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受傷
“聽說你剛剛下不去手?”榮嵊擡手挑起門簾,一米八七的身高走進帳篷裏面頓時感覺沒有了空間。
姜涼回頭看向站在燈下榮嵊,那會藥丸的苦澀立刻被他抛擲腦後。
“嗯,有點不太敢。”
“你不是左撇子嗎?因為右手拿刀拿不穩?”榮嵊皺了皺眉,剛剛張玄給他看了那一鏡,姜涼握刀的手一直在抖。
姜涼倒了一杯水遞給榮嵊“你就在這附近?”
“沒,我剛剛到劇組送投資的設備。”榮嵊看了一眼姜涼遞過來的水,接過默默放在了一旁。
他的鼻尖一酸,怎麽忘了,榮嵊從來不喝外面的集體水,總覺得不幹淨。
手指輕輕搓了一下臉側,岔開話題問道“你投資了?”
“嗯。”榮嵊沒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坐到了角落裏的導演椅子上。
姜涼站在那裏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對不起榮嵊的投資,他發自內心的高興,私自下定決心,無論克服多大的困難,他也要拍完這一鏡。
姜涼不知道榮嵊給這個劇本投入了多少錢,也許是十分之一也許是百分之五十。
但是他不在乎這些,他只覺得,要努力去演繹這個角色,不能讓榮嵊的投入白費。
哪怕是心理恐懼,哪怕是要赴湯蹈火,要他付出自己的東西,那姜涼也是願意的。
“你想要這個電影有小收益還是大收益呢?”姜涼坐在小馬紮上,白淨的手指緊緊捏着紙杯,随即又分開。
榮嵊可沒心思去分析姜涼為什麽這麽問,他擡眉輕笑道“誰不想投資的電影有大收益呢?”
說完榮嵊靠着座椅,舒服的喟嘆一聲。
Advertisement
他來劇組只是幫張玄的爸媽給張玄送點東西,順帶談一下投資的事情。
張玄每次拍電影,榮嵊作為朋友、兄弟,都會投資一點點資金支持一下他的事業。
今天看他們在拍攝,原本打算是送下東西就要走的,榮嵊走出拍攝地,就被張玄的一通電話叫了回來。
因為覺得不好詢問姜涼,便來詢問他知不知道姜涼有什麽PTSD。
榮嵊哪裏知道這些。
他也是從上次看到姜涼貼着創可貼的右手才知道姜涼是左撇子。
但也僅僅知道這些罷了。
一起同居将近四年,他也只知道這些。
他覺得這樣不免有些失禮,這才又返回拍攝場地。
姜涼聽着榮嵊的反問句,他已經默默選擇了肯定語氣。
商人重利,榮嵊也不是例外。
他沒覺得世俗,畢竟人都是俗的。
貪財又惜命的大有人在。
帳篷內的白熾燈因為電流不穩定閃了閃,榮嵊眯了眯眼,看向坐在小馬紮上發呆的姜涼。
那人前幾天染黑的頭發已經稍稍有點掉色,露出了發尖的一點點發黃。
低垂下的頭顯示出那人脆弱的後脖頸—白淨又脆弱。
姜涼沉思片刻,就起身向榮嵊道別,他要回片場繼續拍攝工作了。
因為他想讓榮嵊賺錢。
重新回到片場的姜涼先後和叔桦、張玄說了抱歉,耽誤了拍攝很愧疚,又表示自己可以繼續拍攝。
無論是什麽困難都會克服。
張玄沒有在姜涼的身旁看到榮嵊,便下意識以為榮嵊已經回去了。
畢竟這人得來去總是不如他意。
而被張玄挂念的榮嵊此時正玩弄着他那會從車旁的空地上撿起來的彈簧刀。
姜涼向導演助理要到了剛剛的彈簧刀道具,只是這次刀身上多了一層塑料殼,那塊手帕已經不見了。
他疑惑的看向對他微笑的導演助理,詢問為什麽刀身要加上塑料殼。
導演助理讪笑道“是為了一會的真實性。畢竟在劇本裏,水果刀是江鶴新買的,如果裹着手帕,有些虛假。”
面對女性助理的回答,姜涼也沒多想。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張玄,後者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姜涼覺得,他收到了張玄的回複,這是的确需要的。
張玄招了招手,讓副導演告訴姜涼,江鶴捅龔有德前,兩人要先打鬥一會,然後拿出彈簧刀刺向龔有德。
在經歷短暫休息調整之後,姜涼和叔桦回到了十五號房間,那把刀被姜涼揣在牛仔外套的口袋裏。
姜涼重新回到了那個陰暗處,而叔桦恢複了上一個動作,低頭嗑在地上。
他閉着眼睛,努力把發白的牆體,和父親的召喚,以及滿地的鮮血抛之腦後。
自己的右手插在牛仔外套的兜裏,緊緊握着刀柄。
龔有德的額頭重重嗑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他當天就應該陪着江濤一起回家的,如果一起回家,江濤就不會出事。
突然想起江濤向他誇贊自己學習能力很強的兒子—江鶴,以及白日裏,江鶴那個陰翳的眼神。
龔有德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嘴角顫抖,嘴唇張張合合,口齒不清道“江鶴江鶴”
暗處的江鶴知道龔有德一定察覺了什麽,他緩緩靠近地上的男人,然後快速沖過去,将龔有德按在地上,雙手掐着脖子。
龔有德到底是個成年男人,幾下就掀翻了江鶴,将人壓在地上。
借着破碎的月光,龔有德看清了自己壓着的人—是江鶴。
他氣憤的大口呼吸。
無形中一些懷疑被确定下來。
就是眼前這個好友的學霸兒子,殺了自己的父親。
“江鶴!”龔有德大吼一聲,只見江鶴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水果刀。
江鶴快速撥去塑料外殼,像龔有德揮去,卻被那人躲過。
手裏的水果刀被兩人争奪,就在一瞬間,刀尖戳裂衣物,刺進血肉裏。
姜涼眼瞳抖動又睜大,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腹部。
月色下,鮮血染紅了純藍色的牛仔外套,就像湛藍天空中的火燒雲那樣。
紅!
叔桦從姜涼身上起身,他看着自己的手,顫顫巍巍想要去觸碰姜涼腹部的那把刀,可是不敢。
姜涼輕笑着,血從嘴角留下。
好像…姜父在向他招手。
姜父問他,怎麽還不過來
他說,我還有留在這裏的必要。
榮嵊坐在帳篷裏,見外面人頭躁動,吵鬧一片。
起身剝開門簾,看到了幾個護士醫生拉着擔架床,那裏躺着一個人。
有人在封鎖劇組消息,有人在報警,還有人在一側安慰滿手是血的叔桦。
沒有人責怪那是叔桦的錯。
因為姜涼被擡上擔架時,他用盡力氣說,“叔桦…前輩…不知道…是…真刀。”
刀口很深,他很痛。
吳羽扶着擔架邊,像第一次時那樣。
叫着他的名字,讓他堅持住。
姜涼笑着,他艱難的說,他不走,還舍不得。
吳羽發紅着眼眶,愣是不掉出一滴淚,她得給姜涼扛着,眼神掠過帳篷,吳羽看到了姜涼堅持下去的希望。
“榮嵊!”吳羽聲嘶力竭的喊到。
那人穿着黑色西裝,像是審判着生命的上帝,疏遠的站在那裏,高傲的評判一切。
姜涼向吳羽擡頭的方向轉過臉,他透過煽動的人群,看到了自己愛着的人。
榮嵊不知道怎麽形容他的情緒。
那張蒼白的臉頰,無意中與十八歲那年的蘇子儒重合。
于是他邁開步伐大步跑去,不管人潮,不管其他。
姜涼因為失血,已經有了昏睡的感覺。
雙眼輕閉,眼角滑下鹹濕的眼淚,浸透床面。
他滿足了,他會回來。
他看到自己愛着的人,在向自己奔來。
張玄把副導演留在了劇組,查清楚那把刀的來源。
他和榮嵊還有吳羽跟着救護車去了醫院。
轉瞬看向坐在他斜對面的吳羽,虔誠的在做着禱告。
雙手止不住的顫抖,但就是不會流淚。
一路上榮嵊的臉色都是蒼白的,他看着儀器上那屬于姜涼的生命特征曲線。
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仿佛眨一下眼睛,眼前的人又會消失。
越一言不發,身旁的張玄越擔心。
當年蘇子儒車禍之後,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時,榮嵊就是這個樣子。
他不免有些頭疼。
到底是誰這麽處心積慮要害人。
要是今天姜涼有什麽意外,張玄都不用懷疑榮嵊會不會把那個人拖出來送到局子裏蹲個昏天黑地。
答案是肯定的。
這是榮嵊頭一次看到脆弱的姜涼。
那人安安靜靜的躺在這裏,沒有笑沒有說話,就只是安安靜靜的。
他低頭看向姜涼已經沾了血的右手,上次他還在姜涼昏迷後戳弄着這只手,抱着玩笑的目的。
可是這次再看着這只手,榮嵊卻連自己的手都不敢掙開。
兩只大手緊緊的捏拳放在腿面上。
醫生看着娛樂圈頂流一副蒼白的樣子,又看了看床上的傷者—姜涼。
無聲中輕輕嘆氣。
“不要擔心,只要及時就醫,傷者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作為醫生他只能安慰,不能把話說滿。
姜涼做了一場夢。
那裏廣袤無垠、鳥語花香。
夢裏有一片月季花田,但是花田裏有一朵格格不入的玫瑰。
他站在那裏,身上的白衣随風煽動。
玫瑰太美,只此一朵,獨一無二。
那朵玫瑰,他曾見過的。
在布滿希望與絕望的生命所裏。
在閃着紅燈的禁止門門口。
在青灰色的冰涼座椅。
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
額頭前方的碎發晃動,姜涼伸手推開了那扇藏起來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