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日,我和小紅兒再一次閑來無聊打算去小耍一下,恰遇到一個給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老爺做法事的人家。
我高高地坐在正堂屋頂的翹角飛檐之上,赤着腳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看滿院子神色哀傷或不哀傷的人以及嘴裏不知道念得是什麽鳥語的麻臉道士在那手舞足蹈,小紅兒坐在我身邊,呼啦呼啦地撒着她的彼岸花,一瞬間,偌大的院子血流成河。驚慌失措者有之,哇哇大哭者有之,強裝鎮定者亦有之,場面混亂一片。小紅兒拍手叫好,露出明晃晃的的兩顆小虎牙,我卻覺得不太盡興,于是我決定附身到即将歸天的老爺身上然後拿拐棍打走那假模倒式的臭道士。
然而就在我靠近那卧榻之時,腳踝上的鈴铛卻死命的搖動起來,叮叮當當的聲音煞是悅耳動聽,只可惜我此時實在無心欣賞,我怔怔看着那人,那人也怔怔看着我,我一時并沒有想到他為何看得見我,我明明還沒有化成實體呢,我唯一注意到的是,此時的我和他,正在執手相看淚眼。
我想叫一聲靳尚,剛到嘴邊卻想到他此生怕是不叫這個了,但我總覺得我該說些什麽,說前生他如何如何負我,說今生我如何如何尋他,說他現在如何如何的又老又醜,說我一直如何如何的想他。可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我只能哭,哭我生前那麽愛他他卻不願意愛我,哭他明明早就打算好要将我送予熊祗卻還要對我那麽好,哭他親眼看着我被熊祗那樣折辱卻不救我,哭我瘋了傻了兩年他都不來接我回去,哭我在忘川河裏被折磨的那一千年,哭我好不容易苦苦尋到了他他卻要如此之快的撒手人寰。
“我一直在等你,”待我終于哭得失了力氣,趴倒在床邊之時靳尚終于說話了,“我夜夜夢見你來尋我,一夢就是六十年,”他的聲音帶着老年人的沙啞,他握着我手粗糙且幹枯,“你怎麽現在才來?明明那夢裏,我一直是個翩翩佳公子的,可如今,卻是遲了近三四十年。”
我再次愣怔的看着他,終于忍不住叫了一聲靳尚,他悠悠地說:“靳尚嗎?原來那個我叫靳尚。罷了罷了,終究是讓我臨死前見了你一面,也不枉我這份毫無由來的一世挂念。”說罷,他笑着閉上了眼,再也不能睜開。
不知又過了多久,這屋子裏擠滿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擠滿了各種啼啼哭哭,各種傷痛欲絕的臉,小紅兒将我從那混亂的屋子裏拉了出來,她說公子沒想到你心心念念的竟是那樣一個糟老頭子,又說公子你不必太難過這一世他富足安樂該是死而無憾了。
我靜靜聽着,卻怎麽也提不起去附和她的心情。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我尋到了他可他卻不等我使計謀耍手段騙他像我愛他那樣像他愛熊祗那樣的愛上我就駕鶴西歸了;他這一世牽挂于我怕是前世就對我有情這本是值得開心的可轉念一想那為何我們有情人不能長相守就生生的折了那好不容易浮出的喜悅之情。
忽地想到我連他這一世叫個什麽都沒來得及問就這樣匆匆而過了,便想折回去探個明白,卻在轉身時眼前一黑就此再不知何為東南西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