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芙蓉姐姐回來了(捉蟲)

大周三十一年冬,大雪紛飛。

直隸巡撫沈家因着文字獄,家産被抄,一家十七口人均被斬首,清點屍體的時候,卻只有十六具。

馬蹄翻飛,一輛馬車由北向南不知疲倦地跑着。一個婆子從車窗探出頭去望來時的路,慌忙放下了簾子,回頭道:“少奶奶,那些人還在身後。”

年輕女子懷裏的襁褓裏,一個嬰兒正閉着眼睛吮吸着手指,睡得十分香甜。年輕女子閉了眼,眼角已經露出了濕意。狠了心,她将孩子推給了婆子:“沈嬷嬷,定要保廬兒萬全。若是可能,不要讓他回京,更不要讓他入仕!”

沈嬷嬷含淚點頭,顫抖着手接過了孩子,緊緊抱在懷裏:“少奶奶放心吧。老奴拼了這條老命,也必要護得小少爺周全。”

年輕女子留戀地看了這孩子一眼,移開視線道:“沈嬷嬷,前頭你便下車吧。”

安平鎮旁,一輛馬車繼續南下。

兩日後,一輛馬車從城門駛出。剛剛駛至南郊外,隔着車窗,瞧見一輛馬車四分五裂,一地的暗紅。車外馬夫一邊吆喝,一邊說道:“聽聞前兒一夥罪犯被官府一網打盡了。所有的人全被抓住了。”車裏的人默不作聲,只是攬緊了懷裏的孩子。

安平村內。

“快看快看,這是村裏老郭家的大閨女回來了吧?”

“是啊,瞧這馬車,上回我去鎮上見到的雲來客棧的夫人坐的也不過如此。這芙蓉啊,可真是不簡單哪。”

“啧啧,不知道這次又會帶回來多少東西啊。我記得上回老郭家的就穿了一件石青色的衣裳,遠遠瞅着就是和我們的不一樣。”

“芙蓉姐姐回來了!芙蓉姐姐回來了!”童音在衆人嗡嗡的議論聲中顯得異常的清晰。

隔着車窗,車裏的芙蓉抓緊了自己的衣角,額上青筋都快突出來了。自己穿來的這具身體的名字可真是響當當啊。叫芙蓉已經夠讓她郁悶了,偏偏姓郭!乍然聽到外面的人喊自己,年齡小的喊芙蓉姐姐,年紀大點的喊自己蓉兒,芙蓉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兩年前回來探親的時候,就是被這些稱呼給吓回去的。

诶,那時候自己還是範府的丫鬟。現在,雖然混成了太太身邊的大丫鬟,但是,自己年齡到了,又不願意嫁給他們府裏的奴才再生個小奴才,于是,就被太太大發善心地放了回來。芙蓉欲哭無淚:這個恐怖的名字,以後真的又要跟随自己一輩子了麽?

“切,有什麽看頭!不就是個丫鬟嗎?還不是給別人端茶送水的。尾巴翹到天上去,也是個奴才。”劉妙下車的時候,一個非常不和諧的大嗓門從人群裏爆出來。

芙蓉嘴角一抹冷笑,上回回來也是這個聲音,好象是村頭上的那謝家的長媳,嘴角有一顆媒婆痣的謝張氏。呵,自己家的事兒,幹她屁事!芙蓉似乎沒聽見一般動作麻利地下了車。下車後,她哪裏也沒去,緩緩往謝張氏的方向走去。

衆人皆是停了下來,豎起耳朵張大眼睛看過來。這個謝張氏嘴巴不饒人,幾乎家家都被她編排過。如今這老郭家正在興頭上,被澆了這盆冷水,嘿嘿,有好戲看了。

芙蓉自然注意到了周圍的安靜。她現在可沒有精神來滿足這些圍觀群衆的八卦之心。她只是将車上的兩匹布托到了謝張氏的面前,笑着道:“謝伯母,這是薔薇托我帶回來給您的。她還讓我捎了一句口信,讓您和謝大伯不要省着,不要挂念她,她一切都好。十日後她就回來瞧瞧。”呵,謝家大閨女也不過就是在一個繡莊做活,能高貴到哪裏去。

謝張氏接過了布匹,嘴角動了幾動,終是沒有說出話來。芙蓉就沒有期望過她會給自己道謝,招呼了相熟的幾個伯母嬸娘,便轉身回了屋。範府的小厮早已經将兩個大箱子搬進了郭家。

芙蓉本身的母親林氏聽聞動靜走了出來,見了芙蓉,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快步上前拉住了她,哽咽道:“怎麽回來也不說一聲。晌午飯吃了嗎?中午你三嬸他們過來,我包的餃子還有呢,我去給你下餃子去。”說着,林氏就要往廚房去。

“娘,我吃過了,你別忙了。爹呢?”芙蓉左右看了看,“哥哥嫂子呢?”

林氏這才作罷,把她往屋裏推。芙蓉剛要坐下,林氏拽住了她,拉了起來,将板凳擦了又擦,這才讓她坐了,心疼地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接過了她的話頭:“你爹吃過飯就和你哥哥去田裏了。你嫂子,挺着個大肚子,不給我添亂就成了。”一面說着一面皺眉。

林氏絮絮念叨着,芙蓉微笑地看着她,這才覺得心定了下來。是了,這才是家的感覺。範府吃穿不愁,自己穿過來的時候,芙蓉本身已經是大丫鬟了。雖然說是錦衣玉食,可是她總覺得矮人一截。回到這個小村子,她才似乎找到了一點兒歸屬感,或許,也是因為身體裏還有原主人的記憶吧。芙蓉一只手托着頭,聽着林氏的話,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

林氏說了好一陣,沒見到有回音,側過頭一看,芙蓉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林氏心裏一酸,輕聲道:“這孩子。”雖然看她睡得甜,只是因為冬天,堂屋裏冷,林氏還是上去推醒了芙蓉,讓她進東間去睡去。

芙蓉着實累了,這幾天都在收拾東西,跟一大堆人辭別。今天早上又是天不亮就起來,又到處磕頭,午飯也是匆匆塞了幾個饽饽充的饑,現在實在掌不住了,便進了東間。她脫了外裳,冷得直哆嗦,飛快地鑽進了被窩,發出舒服的一聲嘆息,頭一歪,又睡熟了。林氏還怕她冷,又取了一條被子出來與她蓋了,這才輕手輕腳掩了門出去。

一覺醒來,窗戶外面都已經黑了,屋裏只有火爐裏還有些微弱的光。芙蓉反應了一會兒,這才記起自己已經回“家”了,不由地一笑。她披了外袍,過去打開櫃子,尋了件舊衣裳穿好,這才走了出去。

“怎麽,她回來就在我屋裏歇了一下午,我挺着個大肚子,從娘家回來,沒歇一下,沒喝一口水,還要幫着做農活。我呸,都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她只不過是當了個奴才,你們就把她捧地比天高了!我娘不好我回趟娘家也被人說嘴!”剛走到門口,芙蓉正要推門,大嫂宋春花的大嗓門就傳了過來。

芙蓉心裏冷笑一聲,轉過身去,開了一個箱子,取出了幾匹緞子并一個小盒子,複又仔細鎖好了箱子。她這才推開門,笑吟吟地走出去,見到宋春花,眼裏故意閃過驚訝,喚道:“大嫂。”又叫旁邊怒氣沖天的郭大力道:“大哥。”

宋春花悻悻地住了口,目光不住地往她手上瞄。芙蓉只做不見,笑着将緞子推過去道:“大嫂,這些緞子是今天早上範家賞的。這兩匹顏色鮮亮的是給你的,這匹藍色的是給大哥的。這兩匹是給母親的。這盒子絹花,給你戴着玩。”

宋春花頓時眼冒金光,臉上瞬間換上了笑,搓了搓手,略帶為難地道:“大妹妹回來就回來吧,還帶這麽多東西。讓我怪不好意思的。”話雖如此說,她手上動作卻快,已經把東西全攬了過去:“我給娘送去哈。妹妹快坐下。”說着,她腳下健步如飛地快速進了屋。

郭大力的臉色瞬間更難看了。芙蓉這才上去挽了郭大力的胳膊:“哥,我還給小外甥準備了小衣裳呢。”

郭大力的臉上頓時窘迫了起來,撓了撓頭:“妹妹,你嫂子她就是這個脾氣。”

芙蓉莞爾一笑。她當然知道宋春花是什麽樣的脾氣,她只是不想讓郭大力在中間難做而已。跟那府裏的事兒比起來,宋春花已經好多了。

因着那幾樣東西,宋春花對芙蓉也恭敬了許多。芙蓉均拿些花哨好看的東西讓她出去顯擺,卻是一個子兒沒給到她手上。

人常說,樹大招風。芙蓉剛在家裏過了幾天舒坦日子,這天,她正圍着火爐給郭母縫襪子,門板突然被拍地砰砰響。郭母從廚房走過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一打開門,郭大伯娘頓時拽住了郭母的手就要跪下:“二弟妹,你救救你家侄兒吧。”

老郭頭聽到動靜,從裏間趿了鞋出來,見到郭大嬸子滿臉是淚的樣子,忙道:“大嫂,怎麽了?”

“二弟……”郭大伯娘拉着郭母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說着。芙蓉皺了皺眉,心裏升起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老郭頭把郭大伯兩口子帶了過來。芙蓉忙讓他們坐下,正在張羅倒水,老郭頭支吾着開了口:“妞兒啊,你救救你大堂哥吧。”

芙蓉的手一頓,果然如此。只是,父親開口,這個忙估計不得不幫。她放下了水,坐在老郭頭旁班,面上露出緊張:“大堂哥怎麽了?”

郭大伯兩口子互相看了一眼。老郭頭心裏存不住話,咬了咬牙:“他把鎮上錢掌櫃家的大兒子打傷了,還把人家拉的一車碳全倒進了水裏。”頓了頓,他又說:“錢家要告他,不然讓他賠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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