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堂屋裏只有趙念和戚妄兩個人，那句“你能不能別老是看我”顯得格外清晰。
趙念說完就有些後悔，因為坐在她對面的少年，撐着臉的手自然地滑過面門，修長的手指搭着薄唇。
聞言，喉嚨裏溢出一聲輕笑。
他漫不經心道：“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這還開始倒打一耙了。
趙念的臉頓時燒起來，像戚妄這種性格惡劣，說話不知分寸又暧昧的人，她真的說不贏他。
方蘭之切了點水果端出來，看到兩人光坐着也不說話，笑問：“你兩這是怎麽了，一句話也不說？”
趙念做不到和戚妄好好聊天，站起身，挽着外婆的手臂，甜甜的笑道：“外婆，我去廚房幫你。”
“咱家念念十指不沾陽春水，哪是進廚房的料，乖啊，聽外婆的話。”方蘭之擱下水果盤，又對戚妄說：“阿妄，來，吃點水果，別客氣哈。”
在方蘭之面前，戚妄倒挺正常的，“嗯。”
趙念搖了搖她的手臂，“那外婆我去樓上練會舞？”
方蘭之知道趙念每天都會抽空閱讀，練舞，或做其他有意義的事，這是她十幾年來的習慣，也是自律和優秀的表現。
“行，那你去吧，待會吃飯外婆叫你。”
不用面對戚妄，趙念是高興的，“謝謝外婆。”
她飛奔上樓，及膝的百褶裙像迎風向陽的迎春花，蕩起淺淺的弧度，輕捷又靈動。
方蘭之望了眼，無奈失笑，“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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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回視線，看到戚妄靠着椅背低頭玩起手機，手機屏幕的光打在他臉上，襯得那張清俊的臉帶着一絲漠然的冷意。
趙念說練舞就是練舞，半點沒有因為躲避戚妄而撒謊的意思，她先回二樓的卧室換了身衣服，然後去三樓練習。
太陽逐漸熱起來，金黃刺目的光穿過玻璃折在光潔的地板上，空氣裏有細小的浮動顆粒，甚至因為光的角度問題，還能看見一抹小小的七彩光暈。
趙念今天沒有練古典舞，而是練的爵士，三樓的大廳是一塊很空闊的地方，正面是落地玻璃，左右兩側是鏡子牆，這裏的構造雖然比不上專業的舞蹈室，但對趙念來說影響不大。
旁邊的小型智能音響連着她手機的藍牙，播放着一段節奏流暢的英文歌。
趙念一邊跳自己編的爵士舞，一邊看鏡中自己的動作，時而調整，時而糾正，時間很快過去，她沉迷于舞蹈，全然沒注意三樓的樓梯口，出現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戚妄站在樓梯口，純黑的鴨舌帽擋住他上半張臉，那雙眼睛穿過黯淡的光線，落在背對着他的趙念身上。
一身黑的女孩披着公主切長發，上身的衣服比較短，露出一截瑩白纖細的腰肢，黑色的長褲寬松如絲綢，即使在這種炎熱的天氣裏也不顯熱。
随着音樂的結束，趙念也跳完最後一個動作，她擡手将散亂的頭發往後捋，不經意間看到鏡子的一角出現一個男人。
她頓時吓了一跳。
趙念不知道戚妄來了多久，但他這樣出現，到底讓她覺得有些冒犯和失禮。
反正她說話的語氣不太好：“誰讓你上來的？”
有些傲，又有些大小姐的高高在上。
三樓開着空調，絲絲涼風鑽出來。
戚妄靠着樓梯扶手，輕輕一哂，丢下一句話：“你外婆叫你下樓吃飯。”
他也沒再看她，轉身離開。
今天是中秋節，全家團圓的日子，自從賀約長留北城後，方蘭之已經習慣簡單過，以前偶爾還有戚妄會來她這裏陪她過節，而今年多了一個趙念。
方蘭之做了滿桌子的硬菜，回頭見戚妄從樓上下來，少年神色淡淡，一副沒有太多情緒的樣子。
“阿妄，念念呢？她下來了嗎？”
“我通知她了。”
“行，來來來，快坐下吃飯。”
趙念先回卧室簡單洗了個澡，重新換了身衣服下樓，方蘭之見她來了，連忙笑道：“念念，快來吃飯，外婆今天給你做了很多你愛吃的。”
她坐在方蘭之右手邊，聞言，白淨的臉上揚起淺笑，“謝謝外婆。”
“不客氣。”
方蘭之給她夾了菜，也不忘左手邊的戚妄。
“你兩都多吃點，看看，一個比一個瘦。”
戚妄和趙念都屬于那種個高腿長的人，兩人的瘦不一樣，一個有着野蠻生長沖破一切的勁，就像一柄鋒利的劍，這種外表看着瘦，實則脫衣有肉，一個清甜纖細但很勻稱，看起來外形條件優越。
戚妄人冷話少，方蘭之給他夾菜他就吃，不夾就安靜吃飯，趙念沒看他，也給方蘭之夾菜，笑道：“外婆，你也多吃點。”
“外婆老了，吃不了多少，倒是你，剛剛在樓上練舞很累吧？可不得多吃點補一補。”
雖說食不言寝不語，但他們家沒這些冷冰冰的規矩，吃飯時聊天倒顯得有煙火氣。
趙念眉目鮮活，“不算累，我都習慣了。”
“也是，跳了十三年了吧？”
“是噠。”
方蘭之慈祥的笑了笑，回憶道：“我記得你四歲那年，首先學的就是古典舞，那個時候你爸爸媽媽可高興了，給我打電話說，咱家念念跳舞就跟仙女似的。”
誇獎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趙念從小生活在不吝啬鼓勵和誇獎的家庭，自信又落落大方，“我不跳舞的時候也像仙女。”
方蘭之被逗樂，“是是是，咱家念念就是小仙女。”
“那是。”
趙念勾唇微笑，眉目間盡是靈動色彩，她擡眸瞥見坐在對面的戚妄用不鹹不淡的目光看她，那種眼神輕飄飄的，不像之前那幾次具有強烈的實質性，仿佛蟄伏在叢林間的野獸。
可這樣的戚妄也很讓人害怕，先前是還能看透他的想法，現在則根本看不透。
趙念臉上的笑頓了下。
戚妄收回視線。
方蘭之是一個會盡量一碗水端平的老太太，她把人叫到家裏吃飯過節，總不能把人晾在旁邊。
“阿妄，你爸今晚會回家嗎？”
提起戚澤，戚妄表情淡漠，仿佛那不是他的父親，“不知道。”
方蘭之嘆氣，“今天中秋，你就在方奶奶家裏住，好好過個團圓節。”
戚家那點事，鎮上街坊鄰居都知道，可那些陳年舊事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
趙念沒想到她外婆不僅叫人過來吃飯，還要留他過夜。
她握着筷子，微抿唇。
看那樣子，似乎不太歡迎。
過了會，坐在對面的人用氣音道：“聽您的。”
趙念猛然看向他，卻對上戚妄早已看過來的眼睛。
清俊的少年似笑非笑，從他眼裏，趙念看到久違的惡劣，跟之前沒什麽兩樣。
趙念覺得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裏怪。
方蘭之安心道：“這就對了嘛。”
以往她提這事，戚妄都會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要麽是約了兄弟出去混，要麽就到處瘋，成天沒個正形，過着得過且過的日子。
吃完午飯，趙念幫着收拾碗筷，戚妄順手把碗洗了，而方蘭之則上樓去收拾空房。
廚房就他倆，戚妄背對趙念站在洗碗池前，水龍頭的水沖過，他雙手沾着洗潔精的泡沫，正一個個清洗碗筷。
沒幾個碗，戚妄很快弄完，轉身就看見趙念站在冰箱前，一手搭着冰箱門，一手輕點唇瓣，這是她習慣思考問題時的小動作。
趙念在糾結喝什麽口味的酸奶，每一瓶她都好喜歡。
她糾結了多久，戚妄就看了她多久。
最後，廚房裏響起打火機的聲音，少年靠着料理臺，低頭抽了根煙。
他手指夾着煙，往後一撐，掌心擱在料理臺的邊沿，不鹹不淡道：“你屬豬的，吃了又吃？”
戚妄就有這本事，不開口的時候氣人，開口後更氣人，總之，他這個人活着就讓別人不好受。
聞言，趙念瞪了他一眼，“跟你有什麽關系，要你管。”
戚妄呵了聲。
趙念收回視線，随手從冰箱裏面拿了瓶酸奶然後關上。
她擰着瓶蓋從戚妄身邊經過，仰頭喝了口，接着就上樓回卧室。
鎮子裏的生活節奏很慢，慢到沒有豐富多彩的電子娛樂産品占據而顯得格外漫長，這裏的人，家家戶戶在午後吃完飯都午睡的習慣，兩點後小鎮上的麻将館才開始熱鬧起來。
趙念淺睡了半個小時，醒來沒多久，王佳佳就來找她出去玩。
方蘭之在三樓書房看書，戚妄不知道去哪了，趙念跟方蘭之報備完，找出自己JSG的相機，然後跟王佳佳一起出門。
她倆昨天下午放學就約好，如果今天天氣不錯就出門拍照。
趙念平時也會玩單反，玩相機無疑就是玩光，她談不上有多精通，但照出來的效果也不差。
直到傍晚太陽落山，王佳佳接到她爸打來的電話，這才不得不回家。
趙念跟她道別後，拿着相機回家，路上她看到意境不錯的景色，還會趕緊找好角度，捕捉光，将畫面永遠定格下來。
她低頭看相機裏的成片，突然，背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美女，又見面了。”
趙念回頭看到兩個陌生男人，“你們誰啊？”
“你不記得了，當初在桌球館，你和王佳佳去找妄哥，咱還見過呢。”其中一個男人笑道。
趙念對他們根本就沒有印象，還別提這些人和戚妄認識。
她語氣淡淡：“我不認識你們。”
說罷，轉身準備離開。
那兩個男人先是勾肩搭背，見她要走，趕緊繞到趙念面前攔住她的去路。
“別啊美女，既然不認識，那咱就重新認識認識呗？”
趙念第一次覺得男的嬉皮笑臉起來，讓人心生反感，“不需要。”
“喲，還是這麽傲啊。”
“美女，單身不？”
趙念一點話都不想跟他們說，想走，又走不掉，攔她路的人這是非要問出個滿意答複來。
她冷冰冰道：“讓開，你們這已經是在騷擾了！”
“美女，你這麽兇幹嘛？我倆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單身。”男人笑道。
“是單身又怎麽樣？讓開！”
長得漂亮的女孩，真兇起來，眉目間都是冷意，看起來還挺像那麽回事，有點唬人，可偏偏她面對的這種人，平時渾慣了，除非拳頭落在他們身上，否則他們是不知道什麽叫害怕。
有男人嬉皮笑臉道：“美女，處嗎？”
“不處。”趙念以為他們問的是處對象嗎，下意識帶着厭煩回了句。
誰曾想面前的兩個人對視一眼，流裏流氣的笑了聲，然後異口同聲道。
“原來不是處啊？”
“巧了，哥兩個也不是第一次。”
這一刻，趙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辱，氣得臉都紅了，她沒維持住所謂的良好教養，罵了句“神經病”。
撓癢癢的一句罵非但沒讓他們收斂，反而讓兩人更得意。
“美女，跟我們處個對象呗。”
聞言，趙念第一次覺得前人說的有些話是對的，例如，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癞□□想吃天鵝肉。
她繃着臉，突然瞥見戚妄的身影，沒忍住，陡然拔高聲音把人叫住：“戚妄，管好你身邊的人！”
戚妄本來在網吧和幾個朋友打游戲，接到方蘭之的電話讓他回去吃晚飯，這才不得不離開，誰知道回去的路上竟然碰到趙念。
他走過去，掃了眼那兩個男人，兩人笑着喊了聲“妄哥”，然後他又看向趙念，漫不經心的輕笑：“大小姐，你求人的時候，難到語氣不應該好點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