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芳塵諜影（三）
餐館老板娘從那一桌客人旁邊走開了之後又回來，這一次手裏端着盤子。
除了渾身僵硬，握住叉子的手心直冒冷汗的哈利和德拉科，旁邊完全沒有人在注意那兩個看起來很正常的黑發男人。在這段不長的時間裏，兩個年輕男巫的身體全都瑟縮着，內髒絞結在肚子裏打轉，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還要盡力維持着像樣的儀态。為此，他們不得不強制自己挺直脊背，餐刀在盤子裏發出不規律的刮擦聲音，忍住脹氣的感覺咀嚼食物并把它們吞下去。盤子裏的菜肴已經所剩無幾，他們只好慢慢地，借着剩下的半瓶紅酒來平靜自己的情緒。
情況危急。尤其是在一些客人離開之後，這兩張桌子中間變得空曠了許多。如果黑魔王轉過頭來，很可能一眼就認出他們兩個——哈利确信湯姆絕不會顧及這裏是麻瓜村子還是魔法部，只會立刻扔過來兩個阿瓦達索命咒——他發現這一次，面對着佳肴美酒和休閑的人群，甚至比他一個人前往禁林赴死的時候更加緊張和無所适從。
所幸，那兩個人似乎沒有看見他們。前菜剛剛上來，湯姆就不管旁邊有沒有人注意，一把抓住了西弗勒斯的手腕，嘴裏哼哼唧唧似地吐出一線模糊的語音。
“嗯，西弗……”
“放開，你這蠢貨。”魔藥教授掙脫了他，姿态優雅地拿起自己的刀叉。
“逛街可以，但是記住你情人節欠我的。”
“哼。”
對于這個愚蠢的要求，西弗勒斯拒絕作出更多的反應。湯姆微微搖了搖身體，手裏的叉子帶着食物，很沒有儀态地朝向對面的男人眼前晃了晃。黑魔王低低的嗓音，似乎帶着幾分調侃的意味，從空氣中掠過。
依然沒有別人注意到他們，但湯姆對某個人發出這種聲音足夠讓哈利豎起全身的汗毛。低下頭憋了好一會兒，他實在忍不住了，側過身，盡量把自己埋藏在燈光的影子裏，偷偷地向那一桌瞥過眼去。西弗勒斯正在對老板娘說着什麽，湯姆靠在椅子上，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們交談。或許是因為語言不通，魔藥教授拿着酒瓶，比比劃劃，費了一番工夫，才讓老板娘明白他的意思。随後，老板娘送來一個長頸大肚的透明玻璃瓶，肥大地矗立在那張桌子上。
瓶子裏的液體被倒滿了兩個玻璃杯，湯姆把它舉到跟前，滿意地吸了吸鼻子。
“唔。”
從來沒見過黑魔王放松姿态的兩個小巫師必須壓住心裏的波動，以免驚吓地叫出聲來暴露目标。但是之後，魔藥教授舉起了自己的杯子，用釀造魔藥的專業眼神打量着它。
“很好，我想度數夠高。”
他把這杯酒一飲而盡，湯姆立刻不甘示弱地把自己那份喝了下去，拿起刀叉，打算進攻盤子裏的食物。不過魔藥教授對此似乎不太滿意。
“唔……別忙，別像那群整天闖禍的格蘭芬多一樣胡吃海喝。”清瘦的男人再次給他們兩個斟滿了酒杯。西弗勒斯微微轉過臉，用側面對着黑魔王。哈利差不多渾身一顫，通過長期的禁閉，應該說，他對魔藥教授漂亮的側顏印象深刻。但更重要的是，雖然露天餐廳亮度有限，他仍然相信自己看到西弗勒斯朝湯姆投過去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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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親愛的小……”
黑魔王放下刀叉，和雙面間諜一杯接一杯瘋狂地喝着烈酒，絲毫不再顧及任何食物。很快，玻璃瓶就空了大半，哈利和德拉科只好待在位子上繼續膽戰心驚。
“沒想到，你的酒量可真不好。”西弗勒斯玩味地挑眉，指責說，“你已經臉紅了。”
“誰說的？我沒有！”湯姆大聲抗議道，給自己倒了更滿的一杯，把它灌了下去，“我一定會比你好！”
“我可沒有準備解酒藥。”
“我可以……我不需要……我很厲害……西弗……你還沒有恢複，不要喝太多，剩下的全歸我。”
“不,Lord……這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能過來一趟……”西弗勒斯柔和地嗔怪着，伸手又去倒酒。
“聽話。”
湯姆的聲音已經有點迷迷糊糊，但他還是抓住了西弗勒斯的手，把對方手裏的酒杯按倒在桌面上，不允許他再喝。正在這時，忙着抽搐的哈利突然感覺到腳又被踩了一下，急忙轉過頭來。
“山洞。”德拉科向他示意。
“山洞？”
“他們就住在山洞裏。”德拉科指了指自己的左臂，“你看不見，我能看見，是因為我手臂上的東西。”
在麻瓜村莊的大庭廣衆之下，小鉑金貴族不便把“黑魔标記”這個莫名其妙的詞說出來。不過哈利明白他的意思，而且看起來，這一切推理都是很顯然的——那個屏蔽魔法與食死徒的标記相關聯，只有被标記過的人才能看得見裏面的東西，但是也進不去；在霍格沃茨決戰的那一天，黑魔王和西弗勒斯肯定都身受重傷，所以他們需要瑞芙黛爾幫忙；關于瑞芙黛爾強大的治愈能力，這一點倒是毋庸置疑，湯姆重新生長的頭發和鼻子就是明證，哈利先前還在懷疑自己看錯了呢；最後，湯姆還活着，盡管哈利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他明明把黑魔王擊碎了。但是哈利知道，所有的前食死徒們，包括德拉科和他的父親，他們手臂上的黑魔标記在戰後都沒有消失。之前人們都以為，在黑魔王死後，那個标記只剩下一個黑色的普通紋身圖案而已，但是現在這件事情需要作出另外的解釋。
毫無疑問，他們沒有任何必要再去造訪山洞的主人了。
“砰！”
空酒瓶“咕嚕嚕”地滾到了地上，清脆地砸碎了。所有的客人吓了一跳，全都望着那個方向，只見湯姆活像一條被抽去了脊骨的魚，軟綿綿地攤開雙臂，一頭趴在了桌面上，或者是盤子上。
“哦，抱歉，夫人，”西弗勒斯站了起來，探過身去，費勁地從沾了滿臉湯汁的湯姆手臂底下扒出食物被壓扁的盤子和酒瓶塞子，向跑過來的老板娘道歉，“他喝得太多了。”
但是兩個年輕的男巫卻發現，魔藥教授站起來的時候，那雙熟悉的黑眼睛有意無意地瞟過了這個方向。而他明顯被弄濕的衣服說明，剛才他恐怕浪費了不少美酒。
“這……教授……”發現自己不應該把這個稱呼說出來，哈利急忙捂住了嘴。
“閉嘴，快離開這裏。”德拉科用力推着哈利，低聲喊道，“這種情況不是我們能夠對付的。”
