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一:你是我的全部-7
某個夜晚,深夜寂靜,窗外月明,他伏在枕上想念起莫雨。
那些輾轉打聽來的莫雨的過去,包括一些有關的近日事項,總會讓他産生無能為力的揪心感。他的寂寞與惶惑他幾乎感同身受,仿若天地失陷的恐慌。故園流離,自身飄零,心無所歇,身無所依,這一切種種,均讓他難以忘卻。
越是外表強大無所畏懼的人,內心的隐秘傷痛越是難以愈合,莫雨就是這樣的人。想愛惜莫雨的迫切渴望與有愛愛不上的困頓,如蛀空果實的小蟲,不斷把穆玄英的心由內至外啃噬幹淨。
一廂情願的傾慕孤獨上演至□□,幾番夢境都是一場空恍惚。久而久之,哪怕聽到完全不相幹的話題,心思兜轉好幾個彎,最終也會轉到莫雨那裏去。
穆玄英不清楚放任這份注定不受祝福的感情如荒草瘋長有多大意義,也許他的愛有善始而無善終,也許所謂結果不會存在。
但不能因為害怕失去,就連開始都不敢。
他要的不多,一句喜歡足矣。
血眼龍王蕭沙的重出江湖是一個契機,浩氣惡人暫止兵戈商議合作。他這下有了更多名正言順接觸莫雨的理由,莫雨也沒辦法再拒人于千裏之外。
每一次和莫雨兩人單獨在一起,穆玄英總要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激動,裝出平靜樣子。不小心觸碰到莫雨,往往需要十倍的意志力,才能迫使自己不至于整個人黏在他身上。
莫雨時常會露出一種倦怠漠然的神情,盡管他很有能力,卻感覺不到他對什麽抱有強烈的熱情。悄悄站到他身後的穆玄英,仔細凝視後,幾乎被撲面而來的灰色給淹埋窒息。
他不知該怎麽形容那種觀感,似乎這個人與世間的一切色彩絕緣了一般。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就這樣把莫雨丢在那片灰色裏。
領悟到這點的穆玄英曾感到些慌張,他認為自己對莫雨的理解還是太淺薄,遠談不上懂的境界。他想要的是愛莫雨的資格,愛莫雨的能力,不單是愛着他的事實,那種事實對莫雨并沒有什麽吸引力,他清楚得很。
愛一個人的能力,想來無非是懂得他,讓他學會把深埋的傷痛攤開分享,給自己一個機會去體諒去心疼他。
他不打算去權衡什麽利弊得失,事實上,也沒把自己這份感情的希望寄托在莫雨身上過。他不是為了誰的承認和某種利益去愛一個人的,哪怕把熾烈的心意交付出去,都是過程,而非目的。
他是那麽年輕又誠實,滿滿的篤定與深情,曾蛀空的內心被他自己一步步建設到足夠堅強的地步,太多關于求而不得的悵惘失落讓他一點點降低了自己的要求。
莫雨不知道他的思念沒關系,莫雨不了解他的喜歡沒關系。
莫雨知道穆玄英是對他好的人就可以了。
一句你喜歡我和一個愛你的資格,便是穆玄英要的全部。
穆玄英過于親近莫雨的事實,沒可能真像他自以為的那樣掩藏得足夠好。過于積極争取和惡人谷交涉的機會,外出執行任務時消失的時間段與惡人谷人馬出沒的時間段剛好吻合,更別提不止一次有線人撞見穆玄英與莫雨在一處。
瞿塘峽這次自然也不例外,回營時謝淵就發現穆玄英不見了,等了小會兒,果不其然又是去找莫雨。謝淵沉思片刻,想不通他們二人哪來的交情。心下雖不悅,但仍勉力按壓着,專等穆玄英回來給他挑明要個交代。
這一等,等到了天黑。穆玄英跟莫雨沒談出結果,他再千般溫存,也不是沒脾氣的人。不歡而散本就窩了一肚子火,謝淵把他叫去還開口就問他和莫雨的事,更是煩躁,嘴裏嘟嘟囔囔随便敷衍着。原先還打算耐心開導的謝淵被他這種态度激怒了,非要穆玄英給他說個明白。
“師父定要聽?”穆玄英臉色發白,然而聲音堅定未有半分退讓畏懼之意。
“你倒是給我說說看,你有什麽理由跟那個莫雨糾纏不清。”
“師父可還記得我曾說過,我有一心愛之人?是,我愛的……就是莫雨。”
謝淵被驚得久久說不出話,牢牢盯住穆玄英,似乎期盼他能再說一句,說他方才之言不過是氣話。謝淵能容忍穆玄英偶爾像孩子一樣任性,卻絕不可能接受這個事實。
但穆玄英迎着他的目光,再次強調了一遍:“我愛莫雨,我想和他在一起。”
“混賬!”謝淵怒喝一聲,打斷還想繼續分辯的穆玄英,一疊聲說了七個“不可”,一聲比一聲震怒,最後一把抽出穆玄英的佩劍,厲聲喝道:“跪下!”
“玄英為何要跪,我雖愛他,但不曾做過任何不倫不理背親叛德的事,我無錯,為何要跪!”穆玄英語音急促,情緒激動,渾身顫抖,可絲毫沒有任何要妥協的趨勢。
謝淵側過劍鋒用劍身重重敲在穆玄英腿上,他腿一麻,不由自主地就跪下了。穆玄英撐起上身,倔強地要站起,謝淵橫劍死死按住他的脊背,硬是叫他伏低身子動彈不得。
“無錯?好一個無錯!他一男子,你憑何愛他?他惡人谷的大惡人,你憑何愛他?你浩氣盟的少盟主,你憑何愛他!”
穆玄英被迫跪伏在地,心緒激昂,那些欲求不得的困苦,兼上一直以來積壓于心的世俗壓力,此刻一并洶湧澎湃,幾成滔天駭浪,把他逼得無路可退無法可想無處可藏。
憑何愛?緣何愛?如何愛?
明知前方是絕地,仍任自己步步深陷,用情至斯,怎還會有緣由能概括得清?
“我對莫雨,不是一時迷戀,而是自幼年伊始,便傾心愛慕。我知他雙手染血,但他之所以成了那名驚江湖的惡人,全因立場身世所致,并不是真的一心向惡。我也不覺他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僅是殺人一事,玄英又何曾無辜……”
背上壓制的力道陡然撤去,穆玄英尚未反應過來,一個茶碗擲碎在他臉旁,迸裂的碎片割傷脖頸,他下意識捂住傷口,血溢于指間,在衣襟上沾染出一小團暗紅花朵。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謝淵丢開穆玄英的劍,氣到站立不穩,搖搖晃晃後退至桌邊,按住桌沿,指着穆玄英,要求道:“玄英,只要你從今以後再不提莫雨,與他斷絕往來,我便可當今天這一切沒發生過。”
“要是……要是玄英一意孤行呢?”穆玄英擡起頭,臉色慘白,嘴唇先無聲動了動,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那我只能當沒收過你這個徒弟。”謝淵有種力不從心的無力感,他雖把最狠的話放了出來,卻隐隐覺得,這對穆玄英怕是沒什麽意義了。
“師父待我之恩,玄英此生難報。可師父收養我栽培我,難道不只是因愧欠我的父親嗎?”穆玄英俯首,對謝淵認真拜了三拜,繼續說道:“徒兒不孝,師父要求我的事,我做不到。”
“你!你怎麽會變成這樣!”謝淵背過身,一陣頭暈目眩,無力地沖穆玄英揮了揮手,“走吧,我謝淵養不出你這種徒弟。”
穆玄英咬緊唇,再次對謝淵三叩首,這才拾起劍,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