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紀時安難得休假,卻沒能如願睡個小懶覺,卧房的門被咚咚敲了兩下,把他和周公的約會打斷了。

外邊天蒙蒙亮,紀三哥有一點起床氣,苦着個臉問:“誰啊?”

“哥哥快起床,太陽爺爺要啃屁股啦!”

紀時安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這才想起他昨天已經回家了:“起了起了!”

房門被推開一條縫,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口,往房間裏探進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紀時安朝小團子招招手,小團子就歡歡喜喜地蹦進來,趴到了他的床頭。

紀三哥把幼崽抱上來,想親親幼崽軟嫩嫩的包子臉,紀音瀾卻偏頭躲開,嫌棄說:“哥哥沒刷牙,髒髒,瀾瀾不要親親!”

紀時安:“……”

可惡。

瀾崽長大了,都開始嫌棄他了。

紀三哥在心裏含淚咬手絹,迅速解決完了洗漱,終于得償所願地在幼崽臉上吧唧了一大口。

果然是個奶團子,還帶着奶味呢。

紀音瀾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小屏幕,拉着三哥一起蹲守小蝸牛。

說是小屏幕,其實這東西是紀大哥友情提供的法器,叫靈鏡,輸入靈氣或者靈力後,可以和召喚獸共通視角。

紀三哥小小地改造了一下這個靈鏡,讓它可以和沒有生命體征的召喚靈共通視角,變成了一個非常方便實用的小偵查器。

靈鏡的使用并不難,紀時安昨天教過紀音瀾一次。他的本意只是讓幼崽對靈術産生興趣,先提前打個基礎,誰知幼崽看了兩遍,竟然真的學會了。

幼崽伸着小肉手,慎重地捧着和小肉手一般大的迷你靈鏡,雙重的可愛簡直要把紀三哥的少男心迷暈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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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時安把幼崽團進懷裏抱着,沒多久,昏暗的小屏幕裏突然傳來動靜。

是人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有光從屏幕裏透過來,是小蝸牛靈從櫥櫃下爬出去了。

柳梅和陳立之間的對話,被紀時安一字不落的全部聽見了,他下意識擡手捂住了紀音瀾的耳朵。

幼崽動了動腦袋,沒掙開,便有些茫然地回頭看三哥,卻見三哥臉色嚴肅又凝重。

紀音瀾從沒有見過紀三哥露出這樣的表情,他想,壞叔叔和壞姨姨肯定在做非常非常壞的事情,就像……就像冰淇淋俠說的反派一樣。

等陳柳二人的對話結束,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靈鏡中後,紀時安才松開幼崽的耳朵。

宿池的事,已經不是單純的家務事這麽簡單了。

靈鏡所顯示的畫面和聲音可以保留,有了這些作為證據,柳梅和陳立就會失去對宿池的撫養權,并且聯邦的幼崽保護協會會對小宿池進行專人保護,以确保柳陳無法再接近傷害他。

紀時安思考片刻,把這段保留下的畫面轉成視頻,發給了紀無舟。

這件事直接交給幼崽保護協會處理,的确可以保證小宿池的安全,但是由于柳梅和陳立并未真正動手,連個‘抛棄幼崽未遂’的罪名都落不着,得到的懲罰恐怕只有口頭警告,根本就不痛不癢。

未免也太便宜他們了,紀時安想。

紀三哥的眉頭皺得死緊,一直瞅着他的紀音瀾也跟着皺起了小眉頭,覺得叔叔和姨姨太壞太壞了,怎麽可以讓安安哥哥這麽生氣。

紀音瀾把自己整個塞進紀時安懷裏,聲音稚嫩地安慰:“哥哥不生氣,我們一起去懲罰壞人!”幼崽指了指小機器人,“冰淇淋俠有好多好多超人內|褲,穿上就能變成超人拯救世界,就可以打跑大壞蛋啦!”

正在房間門口探頭探腦的系統:“……”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甩鍋給我啊啊啊!!!

小機器人的胳膊已經被紀媽媽修好,四肢的螺絲也順便擰緊了些,這讓它的行動變慢了不少,還不太适應。

這會兒聽到幼崽這麽說,小機器人沉默片刻,咔噠一聲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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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紀無舟在看完紀時安發來的視頻後,緊皺着眉沉默了很久。

理智告訴他,這件事交給幼崽保護協會就可以解決,但他掙紮了片刻後,還是乘坐電梯來到了大樓的頂樓。

頂樓一整層都是指揮官宿易澤辦公的地點,有權限直接上這層樓的人,全聯邦都不超過一個巴掌的數,而紀無舟就是其中之一。

電梯門開,紀無舟熟門熟路地穿過一連串的檢測設備,最終停在一扇門前,擡頭看向門上方的攝像頭,微微颔首。

房門立刻滑開,辦公桌後坐着一個中年男Alpha,身形高大五官硬挺,兩鬓邊夾着星點白發,卻并不顯任何疲态。

這人便是聯邦的指揮官閣下,宿易澤。

“無舟。”宿易澤笑着問,“發生什麽事了?”

早在宿易澤還是個無名少年時,紀無舟就一直是宿易澤的搭檔同伴,兩人一起闖過無數戰場,是相互之間最為信任的戰友,足以向對方托付後背。

宿易澤對紀無舟太熟悉了,熟悉到紀無舟還什麽都沒有說,他就隐隐察覺到對方這次來找他,所為的事肯定不同于往常。

紀無舟決定直入主題:“易澤,我想跟你談談……關于宿池的事情。”

宿易澤有些驚訝:“宿池?”

宿池已經離家一周了,身上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個兒童智腦。

前段時間,他瞞着姨夫姨媽在星網平臺上發布了求助領養的信息,沒多久就有幾戶人家聯系他,說可以先接觸試試。

宿池知道柳梅和陳立之所以拿到了他的臨時監護權,只不過是因為他所有在世的親人中,柳梅的血緣關系和他最親近而已。

而他很清楚,如果他放任姨夫姨媽繼續這樣肆無忌憚下去,他會迎來什麽樣的結果。

宿池不是沒有想過聯系幼崽保護協會,但是他的臨時監護權,就是幼崽保護協會審查通過後才交給了姨夫姨媽,所以在他的認知中,保護協會并不可信,他們是站在姨夫姨媽那一邊的。

所以他只能自救,小宿池心想。

七歲的幼崽獨自外出很危險,宿池身上帶了不少的防身工具。但在宿池看來,如果繼續留在姨夫姨媽所在的那個家裏,和被人拐跑似乎也沒多大差別。

這一周以來,宿池跑了至少有十戶人家,但這些曾經在網站上對他釋放過星點善意的人,最終卻都放棄了收養他的打算。

——算了,他只是個Beta……

——他媽媽是病死的吧?會不會是什麽遺傳病?他身體大概率也不好吧?

——臨時監護權在姨夫姨媽手中?還有其他親人在世,那他父母的遺産豈不是……

類似這樣的話,宿池不知道自己已經聽了多少遍。

宿池一直都知道這個世界并沒有那麽美好,但以前媽媽在世,幾乎所有的風雨都沒有淋在他的身上。

柳芸離世才不到一個月,小小的宿池就嘗盡了這些苦澀。

閉門羹吃多了,原本憋着的那股勁就散了。

宿池去了一趟媽媽生前常去的一處海灘,獨自一人坐在礁石上,看着海潮漲漲落落,看着遠處的太陽逐漸被海面吞沒。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也許這個世界已經不值得他繼續留戀。

小宿池想起了媽媽還在的時候,想起那些所謂的血親們的虛情假意,又想到這段時間他們的落井下石,還有那些帶着虛僞面具的陌生人……

驀地,一盒醜兮兮的小餅幹突然從他的腦海深處跳了出來。

宿池微微抿唇,無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個才三歲的小O崽。

幼崽像個憨憨球一樣滾到他腳邊,不顧拒絕把醜了吧唧的餅幹塞給他,還主動牽他的手,雖然那時候的幼崽應該是被他的姨夫姨媽吓到了,但那是媽媽離世之後,宿池第一次感受到別人的溫度。

是個連別人性別都分辨不清的傻崽,宿池心想,紀音瀾真的是他見過的最笨最笨的小Omega了。

宿池莫名覺得鼻尖有點發酸。就這一次,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最後一次。

得知媽媽離世的消息時,宿池沒有哭。參加媽媽葬禮的時候,宿池沒有哭。發現姨夫姨媽真面目的時候,宿池也沒有哭。甚至這麽多天直面那麽多陌生人的惡意,他依然覺得沒必要哭。

但是現在,小小的宿池獨自坐在海邊的礁石上,蜷縮着抱緊自己,腦袋深深地埋進膝蓋裏。

從壓抑的嗚咽,慢慢變成嚎啕大哭。

他也只是一個才七歲的幼崽,卻要被迫在這麽小的時候,就直面這個世界最殘忍的一面。

在宿池的身後,比前些天又透明不少的柳芸蹲下身,努力想要抱住小宿池,胳膊卻一次又一次從他的身體裏穿過去,怎麽也抱不住。

小宿池在海邊待了很久,多日的勞累和突然爆發的情緒,再加上冬日夜晚的冷風,七歲的幼崽不出所料的病倒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宿池只覺得眼前是刺眼的白,鼻尖隐隐缭繞着消毒水的味道。

頭很痛,眼皮也很重,渾身上下都很難受。

還帶着鼻音的稚嫩童音傳入他的耳中:“池池哥哥醒了!”

緊接着一陣兵荒馬亂,有醫生匆匆趕來的腳步聲,有醫療儀器運轉的滴滴聲,有人在幫他擦臉上的汗,也似乎有人在問他問題。

宿池只覺得好累好累,他動了動手指,一只小小的、肉乎乎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

軟乎乎的幼崽音在他耳邊響起:“池池哥哥不要怕,有瀾瀾幫哥哥打壞蛋!”

宿池張了張嘴,他想說些話,卻發現自己喉頭哽住,鼻尖發酸。

怎麽辦啊,他又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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