來,回到皇宮之中,一定會掀起更狂的波浪,朝中內外隐患,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安定下來。更何況,後宮之中的女子,個個惡毒如狼,深藏不露,而他身邊更是危機重重……
如何決策,也只能深思熟慮之後再下決定了。
獨孤冽緩步朝外而去,冷清的月光下,倒立着兩個女子,一個是太後,一個是太後的侍女驚鳳。
換作以前,獨孤冽定然會目不斜視地離開。
然而,太後卻一步當先,攔在獨孤冽的前面。
“皇上那麽晚了才從禦書房出來,哀家很是欣慰,但也同時希望皇上要保重身子。”
太後淡淡地道,月光落在她那張已有細紋的臉上,卻仍然有着無法掩飾的風華。
獨孤冽冷哼一聲,不欲理會。
“關于六年前的事,哀家有些事,是時候告訴你了。”
太後淡淡地道,眼中有着驀然的冷意。
獨孤冽全身一震。
那一件事,還有什麽秘密?周露兒為家族而成為了探子,這不就是秘密嗎?
太後不等獨孤冽應了,便轉身朝他的禦書房而去,獨孤冽怔了怔,終是跟着進去。
他是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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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的事,周露兒作為周家的探子之事敗露,而被太後賜死,太後說還有秘密,難道……她賜死周露兒的原因,還有其他?
進入禦書房之內,獨孤冽掩好門,太後立在窗前,眺望着那片清冷的月光。
“哀家記得那一夜……也是月明風清之夜,哀家收到了密報,說淑妃将皇上的密報偷偷于周家,而周家當然是意欲謀反。”
太後輕淡地說道,仿佛說着一件毫無要緊的事情。
“哀家趕到之時,正好……遇上淑妃與你的舊時好友秦宇……在床上茍且,哀家大怒,立刻賜淑妃死罪,當然,這一件事,哀家當時并沒有坦白告訴你。但如今,哀家見你對如妃若有情意,哀家只想告訴你,不要将其他女人,當作以前周露兒的替身。”
太後回過首,眸光閃爍着獨孤冽從來沒看過的冰冷。
獨孤冽臉色驀然蒼白,他怔怔地看着太後。
如果當時,太後将此事說出來,他必定……不會那麽恨她。
“當時,露兒已有一個月身孕,當然,那不是皇上的。皇上不是有一個月的時間去打獵嗎?當時你最心愛的女人,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太後冷冷一笑,獨孤冽臉色煞白,抓住書案的手也微微顫抖。
他一直以為,周露兒是忠于他的。
是以,當初他以為,太後單純以探子之名來賜死周露兒,沒想到……
“若然給皇上知道淑妃如此大逆不道,只怕皇上會對女子從此失去信心,對愛失去寄望……冽兒的天性本是如此,脆弱,敏感,哀家才會如此隐瞞。只是哀家沒想到,你一怨恨哀家,一下子就是五年……”
太後蒼涼地笑,她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獨孤冽說過那麽多的話。
“事到如今,哀家認為你已有承受能力,是以才将真相告知于你。皇上,至于德妃是什麽人,哀家相信皇上心裏有分寸。而皇後……聽說皇後已在歸瑖國途中,哀家也始終相信皇後,至于安不安全,哀家自然也會盡力保住皇家血脈。”
太後淡然地道,靜靜地望着倚在書案邊的臉色變幻多端的獨孤冽。
由始至終,他沒有說一句話。
太後輕嘆一聲,“冽兒,過去的都過去了,應該是珍惜眼前人……雖然哀家也知道如今情況不容樂觀,不過有必要的時候,請不要被眼前的人蒙蔽了。”
太後說完,緩緩地朝一邊的太師椅走去,母子多年來不曾誠心而談,如今,終是有機會撇開所有的面子,談談了。
太後坐下,臉色從容,眼中卻多了一縷哀傷。
“哀家是一個女人,皇上,當年為了保住先皇的血脈,哀家受盡了污辱。皇上所見的事,亦是哀家身不由己,在皇上眼中,哀家一向都是個**不堪的女人,或者皇上會說,你不屑哀家如此護你——那是因為你不是站在哀家的位置上,哀家活下去的動力,是皇上和明兒。如今朝廷暗中動蕩,久久不得安定,哀家一樣擔憂不已。”
太後說罷,自顧地端起一側的冷茶,抿了一口。
入口的茶,那麽澀,正如她的心一樣。
在她的夫君駕崩之後,她和獨孤冽的天都要塌下來了。
逼宮奪權的三王爺一早就窺視着太後的美色,終在奪權後霸占了她。
而對獨孤冽,那時才七八歲的獨孤冽,他是有殺心的。
然而,三王爺卻受到了太後的誘惑,再且,當時的獨孤冽還是孩童,太後不管不顧,任後宮嫔妃捉弄,任太監欺負,嘲笑,而獨孤冽當時亦從來不會反抗,緊緊地将這種欺壓藏在心裏。
久而久之,他由一個開朗活潑的皇子,淪為一個冷漠沉默的小少年。
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他三王爺怎麽會怕呢?
于是,放之任之,不再起任何殺心,當時的太後,随時随地可承歡于他身下,他對太後和獨孤冽,根本不再有任何防備之心。
哪料,太後同樣用了美色,迷惑了一個個的重臣,有了衆多支持者,終是翻手覆雲,加上三王爺**無度,懶于政朝,實是不是一個好皇後。
在獨孤冽十三歲那年,太後終是與衆臣一起将三王爺逼宮,其被逼死,獨孤冽上位。
那些,在他人眼中,仿佛只是一朝宮變。
然而,于太後而言,乃是一段漫長的黑暗無比的日子,時刻忍受着**,時刻提心吊膽,生怕計劃敗露,生怕獨孤冽會死于三王爺的手下……
可是等她忍耐到了有出路,沒料到,獨孤冽從此與她成為陌路之人。
她曾用生命、用尊嚴去保護的皇兒,卻成為了世界上最厭惡她的男人。
“王爺亦是哀家的孩兒,但哀家還是最希望你能勝任皇權。将你之前沒有的,失去的,全給你奪回來。王爺在十年前的動亂中流落民間,幸而吉人天相,能回到皇宮裏來。只是在哀家的心中,皇上還是皇上,王爺亦會一心扶持皇上統一天下。如今餘黨亦蠢蠢欲動,哀家卻不再是很多年前的哀家……如今一切都要靠皇上和王爺團結一致,斬除奸黨。”
太後的聲音悠長而蒼涼,她努力欲遺忘那段日子,然而在獨孤冽前面,在他那雙帶着怨恨和厭惡的雙瞳前,她總是不由自主地哀傷起來。
沉重的歲月,給她的心烙上了一道道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痕。
她曾是夫君唯一的皇後,先皇寵幸于她,獨一無二的愛全部在她的身上。
然而先皇駕崩後,她失去了全部的依賴,家族被壓迫,步步為謀,忍辱負重,今**已完成了任務,剩下的,得看獨孤冽了。
“哀家……言盡于此,哀家是不想你重複六年前的悲劇,是以,若然伊兒回來,她是真心的話,皇上應該知道怎麽做。有些愛你的人,你不必懷疑,日久見人心,哀家知道如今火情水勢,皇上要提防的很多,若皇上暫時不能接見,也可讓他人安排妥當。”
太後說罷,緩緩地站起來,臉色堅定無比,“哀家能助你的,都助了,望皇上摒棄雜念,先除奸黨。皇上要記得,皇後和你的孩子,還在等着你。”
她緩步而去,輕紗飄逸,燭光将她的背影拉得長長的。
獨孤冽立在那裏,心裏,仿佛被壓上了什麽,一直喘不過氣來。
曾經的周露兒……原來一早就背叛了他。
心,早就背叛了他!并不是被家族所逼,如今他亦終于明白,太後為何要賜死周露兒,以及他的書侍兼好友秦宇……
這整整六年來,他那麽恨她。
恨她的冷血無情,恨她的**,恨她的一切……
可是,她的**不就是為了保全他嗎?
可笑的是,他還如此天真地将她歸于全天下最無恥的女人……可是,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只是,想起獨寵母後的父皇,為他不甘吧?
步到禦書房外面的太後,猛然聽到書房中一聲悶響,仿佛有什麽砸在書案上。
折子嘩啦落地的聲音。
太後抿抿唇,苦澀地笑,她的一生都如此坎坷,已無法改變的,就學着放下它去。
總有一天,一切都會淡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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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十五日,已到了瑖國京城之外,還有十裏路,鐘離伊便可以踏入那日思夜想的皇宮。
前面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鐘離伊心一驚,難道出了意外了?
她掀起了簾子,但見前面有十幾個黑衣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白烙遲亦同時聽到外面的喝聲,掀起簾子,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淡淡的擰了一下眉。
“這幾位大俠,此地要收過路費?”
白烙遲微笑地問道,處事不驚。
而身後的幾名男子亦躍出馬車之內,一副作戰之态。
陽光溫暖,此處的官道卻靜無一人,令得白烙遲等人有些好奇,難道是瑖國京城大閉城門,不允人進入了?
那十幾名黑衣人中,有一個走了出來,朝白烙遲拱手道,“公子,我們便是後面那夫人的親人,請将夫人交出來,在下謝謝公子的相送之恩。”
後面的鐘離伊一聽,那不是李略的聲音嗎?
他們行蹤如此隐蔽,看來獨孤冽那邊的情況,的确不容樂觀。
“彩宛,扶我下去。”
鐘離伊叫道,彩宛剛剛吓得回不過神來,在鐘離伊的叫喚下,連忙将其扶下馬車。
白烙遲亦躍下馬車去,見鐘離伊款款而來,那黑衣人的眼睛一亮,“屬下參見……主子。”
李略欲行禮,硬生生地将稱呼改去了。
他實是不想他們的行蹤被人看透,更不想鐘離伊的身份被這一群陌生人所得知。
“李侍衛免禮了,有勞你代夫君來接我,你們辛苦了。”鐘離伊一腔心酸,正欲謝過白烙遲,但聽白烙遲輕笑一聲。
“原來真的是鐘姑娘的朋友,那白某也就放心了。不過鐘姑娘,你的朋友們,未必太神秘了吧?”
白烙遲走到了鐘離伊身邊,李略急了,壓低聲音道,“公子的大恩,在下必定會記在心。這裏是對公子的報酬,請公子笑納。”
李略從懷中摸出一大疊銀票,不管如何,得先将那白衣公子的手中将鐘離伊接回來。
那紅衣男子臉色一變,冷聲笑道,“這位侍衛,你未免太小看我們公子了!公子救人從來不說報酬二字,你……”
“冽,不必激動。本殿是鐘姑娘的救命恩人,并且……鐘姑娘的身份,本殿在來瑖國的途中已明了,本殿不求錢財,只求在瑖國周圍游玩一趟,并且……本殿還想見見盛帝,雖然大齊與瑖國二國為鄰國,卻不曾深入交往,實是可惜了。”
白烙遲笑道,溫潤的笑容卻再也給不了鐘離伊溫暖。
她怔了一下,立刻明白,這白公子不是一般的人。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說不定在她住入那大宅之時就知道了,那麽如今,他是想利用她接近獨孤冽,還是想得到什麽?
李略薄怒,瞳中有輕微的殺氣,可是看到鐘離伊就在白烙遲的身邊,亦不敢輕舉妄動。
“白公子,你是……”
聽他的稱呼,一定是大齊的皇室子弟,極有可能,便是大齊國三太子。
大齊國和瑖國,的确是鄰國,二國雖然為鄰國,然而由于一百年前曾因矛盾而發生過大戰,二國的關系一直不好不壞。
雖然一百年前的那場大戰後,再也沒有過戰争,但是二國幾乎是不曾相來往。
“李侍衛猜本殿是何人?”白烙遲仍然笑意盈盈。
鐘離伊只得相信,這白公子,乃一笑面虎也,不由得冷然笑道,“自稱本殿的溫潤的白公子,不就是大齊國的三太子麽?”
白烙遲略有驚訝,回首,“沒料到鐘姑娘一眼就看穿本殿的身份,實是意外。”
鐘離伊在昭國之時,亦有看過他國傳。
他國傳記載的,乃是當今的皇室家族子弟。
這名大齊國三太子,乃一奇才,雖然表面溫潤如玉,性格溫和,但是他在各方面都比兩個皇兄卓越幾倍,在衆臣一致的擁護下,大齊國皇只能冊其為太子。
也就是說,下一任大齊國之皇,便是他。
可是……他怎麽會如此逍遙快活,身為太子,要忙的事兒必定會很多。
這一點,鐘離伊自然也在他國傳上了解到,三太子雖然各方面出色無比,但亦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游山玩水沙,每一年中,有兩個月,他必定在國外。
大齊國樹敵并不多,欲奪權者雖然亦有,但是三太子詭計多端,那麽多年以來,沒有人能行刺成功。
“三大子驚才絕豔,天下聞名,是本宮看小你了。”
鐘離伊眼中略有失望,是她太天真了,原以為這個世界上還有好人,沒想到……
“本殿亦太看小鐘姑娘了,雖然鐘姑娘如今已被看作已薨之人,但是身份顯赫,不得不讓本殿服之。不如這樣吧,李侍衛,鐘姑娘,住處就由你們定,本殿跟從,有幸見上皇上一面,本殿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和皇上商量呢。”
白烙遲溫文有禮,朝鐘離伊和李略以商量的口吻道。
李略立在那裏,黑色的夜行衣令其顯得更是漠然。
只是,這三太子,的确也不好對付。
“三太子來意,是善,或不善?”鐘離伊沉下了臉色,問道。
彩宛在一邊聽得滿頭霧水。
她作為侍女,還不知道白烙遲的真正身份,因為她是李宅中的指定給白烙遲的侍女,自然也只當白烙遲為主子,而并非太子。
白烙遲溫潤一笑,“鐘姑娘和李侍衛大可放心,我們只有區區六人,本殿自然是有善意的。只希望皇上抽空見我們一面,自然便可了。”
李略沉思片刻。
這大齊國非敵非友,不過,這名驚才絕豔的太子欲見獨孤冽,倒可以理解。
因為獨孤冽的大名,在他國早就遠遠流傳開來,以愛打獵而無謀政的盛帝,對他有興趣的,自然也是愛游山玩水的同道之徒了。
但,亦不排除其他原因。
然而,白烙遲說得亦對,他有心千裏迢迢地送鐘離伊回國,卻只有六個人,怎麽說也不可能心存敵意吧?
“既然如此,請白公子随在下一道同來。主子,請回馬車內,在下已為主子準備好了住處。”
李略拱手道,鐘離伊不再多問,李略乃獨孤冽的心腹,他是完全可信的。
鐘離伊回到了馬車,馬車朝京城的左側而去,看來獨孤冽令李略安排她到一個偏僻一點的地方。
那麽,現在的皇宮,會是什麽形勢?那一晚的宮變,還沒有徹底清除奸黨吧?
鐘離伊撫着肚子,無限沉思。
如今差不多十一月了,天氣變冷,鐘離伊穿着略厚的風衣,望着窗外那些迷糊的風景,除了迷糊,她什麽都看不到。
大概一個時辰後,衆人來到了非常偏僻的一山腳之下。
這裏,樹林成片,但在山腳之下,倒有一大宅,看來這就是他們的秘密之地。
李略等人下了馬,将門打開,他來到鐘離伊的前面,恭敬地道,“皇後就在這裏安胎吧,皇上如今政事繁忙,情勢危急,實是不便來見皇後。”
鐘離伊怔了怔,颔首,皇宮情勢如何,她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