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突圍

夜風凜冽,風吹草低。

龍葵與跋鋒寒背靠背而站,跋鋒寒心知這恐怕是最艱苦的一戰,雖自寇仲與徐子陵來到大草原之後,他們幾人便一直在被追殺,不管旁人眼中他們闖下了多麽讓人難以置信的功績,但實則不斷奔逃乃是事實,亦是數次險些丢掉性命。但不論哪一次,恐怕都沒有眼前的局面來得危險!

因他們是被數百并非庸手的戰士重重包圍,無險可依,無處可守,且他們只有兩個人。

跋鋒寒手中長劍如銳刺一般将面前兩人穿在一處,鮮血迸濺,龍葵手中長鐮一旋一抹,面前三人不曾來得及發出慘叫就被奪去性命!

不遠處馬吉一雙細長的眼睛陰鸷地盯着兩人看,如一條毒蛇,他并未出手,甚至他身邊的高手也并未出手,之前那個十分顯眼的英俊劍手名叫拓跋滅夫,此時就站在王猗的身側,顯然警惕的是龍葵與跋鋒寒當真來救這人。

王猗看着那邊飛濺起的血光,琉璃般的黑眸中忽然閃過一絲莫名的笑意,卻嘆息道:“原來卻是他們。”

馬吉詫異,回過頭來沉聲道:“不知公子此乃何意?”

“意思是,”王猗伸出一只手來悠然指了指龍葵與跋鋒寒那邊,“我也不曾想到是他們,我與跋公子與龍姑娘不過在花林有過一面之緣罷了。”随即又作沉思狀,“咦,竟然不是……”這句話說得極輕,若不是馬吉耳力甚好,怕是根本聽不清楚。

但雖是聽見了,他的面色卻更難看了,也就是說,正如方才跋鋒寒所道,這兩個人出現在此地,說不定當真只是個誤會,王猗要等的後招并非他們!但也可能是他在故弄玄虛,這兩個人确實是來救他,更有可能,他不過是誤打誤撞說破兩人的行藏,根本無甚麽後招!

如今已和跋鋒寒與龍葵動上了手,且非一時半會兒可以拿下,如若此時,王猗所說的後招卻出現又該如何?

馬吉只如此一想,心中不安至極。他本就是個疑心十分重的人,見王猗的安然之态更加懷疑,心中更是暗暗叫苦,若只是個誤會,殺了跋鋒寒必然會惹得寇仲、徐子陵來與他拼命,若單是這二人便也罷了,偏生這兩人的背後是更讓他頭痛的突利!但此時卻不容他後退,若明日不将王猗交到指定的人手中,自己要賣給拜紫亭的箭矢肯定沒有着落,時間已經不容他在拖下去!

他只是這麽一猶豫,那邊拉開一排弓弩的戰士便持弓而立,不曾發箭,那邊龍葵已是一拉跋鋒寒,“走!”兩人的手握在一處,龍葵的紅衣在夜色中劃過一道醒目的痕跡,她的飛空之術不同于尋常輕功,這一下飛起絲毫沒有煙火氣,也無需任何借力之處,但拉了一個跋鋒寒,自不可能如平日一般懸空,直到半空,便有下落之勢,但已足夠他們脫出包圍圈,龍葵微一使勁,兩人已是越過一片劍士,輕巧往後落去!

那後方正是之前被拓跋滅夫一劍劃破的營帳!那半片營帳頂仍無力地垂落,兩人從那空隙處落下,在帳內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滾了兩圈,絲毫未傷,便滾到了那張華麗的紅木軟榻之後!

帳門口處的馬吉與那四五十個高手大驚,立即便有十多人朝帳內撲來!

跋鋒寒與龍葵卻松了口氣,因不管如何,帳內要比帳外安全得多,他們只有兩人,在空間開闊之處顯然要比此處危險。

“叮”地一聲脆響,跋鋒寒的長劍迎上了一人的馬刀!他的身上已經被鮮血浸透,雖多是敵人的血,但也有數道傷口隐隐作痛,即便是龍葵,雖還是衣着鮮麗,一塵不染,她的廣袖流仙裙本就不會為外物所污,但并非不曾受傷,只是比起跋鋒寒來,她受得傷要輕得多!他的長劍轉過一個尋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角度,但他使來卻舉重若輕,十足随意,“嗤”地一聲響,已是刺傷此人的腿部,并順勢給迎來的另一人一記強攻,那人只好停下淩厲的攻勢,匆匆來擋,手中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與偷天劍磕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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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鋒寒的目光森寒,道:“馬吉!你當真要與我不死不休麽!”

馬吉陰沉着臉,“如今我為刀俎,你為魚肉,還說甚麽大話!”語調雖充滿陰狠殘忍的味兒,但目光卻更加沉重,因他知道,與跋鋒寒這樣的人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怨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此人在大草原上成名雖不算久,但可以說是現今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已俨然是畢玄之下第一人,且與寇仲、徐子陵混在一處,更讓人忌憚,更有甚者近日聽聞他在畢玄手下逃得性命,怎能不讓人震駭!

今日之局全因一人而起,如此想來他便朝身側王猗看去,目光中滿是怨毒。

王猗卻恍若未聞,不管是跋鋒寒的挑釁還是馬吉的答話,他都是那一副從容優雅的模樣,背手而站,甚至連眉毛都不曾動一動。

那廂跋鋒寒卻長笑出聲,“你為刀俎,我為魚肉?”他笑聲既霸道又充滿自信,“即便是在奔狼原赫連堡,面對颉利的數萬金狼軍我亦不怕,即便是面對畢玄親至設喪帳欲置我于死地我亦無懼,我為魚肉?這世上安有人敢道我跋鋒寒為案上魚肉!”聲若奔雷,只傳得整片營帳都聽得一清二楚。

頓時一時無聲,氣氛凝滞,随即傳來的便是女子的笑聲,似是十分歡暢,“說得好,老跋!馬吉,你聽好了,本姑娘是龍葵,我相信這世上根本無人能殺得了我!”她這話卻比跋鋒寒還要狂傲跋扈上三分,卻是實情,她已是做了千年的鬼了,怎麽也無法相信會再回去做鬼,好不容易有了人的軀體,她又怎會如此輕易舍棄!

馬吉聽得龍葵的聲音響時,正因跋鋒寒的話而心中微寒,甚至也産生了一絲自己是否能殺死他的懷疑,但他畢竟是在草原縱橫多年的老狐貍,很快便平靜下來,哈哈大笑道:“便容你們吹這牛皮罷!”随即眼珠一轉,又假意道:“不若此刻投降,說不定我心情好便放你們一條生路!”他話音未落,卻聽到龍葵的聲音又起!

“這世上沒有我無法去的地方,沒有我殺不了的人!”到她最後一個字落的時候,他的眼中已經出現那道絢麗的紅影!

細長的小眼睛瞳孔緊縮,臉頰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一抖。從馬吉極盡奢華的穿着和住處便可看出此人對富貴的貪戀,一般而言越是看重金錢欲`望的人,越是在乎自己的性命,馬吉也不例外!他的武功不弱,即便是有着這樣不利于武者的體型,他依舊練得一身好武功,因他絕不會安心把性命完全交到別人的手裏,他雖有許多高手為他賣命,但他最相信的仍是自己!雖然他很少動武,但并未因此而動作遲緩,反倒十分迅速,比任何人都要迅速!

馬吉往後急退,一柄三指寬的砍刀已經從袖內滑落到掌心,當他看到那柄奇詭莫測的長鐮帶着令人恐懼的霸道聲勢朝自己襲來之時,第一個反應便是後退,連身邊的王猗也顧不得了!他甚至無法想象龍葵怎可能于帳內瞬間便到了自己面前!

這是當然的,他根本無法想象龍葵居然會飛!若是在方才的帳外,她也能飛到馬吉處,但一騰空留下跋鋒寒一人在包圍圈中幾乎就是舍棄他的性命,但此處卻是無妨,她相信在這帳內即便是對陣數十高手,跋鋒寒依舊有一戰之力,她相信他從無數次的血與火中鍛煉出的堅韌強大,相信他淩厲狠辣如孤狼般的戰鬥本能!

她只是在衆人頭頂飛過,他們甚至來不及反應更莫說攔截!因她飛起之時便直直騰身而起,竟無任何蓄力動作,是以即便是再如何厲害的高手,也無法察覺她瞬間地飛出!

馬吉一後退,便有數名高手湧上,攔擊龍葵,馬吉口中吼道:“攔住她!別讓她救走王猗!”說罷看向指上一枚寶石戒指,竟然被切去了一大塊,須知這種寶石實則十分堅硬,即便是劃過花崗岩亦不會留下絲毫痕跡,卻如此輕易地被切下了一大塊,甚至自己都沒有絲毫感覺!他望向龍葵手中長鐮,露出駭然之色,這是甚麽兵器,如此鋒利!

不消馬吉吩咐,拓跋滅夫已然持劍迎上,他手中長劍與龍葵的九轉修羅斬砍在一處,發出刺耳的聲響,沉聲道:“若要帶走他,便先過我這一關!”

龍葵卻一笑,妩媚天成,即便是拓跋滅夫這樣心志堅定的高手劍客也不由有一瞬的動搖,但卻聽她冷冷道:“誰說我要帶走他!”說罷手中長鐮竟然一閃,瞬間消失不見一般,讓拓跋滅夫的長劍猛力瞬間無法收回,生出要前跌的不由自主感!但那長鐮已是詭異地又出現在她白皙的掌中,且,出乎拓跋滅夫意料的是,那長鐮竟帶着凜然狠辣之意,朝王猗直直劈去!

這一擊是絕無花假的悍然,帶着冷冽刺骨的殺意,竟似是要把王猗劈成兩半!

王猗身邊的衆高手皆是愣住。

因在龍葵沖過來的剎那,他們幾乎已經認定了她出手必然是要救走王猗,否則她何必孤身犯險,落到這廂高手最多的人群之中?因在此處若要殺死馬吉無異于癡人說夢,四周幾位劍士皆是馬吉身邊最出色的高手,更何況馬吉本身武功亦達宗師境界。

卻不想她要下手的人是王猗!

王猗卻依舊微笑,九轉修羅斬帶起的凜冽氣勁吹起他的長發,他的目光深深,只是看着一擊殺來的龍葵,甚至帶着微微欣賞的笑意,他一向覺得龍葵動手的時候,極美。絲毫沒有那些尋常江湖人帶有的讓人不舒服的刀劍之息,草莽之氣,反倒飄逸輕靈,十分悅目,當然,非是說她下手輕,龍葵下手必然見血,并不會手下容情。

這人,即便是在生死一線間,依舊維持着世家名門的矜貴從容!

馬吉尖叫一聲,肥胖的身軀若一顆流星,狠狠砸了過來,手中砍刀匆忙攔住了龍葵的那一擊,結果那柄與他周身華麗并不相襯的砍刀發出一聲脆響,竟是“啪”地一聲,斷作兩截!長鐮劃破他的胳膊,帶出一道血線!

他臉上的肥肉震顫,目帶恐懼地看着龍葵,來不及哀悼自己這柄不知飲了多少鮮血、吹毛斷發的鋒利砍刀的陣亡,只叫道:“給我上!給我上!莫讓她殺掉姓王的!”

龍葵毫不容情,又是一鐮朝王猗劈去,似是不要他的命誓不罷休。

那些高手匆忙之間,趕緊将王猗保護在了身後,馬吉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他只知道王猗決不能死在這裏,至少決不能死在他的營帳!若是能殺死他,自己抓到他的那時就殺了他了,絕不會留着這個禍患到現在!他雖不是那麽害怕琳琅王家,那琳琅王家雖是中原底蘊最為身後的世家之一,但那畢竟太遠,他只是大草原的商人,在中原再如何厲害,在草原這個地頭上,他便不那麽害怕。雖然會有些麻煩,但只會讓他有所顧忌,而非現今的姿态,只因他答應了一人,決不可殺王猗,若是違背此誓,那人在草原經營這麽多年,怕是自己也難逃過他的怒火去!

他必須将活着的王猗交到指定的人手上,該死的只差這一夜而已!

馬吉不曾看見,他身後的王猗緩緩露出了一抹微笑,目光微閃,輕輕道:“不出所料,你果然是不敢殺我的。”忽然擡步。

于是不過一瞬間,這廂的情況便發生了轉變,原本只需攔住龍葵甚至殺她的人最大的任務變成了保護王猗,這顯然比起殺人來,要困難得多,尤其是那個被保護的人不配合的時候!

王猗一邊欣賞着龍葵殺氣騰騰的身姿,一邊努力地朝她那邊靠去,仿佛十分願意死在她的鐮下!

“王猗,你瘋了嗎!”馬吉氣得跳腳。

王猗卻笑出聲來,“我寧願死在龍姑娘的手下,也不願讓你将我交給三弟的手下。”

馬吉聲音裏滿是氣急敗壞,“王三公子畢竟是你的親兄弟,又怎會要你的性命!”

王猗聞言卻頓了頓腳步,苦笑道:“果然是他麽……”

馬吉愕然,這才知道又被他所詐,若是尋常狀況下,他自然不會上他的當,但此時情況太過混亂,連帶他的心也亂了不少。

但很快,便在龍葵故意的後退,并不斷朝王猗而去的殺招,衆高手的努力營救之下,與跋鋒寒越來越近!

“嗤”地一聲裂帛響,營帳的背面被跋鋒寒的偷天劍劃出了一道大口子,龍葵且戰且退,王猗步履從容,只朝她走來,面帶微笑,數次龍葵長鐮與他面頰相距不過毫厘,甚至有幾縷發絲為她所斷,衣袖為她劃破,留下一道并不算深的血口,卻不曾讓他皺一下眉。

跋鋒寒渾身浴血,目光卻銳利如昔,待得他也加入到朝王猗砍殺的行列,那些高手便愈加忙亂了,保護人原就比殺人要難得多!

很快,三人便出了營帳,帳外處處是人,弓弩相候,但王猗距離龍葵與跋鋒寒太近,馬吉只得下令不要動手,又怕那些戰士刀劍無眼,一下要了王猗性命,因這人是真正的貴公子,竟是半點武功也不會的,着實太過危險!

原本處于優勢的馬吉那邊,驟然因這個全然不會武功的男子而陷入了被動。

不遠處,水光粼粼,夜晚的湖水幽靜,被營中火光照得一片明亮。

“快!不要讓他們入水!”馬吉驟然發現他們的企圖,大聲吼出來的時候,跋鋒寒已如一道利箭般射向湖上,縱聲長笑道:“馬老板,後會有期!他日再來與馬老板親近!”這話充滿狠辣霸道的味兒,顯然暗示他絕不會如此罷休。

龍葵亦是飛起,“噗通”一聲落水!

“攔住他!攔住王猗!”

但已經來不及,他已然帶着仿佛投河自盡般的決然,以一種與他方才從容的姿态絕不相符的迅捷跳入了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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