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一

這是個比往常寒冷的冬季，楓林如火的楓華谷早早地披麻戴孝，觸目都是慘白。

穆玄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趕緊以劍支地撐住身體才不至于倒下，身上布滿了傷口，沒一道致命的，但是每一道都淅淅瀝瀝淌着血，浸透了皮襖，寒風一吹飛雪糊上，跟穿了層冰甲一樣，凍得他直哆嗦。

這些傷，他是該謝莫雨手下留情，還是該恨他不念情意呢？

好像本來也沒什麽情意的樣子。

擡眼掃視了一圈面前神情戒備的雪魔武衛們，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站在人群後小山坡上的莫雨身上。莫雨雙手抱臂橫在胸前，并未正面對着穆玄英，只是側過身，似在賞雪，披肩的長發在風裏亂舞着，有點可笑。

想看看他紮起頭發的樣子啊。即使是這樣的現狀，他也架不住胡思亂想，真糟糕。

穆玄英勉力提起一口真氣拖着劍向前走去，雪魔武衛們面面相觑，他們已追殺穆玄英許久，幾乎日夜不斷，而武林新秀、浩氣盟精心栽培的未來七星穆玄英并非浪得虛名。從龍門一路打到楓華谷，反倒惡人谷這邊折損了不少人手。

不過穆玄英畢竟不是鐵打的，如此勞心勞力，到了楓華谷已是強弩之末。

原本現在是個好機會，可在此将穆玄英就地斬殺，特地命人追殺穆玄英的莫雨卻忽然叫了停。既不說生擒也不說死戰，就這麽圍着他，眼睜睜看他不停流着血，滾燙的血液快把他站的那小塊地的雪都融化了，然後轉瞬又凝成了血冰。

眼瞧着穆玄英要往莫雨的方向走，連照顧跟随莫雨多年的莫殺也犯了難，原先他就想不通，莫雨要殺什麽人，何苦遣動谷裏的人手，他一般都是自己直接上的，為何因這穆玄英這般大張旗鼓。

他們生怕穆玄英是要做困獸之鬥對莫少爺不利，下意識地站出陣型要攔穆玄英的去路，一直沉默不語在看戲的莫雨突然開了口：“放他過來。”

困惑的雪魔武衛們均回頭望向自家少爺，不過，很顯然莫雨沒那個解釋的必要。穆玄英聞言笑了笑，仰起頭努力想看清莫雨，意外地發現眼前的世界都是模糊一片紅，過會兒才明白是滿臉的血糊了眼睛。

血紅色是最配莫雨的顏色，不管他承認不承認。

可算是走到莫雨面前了，短短幾步路要不是因俠少的自尊心，穆玄英恨不得爬過來，怕是也比走路輕松。他先喘了幾口粗氣，忍不住又垂下腰猛咳，咳得那樣劇烈像要把肺都咳出。莫雨朝地上看看，白皚皚積雪上赫然幾點新血。

他自然曉得這點外傷還不至于讓穆玄英吐血，至于實際原因是怎樣，他拒絕去思考。

等咳出那點子腥紅作嘔的淤血，穆玄英似乎舒服了一些，擡臉直勾勾瞧莫雨，凍的青白的嘴唇沾了血，比什麽時候都紅潤豐澤。

情不自禁想到什麽的莫雨不自在地重又偏過頭掩住嘴，不想看那張被血污得有些猙獰的俊臉。

穆玄英不計較他看不看，他也清楚，他沒資格計較他對他的任何态度，努力挺直脊梁，笑道：“我本來也沒幾年好活，何必如此辛苦。就算你要殺我，又何必不給我個幹脆，還是你有夠恨我，想玩那螞蟻啃死象的把戲？”

臉上那笑意極淺，神情話意俱是苦澀。

“很痛的，你知道麽？”末了極輕極輕聲的抱怨了一句，神态親昵不若死敵。

莫雨心裏一動，張了張口，但依然不打算說什麽。

穆玄英朝天大笑了幾下，提上最後一點內勁朗聲道：“莫雨，你總有一天會明白，今日你對我的不解與逼迫，是如何的錯誤，至始至終，真正不肯傾心相待坦誠相愛的人，是你不是我。”

随即義無反顧松開了持劍的手向後一傾，如雪花一般輕盈墜向懸崖。

那坦誠相愛幾個字則頑固地回旋在山谷裏，震得在場人都不知該作何反應，只不過莫雨是忽覺撕心裂肺的疼痛，其他人是方才大悟自家少爺和這穆玄英原來是這般糾纏。

還沒空把這句話的內涵消化透徹，穆玄英一聲招呼也不打地就墜了崖。莫雨手下都比他們少爺反應快，一下哄亂成一團。

只有莫雨，呆了一樣，眼睜睜看他在漫天飛雪裏墜落，轉瞬被吞沒。

一旁緊張觀察莫雨的莫殺有種好像死了的是他的感覺。

其實莫雨只是有點走神，想到那日初遇，倌塘驿站旁，一身是傷卻嬉皮笑臉從懸崖底下爬上來的穆玄英。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想這次也不會死掉的吧，反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都是從懸崖下面爬上來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