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冰火兩重天
20
11月,邵宇留在部隊轉了士官,陸勇複員了。陸勇提醒我,當兵很苦的,特別是新兵頭一年。我拍拍胸脯:“做男人還怕這個?”他笑笑,拍拍我的肩膀贊了聲好樣兒的,要我臨走前通知他。
正式入伍前一天,由于第二天一早要從縣城裏出發,我就住在了縣城裏的叔叔家。傍晚去找陸勇,我穿着肥大的軍裝站在陸勇家院門外,對陸勇說外面還有兄弟等着,就不進門了,要他随時準備出發。他卻詭秘地笑笑,說不急不急,說着時,從房間裏拉出一個人來,竟是少傑!
我差點以為是在夢裏,抑或只是錯覺,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陸勇回屋換衣服時,少傑微笑着走上前來,輕聲埋怨道:“咋也不通知我一下哩?”
我随即才意識到,這時候自己應該笑的,于是笑着回說:“你上學走時,不也沒通知我嗎?”
我還想說,你他媽的真是狠心!可我怕說出來之後,我會忍不住想哭。
三兄弟并排走在街上,陸勇笑說:“瞧咱們三兄弟,一老兵,一大學生,一新兵蛋兒,絕佳組合啊!”
我當即搜索記憶,回想有過的類似場景。那時候,誰也沒有這麽多說不出口的心事。
陸勇說他在部隊裏喝酒喝傷過幾次,現在胃裏有病,對酒精特敏感,少傑便說我替你喝。我忽然聽着來氣兒,你王少傑能喝嗎?兩瓶啤酒下肚就他媽的臉紅了,還替人喝?你要是真能喝,咱哥倆今兒個對瓶吹,咋樣兒?
少傑還真是說到做到,每次陸勇輸酒,他都會一飲而盡。
記得高二高三時你讓他喝口酒,簡直跟要他親命差不多,現在卻這麽痛快!你有啥心事兒嗎,兄弟?你王少傑有啥心事兒能比我何要輝更加難受?你是不是真的對陸勇愛在心底有口難開?過去你為了得以解脫,把我當成寄托,替身,候補,現在陸勇在你身邊,你就不再睬我。你這樣折磨我,我他媽的又能比你好過到哪兒去?
要喝是嗎?誰不會喝!
我一時錯亂,竟然舉起一瓶白酒灌起自己來,陸勇和志強一臉驚異,慌忙奪去酒瓶,問我咋了。我說什麽呢?我說我承受不了少傑帶給我的折磨嗎?我不過是一個虛僞又懦弱的男人,一無所有,還拼命在乎太多的loser。
“今兒哥幾個聚在一起,我高興;明兒哥幾個天各一方,我難受。”我虛僞地應道。
無意間掠過少傑的臉,我發現到他正望着我,那雙眼睛晶瑩剔透,幾乎要散開一道漣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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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王少傑,終究也不可能對眼前這個倍受折磨的男人熟視無睹吧?你他媽的也開始內疚了吧?
我太想哭了,可我拼命控制着自己,最後居然放聲笑出來。
我們繼續喝酒。我很快爛醉。我沒坐穩,一下子歪倒在地板上。
陸勇跑過來扶起我,對衆人說,散場吧。我就知道,全場人都不省人事了,陸勇還會是最清醒的一個。
志強送我回叔叔家。我聽到少傑在身後吐酒的聲音,我聽到陸勇捶着他的背說:“早知道這樣就不讓你替了!”
陸勇,你不知道的事,又何止這些呢?
我躺着,酒精在胃裏翻騰得難受,胸口,也在隐隐地痛。
陸勇一路跟過來,蹲在床邊,向我道別。
“少傑吐酒呢,我沒讓他過來。他特意請了假從北京趕回來送你,也算夠意思了。咱哥仨誰跟誰?不過是小別幾年,想想我走那陣兒,不就像是不久前的事兒嗎?來日方長,以後坐一塊兒的機會多着哩。我走了啊,好好休息,明兒一早我來送你上車。”
我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看着陸勇離去的背影,我再難壓制內心的痛苦,淚水忽地鑽出來,順着眼角流向鬓角和耳根,甚至灌進耳朵裏。我終于得以領會到少傑在陸勇參軍走時的眼淚了,是為生離,不為死別,卻還是那麽教人心痛不已。我不知道少傑是不是為了見到多年不見的陸勇,才借口為我送別而專程從北京趕回來的,我總在猜想自己所不希望的一切,似乎還嫌自己痛苦得不夠。
那是我懂事以來第一次流淚,也許是積累多年的緣故,淚水一經釋放,久未停歇。
我無可抑制地想念少傑,精确到他的頭發,他的臉頰,他的睫毛,他的嘴唇,每一處我都應該比陸勇更熟悉,可是現在,每一處都要比陸勇離得更遠。
這晚,如果陸勇夢見餘妍,錯吻了少傑,他們會不會将錯就錯地發生我和少傑之間的那些事呢?一旦發生了那些事,陸勇會不會也對少傑難分難舍起來,以至産生我對少傑這般的依戀呢?如果這樣,他們當真算是兩相情願、終成眷屬了,可我呢?我該怎麽辦?少傑又該把我放在怎樣的位置呢?
我好像要一次性地把眼淚流幹。
也罷也罷也罷!給我一個不得不的借口,和一個了斷的理由吧!我不想再這般煎熬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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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集訓期間,我不要命地訓練。我總會想到少傑,想到他對軍人的仰慕,想到我們之間的不了了之,想到陸勇作為軍人曾經帶給他的那些自豪和感動。
集訓過後,我寫信給陸勇,索要了少傑的地址。
拿到少傑的地址以後,我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靜靜坐下來給少傑寫了封長信,傾訴了我無法更多的思念。少傑很快回了信,開篇就是“輝哥我想你”,看得我渾身上下無處不為此而動情。少傑的信裏夾帶了一張近照,照片上那個陽光大男孩,既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至愛。
少傑頻繁地寫信給我,郵票總是倒着貼,戰友們告訴我,那表示“我愛你”,害得我必須得藏好他的每封信和每張照片,生怕暴露了他的真實性別。戰友們相互擠眉弄眼說,那是我如花似玉的老婆。
我的生活出奇地有滋有味起來。我開始幻想我和少傑未來的去向,我們也許會結伴流浪,也許會歸隐山林,或者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城市裏定居下來。——好像在忽然之間,我一下子從放蕩的浪子化身成了浪漫的情人。
我把我的浪漫遐想寫在了信裏,滿滿三張信紙,最末,是一句順理成章的情話:少傑,我愛你。
可少傑遲遲沒有回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